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孟芸悲愤地呼喊着,“你停下,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已经接近仓库门口的袁志邦竟再次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向了孟芸。直到这时,袁志邦仍未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因这个女人而出现变数。他深信自己已经控制了一切。
还有两分钟设计中的爆炸就会发生,这两分钟足够自己逃生,而孟芸却来不及进行任何形式的自救。即使自己再停留几秒钟,又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孟芸,后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自救。她瞪视着袁志邦,然后直接将手伸向了炸弹的引线,攥住之后狠狠地一扯
袁志邦愕然惊呆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竟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他连忙纵身跃起,向着仓库外扑去。可他终究还是未能幸免,爆炸顷刻间已经发生,炽热的气浪将他狠狠地掀了起来,他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听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罗飞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渗落下来,他仰起头长叹一声,似乎有些释然。
“她不是因我而死”罗飞喃喃地说道。孟芸的死并非出于自己对拆弹的错误判断,在他心头压了十八年的一块沉重的石头似乎可以卸去了。而他也从未想到,孟芸竟死得如此壮烈,正是她亲手引爆了炸弹,用自己提前逝去的生命击碎了袁志邦滴水不漏的计划。
在那样绝望的关头,在那样稍纵即逝的时刻,有几个人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并且还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所以即便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袁志邦,在日后回想起这一幕时,仍不免对孟芸产生由衷的敬畏。
片刻后,罗飞擦了擦眼睛,然后他盯住袁志邦,低沉地说道:“这就是她的风格,她永远也不会认输的,没有人能够击败她!她和我一样!”他似乎带着骄傲的情绪,又似乎像是宣告什么。
“是的。”袁志邦坦然承受了罗飞的目光,“我没能击败她,也没能击败你。十八年前,她夺去了我的半条命;而十八年后,因为你,我剩下的半条命也将终结。但是你们同样也没能击败我你会明白的,我们缠斗了十八年,最终仍是个胜负难分的结果。”
胜负难分?罗飞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你,你的计划到此为止了。”
袁志邦咧开残破的嘴角笑起来:“你找到了我,并不代表你就找到了Eumenides。”
罗飞心中一凛,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在十八年前的爆炸中,袁志邦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他已没有能力再执行自己的计划。所以他等待了十八年。
用十八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传人,继承自己所有的技能和思想。
这些罗飞都已经想到。
“我也会找到他的。”罗飞用目光表达出坚定的信心。
“你们找不到他。”袁志邦却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没有记录,没有档案,没有任何资料,对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你们如何去寻找?”
“邓骅!他的目标是邓骅,我会因此而找到他——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这次计划的关键所在!”罗飞咄咄逼人地说道。
袁志邦忽然不说话了,他看着罗飞,像是在欣赏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开口,而话题却完全岔开了。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罗飞愣住了,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而袁志邦又接着说道:“在十八年前,在那场爆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是否想到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这样?我们坐在桌子的两边,代表了两个势如水火的阵营,我们互相争斗,竭尽全力却仍无获胜的把握。”
罗飞沉默了,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袁志邦又咧开了嘴:“我知道你想过,就像我一样。因为我们的性格中有着本质上相同的东西:冒险性,喜欢刺激与挑战。对于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他对一个出色敌人的渴求欲望要远远超过一个出色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像我一样,无数次地想象我们出现在不同的阵营中,在生死的搏斗之后,干掉对方,或者被对方干掉。”
罗飞“嗬”了一声,不知是反驳还是默认。
“是我让这种想象变成了现实。”袁志邦轻叹一声,显得既满足又遗憾,“刚才我看到你的那种目光,战斗的目光,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你该感谢我,我写信把你叫来,让你有机会参加这场游戏——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而我该妒忌你,你仍然会和顶尖的对手搏斗下去,我?我却到了退场的时刻了”
罗飞盯着袁志邦看了良久,然后他摇了摇头:“你是个疯子。”
“疯子?”袁志邦“嗤”了一声,“在丑陋的社会中,这是个褒义词。我是个疯子,但我是为了惩治罪恶而疯,在本质上我和你们警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可我们决不会杀害无辜!”罗飞激动地驳斥道。
“无辜?什么叫无辜?”袁志邦耸了耸肩膀,“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杀死孟芸,没有杀死郑郝明,没有杀死熊原,我杀的都是那些罪有应得的人,那你会不会抓我。”
“当然会。”罗飞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你触犯了法律。”
袁志邦又扯了一把郭美然:“那好,你再看这个女人。假设我一直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可是这个女人的恶行让我无法忍受,现在我要杀她,你会为了阻止我而开枪将我打死吗?”
这次罗飞考虑了一会,他的答案仍然是:“会。”
“可是你也恨这个女人,你也希望她去死。你并不讨厌我做的事情,但你却必须杀了我,因为你要维护你的规则,你认为这个规则能保护大部分的人。”
罗飞点点头:“是的。”
“我做了你想做却又无法做的事,可我却被你打死了,我又算不算无辜?”
罗飞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犹豫了?我来帮你回答,这不算无辜。因为我们已经处于不同阵营,即使互相欣赏,即使我们在追求同样的正义,但为了维护各自的规则,见面后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这就是警察和杀手的故事。为了惩治罪恶,我们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牺牲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利益。所以我们之间的杀戮,是没有无辜可言的。”说完这番话之后,袁志邦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而除此之外,我没有杀过任何无辜的平民。即便是我抓来当作替身的黄少平,他也犯下过必死的罪行。”
罗飞的心一阵阵的发凉,可他却又无法推翻对方的逻辑。的确,他们早已不是多年的密友,他们已是无法共存的敌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时刻面对着警方的追捕与缉杀,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对警方保持单方面的仁慈呢?
“所以,只要是威胁到你,或者是妨碍你执行计划的警察,你就会杀了他,是吗?”片刻之后,罗飞冷冷地问道。
袁志邦点点头:“就像战争一样,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嘿。”罗飞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袁志邦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罗飞,忽然冒出两个字来:“鲶鱼。”
“什么?”罗飞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袁志邦咬着字说道:“鲶鱼效应,你应该听说过吧。”
罗飞一愣,所谓“鲶鱼效应”他倒是有所耳闻。这是来自于挪威的一个寓言故事。挪威人爱吃沙丁鱼,渔民海上捕得沙丁鱼后,往往会在鱼槽中加入一条凶猛的鲶鱼。沙丁鱼见到鲶鱼之后,就会紧张起来,一直高速游动,于是生命力大为增强,抵达港口时的成活率也提到了许多。
“你就是那条鲶鱼。”见罗飞不太明白,袁志邦便又解释道,“因为你的存在,他也将充满活力,永不敢松懈。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已经不能再教他了,而你将成为他今后最好的对手,同时也是最好的老师。”
罗飞自然知道袁志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而在对方眼中,他竟然成了这样一条“鲶鱼”,真是不知该荣幸还是愠怒。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后,罗飞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很快便会阻止你们的血腥计划,而那条小沙丁鱼,也即将成为渔民盘中的美餐!”
“你真的要阻止我?”袁志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阻止我杀死邓骅?”
“当然。”罗飞语气坚决,“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你能做到,我一点也不怀疑。可是,你不会这么做——”袁志邦意味深长地看着罗飞,“邓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已经很清楚,他杀人、贩毒、组织黑社会,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真的要去救这样一个人吗?”
“法律会有她的准则。邓骅的罪行是一件事,你们的杀戮又是一回事。要凌驾于法律去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我绝对不会允许的。”罗飞郑重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袁志邦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而他的眼角也泛起狡黠的笑意,然后他幽幽地说道:“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尚未面对艰难的选择。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能显得很高尚。而你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罗飞蹙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袁志邦微笑道:“慕剑云离开饭店的时候,手里拿着我刚刚交给她的一样东西。你的观察向来敏锐,应该不会忽略这个细节吧?”
罗飞想起了此前慕剑云的反常举动,不禁心中一凛,立刻追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我给了她什么并不重要。”袁志邦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重要的是:邓骅已经相信,慕剑云拿走了当年那卷录音的复制带。”
罗飞短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拍案而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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