所以当那盟主横死的消息传来,我知道,是他。
我也知道怎样去解他们的阵,因为那阵原本就是我和沈霖景熠三个想出来的,目的是制衡求稳不求变的逆水大阵,大概是明白用上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并不够完善,致使效果上佳,破法却也简单。
我用一个当众屈辱逼他出手,他用一个同样的逆水阵给我去解,很公平。
只是他没料到我会解得那么凶猛,其实只要逼退那辅助八人,缠住阵眼便可取胜,相信再拖得一会儿,萧漓自己也能看出来,我却一个一个的痛下杀手,非要天怒人怨胜得血色漫天,逼得景熠不得不亲自出来阻止我。
“为什么那么激进?”他并没有立场去计较称谓,神色黯了黯,这样问。
无声笑笑:“承蒙皇上照顾,这一年来仇家消失得差不多,再树一些也好。”
他面上一紧,蹙了眉:“言言——”
“不能长久相持,只好胜得悬殊,”收了表情,我给出答案。
景熠面色微变:“你要毁了逆水?”
倾城历经百多年的积淀,迎风数万逆水百人,也许人人不解,却是必须的平衡。
如今倾城不再,面对实力更甚的逆水,我没能力再建一个迎风与其相匹,这样下去,逆水宫成为下一个倾城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原本试图以假象拖延,内外观望一圈发现并不容易,而我已经没有时间长久布局。
我想要扭转的事情总是很大,大到每每力不从心,做不到的,只好推一把。
正派联盟浩荡前来,被临阵杀了盟主不说,就算有奇人奇招相助,依旧死伤惨重,这一役之后,逆水会被迅速推上江湖的顶峰,当天下无敌来得太过容易,分崩离析也就自然而然,与其整日担忧步倾城的后尘,不如趁着尚未稳固早早拆分。
“失了根基保障,攀得越高,只会摔得越狠,”面对景熠的问题,我答得很平静,“这是你那座后宫教给我的。”
他深看我,久久不语。
“言言,如果我说,在我有生之年,朝廷绝不会动逆水,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一点?”
从经久昏迷中睁眼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那一场坚持,到头来,他不肯成全。
依旧是京城附近的那处院落,我挣扎着,在愿与不愿之间一点点的活过来,沈霖说,景熠几乎每天都会来,只是唐桀阑珊不让他进门。
我明白沈霖的意思,景熠就在外头,只要我说想见,随时见得到。
但我始终没有开这个口。
后来唐桀告诉我,倾城的秘密中,最核心的不是什么绝世武功或惊天宝藏,而是一句话。
景夏在朝,立城在野,三朝辅佐,胜极则倾。
换句话说,这座城起初便是为皇室所建所用,倾城之所以叫倾城,就是等着一朝被倾覆,皇家给了它三朝保障,到景熠这里,已经是第六帝,面对早已胜极开始失控的倾城,其实已经容忍得足够久。
所以唐桀阑珊并不会怪景熠灭了倾城,他们怪的,只是他伤了我。
现在景熠说,他要给逆水保障。为了我。
我愣了一下:“这种话,皇上也可以随便说的么?”
“如果你想继续做落影,只要转身走出去,说你杀了我,你就依然站在江湖的中央,可以领着逆水站到无人可以动摇的高度,”他没有答我的话,而是自顾的说下去,“若是你厌倦了,那么我走出去,你便可就此彻底自由,逆水胜得无可争议,再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大隐于市也好,世外桃源也罢——”
他低一下头,最后道:“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看着他从怀中拿出来递到我面前的暗夜,微微的闭了眼。
仰望了十年,在他身边一年,收获了一个几乎死去的结局。接下来的一年,我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却一直跟在我身后,顾绵绵跟我说过,这一年来帮我除掉最多仇家的,其实并非逆水。
十二年后,我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宁愿没有得到。
许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景熠,你爱过我么?”
他的声音不大:“我知道你恨我,也早已——”
我仰头:“你爱我么?”
他怔着:“言言——”
“你爱我么?”
“……”
我努力的去看他的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那眸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也没有等来我要的答案。
伸手接下暗夜,我垂眼浅笑:“谢皇上,那个保障,我不需要。”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抓了我的手臂。
“言言,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泪突然就掉下来。
我一直以为我与景熠之间是个死结,有太多太多的阻碍,殊不知只要是结,便终究解得开。
解不开的,是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若可如初见(一)
低头看着景熠的手,我用力的吸气,再吸气,依旧觉得快要窒息。
喉头梗得生疼,我知道该说什么,偏是说不出来。
一直到有凌厉剑风迅速逼近。
被一股力道推开,回头的时候,萧漓和陆兆元的剑影已经包裹了景熠。
身上一颤,我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出声,已经动作了的身子生生止住。
看得出萧漓和陆兆元尽了全力,在这样一个新仇旧恨的局面下,景熠的身份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动手,我却没有立场去阻止。
当然,景熠也足以自行招架。
习惯了在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的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旁观过景熠出手,那一袭白色身形依旧如多年前的记忆中一般挺拔洒脱,剑意挥洒行云流水,卓然锐利。
夜色之下,擎光流转,气势非凡之余又赏心悦目。
这个时候我想到,这样一个上可指点江上,下可游刃江湖的帝王,也许从一开始,他身边就根本不需要一个我。
垂眼转身,我没有理会走到我身边要开口的顾绵绵,慢慢离开。
背后剑声骤然乱了,伴随着顾绵绵的声音:“你先回去也好,外头没事了,剩的这个我们帮你清理掉。”
倏然止住脚步,我没有任何停顿的纵身反转,手里的暗夜一扬,叮当打落两支泛着诡异光芒的小镖。
面上一凝,我冲那个面色妖娆的女子低喊:“绵绵!”
她云淡风轻的看着我挑眉:“怎么?”
唇上抖了一下,我没有说话,咬咬牙,抽身切入后面那三人的缠斗,把萧漓和陆兆元各挡回一招,逼他们退一步停了手。
站在三人中间,对着那两个仗剑不肯罢休的人,我声音不大:“放他走。”
萧漓顿一下,抬眼略带凉意:“还是凭自己本事走掉的好!”
默然片刻,我扫一眼他们,声色不改:“这里是不是我说了算?”
“自然是你说了算,”萧漓还没出声,那边的顾绵绵清淡的接了话,“只是,你不插手他也不见得走不掉,你确定非要替他出这个头?”
我略略歪头:“不要逼我动手。”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萧漓和陆兆元收剑离开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的选择一定让他们寒了心,可是这样一个时刻,我能怎么办。
再度转身,手再一次被抓住。
“言言——”
我没有回头,迅速道:“景熠,谢谢你能来,只是我再不能留在你身边了。”
他的手轻颤,刹那寒凉。
我闭了眼:“对不起。”
才要抽回的手被他重新握紧,他的声音略略惶急:“言言,为什么?”
“她坚持的时候是你放了手,现在又来缠着做什么!”
在场仅剩的顾绵绵犀利出声,同时一支镖破空而来,目标正是景熠拉住我的手臂,旨在逼他放手。
顾绵绵的镖从来都不是玩笑,我不及开口,忙着想要去挡,奈何他笃定了毫不松动,正手一时抽不出,反手又不便,这样一个耽搁,那镖眨眼已到跟前,这个时候只要他松了手,躲过去轻而易举,可是景熠却如石化了般一动不动,口里重复着:“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一道血迹触目惊心的出现在那个纯白衣袖,带着一道狰狞,叮当落地。
血飞快的顺着景熠的手臂流到我手上,让我骤然惊恐。
恰逢对敌,照方才被我打落的那两支镖的颜色来看,顾绵绵今日用的毒就算不是见血封喉,也好不到哪去。
另一只手一把按住他手臂上穴位,我转头叫着:“绵绵,快拿解药!”
顾绵绵愣一愣,摊摊手:“我没带着……”
见我猛然惶急,她紧跟着:“这种日子对敌哪会带着解药,谁知道他要自己找死——”
我失声:“绵绵——”
“好,我去拿。”顾绵绵盯着我看了一瞬,扭头离去。
“言言,”景熠这个时候开口,“没——”
“你闭嘴!”我看了眼顾绵绵离去的方向,心里愈发的慌,转回头冲他大喊,“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你想死是不是!不闪不躲的逞什么强!该你说对不起才对!你欠了我那么多,一辈子都还不清,你敢死在这里,我——”
忽然收了声,我感受着他抓我死紧的手,又开始气短:“你快松手,别再用力了,她的毒不是闹着玩的……”
想要赶紧帮他处理伤口,又不敢与他较劲,一旦他再使内力加速毒性蔓延,那才真是回天乏术。
“景熠,你别这样,”我有点懵了,颤抖着语无伦次,“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等了你那么久……可是……”
“言言,言言,”景熠一只手抓了我的肩膀,低下头来,“你别着急,听我说。”
怔怔的看向他,我听到他的声音小心温和:“没事的,这镖没有毒。”
随着眼泪的滑落,我愣住。
“的确是该我说对不起,”他深看我,墨色眸子一片晶莹,“言言,那么多年,我都错了。”
“我不停自责,为什么一个那么爱你的女子,没有珍惜,要不是知道你还活着,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爱的能力。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