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愣。
胡公公上前禀道:禀皇上,还有写有武昭仪生辰八字的白布一幅。公主说的那名安公公,去的时候已悬梁自尽了。
高宗拍案而起:皇后嫉妒,竟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
老臣们骇了一跳,顾不得催着皇帝换将召回杜燕绥,齐齐下跪求情。
柳相是皇后舅父,以头跄地哭道:皇后娘娘与皇上结缡多年,性情温婉,皇上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定有人陷害皇后!
查!开国侯府今日送了些什么节礼来宫中,是何人送来,皇后宫中怎么会出现肖似武昭仪的人偶!高宗顺势吩咐道。
复又缓和了神色,一一亲自扶起宰相们:老大人不必过于忧虑。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今日冬至,老大人们回府团聚吧。相信厌胜一事自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江南也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打一巴掌揉一揉,高宗轻飘飘的将老臣们送出了宫。
他又叫来尉迟宝树:你速派人去江南道查探消息。要快!朕怀疑燕绥此行受阻,消息无法传回。
尉迟宝树想起三弟媳妇正是杜燕绥夫人的堂姐,父亲十来年未上金殿,却为了杜家破例,尉迟家俨然已和杜家休憩相关,站到了一起。他心知事情紧急,长揖首道:皇上放心,臣这就去办!
皇帝虽然软硬兼施阻止了老臣们奏请召回杜燕绥问罪,流言再一次传遍了长安城。
杜家祖孙三人正和乐的吃着素馅饺子,消息就传了进来。
女匪首自称为帝?岑三娘惊得下巴都差点落地。她从来不知道除了创建大周朝的武则天,还有女子当过皇帝。
真实的历史上,在唐高宗永徽四年,浙江一带的农民不堪官吏贪求及豪强逼掠爆发了起义。领头的女子名陈硕贞,自封文佳皇帝。单从历史来说,陈硕贞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称帝的女子。只是和武则天几十年的当政相比,如流萤与皓月之光,实在微不足道,知道的人并不多。
像岑三娘这种,连武则天的生平也只知道个大概,就更不清楚了。
杜老夫人做出了和皇帝同样的叛乱:江南道到长安,八百里快马加急,不眠不休,也要十天。这是十天前的消息,休得惊慌!
岑三娘虚心求教:祖母。相公走了一个月,怎么也不见让驿站送封信来?
杜老夫人慈祥的看着她道:所谓八百里加急,是驿站专门养着脚力最好的马,只为紧急军情奏报使用。你生在建国之后,哪里知道打起仗来,用八百里加急送私信,是死罪。我估摸着呀,就算两匹马换着骑,一天休息两个时辰,也要二十天才送得回信来。二十天前,燕绥刚到江南道,情况还不熟,哪能随便叫人写信来说情况,且等着吧。
然而不知情况的长安百姓怒了。国公府大门外常有人扔烂菜叶砸。厨房的曹妈妈也苦着脸来报:……上好的菜蔬不卖给我们。说少爷兵败误国。
真是岂有此理!岑三娘叮嘱不让老夫人知道。换了素净的衣裳,戴了帷帽悄悄带了丫头出府。
她特意去了长安城最热闹的酒肆打听消息。换了几家听了,才进得新的一家酒肆坐下,就听到有人慷慨激昂的陈述:放着那么些大将不用,偏用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皇上任人唯亲,不听老臣们劝谏,难不成把江山让给一个贼妇?!
有人应和:咱们进崇文馆为什么?读书不就为的是替朝廷效力,治国安邦么?丹凤门外请愿去!
呼拉拉站起来一大群头戴书生巾,身穿襦生袍的年轻学子。
崇文馆?崔家二郎三郎不就在崇文馆读书吗?岑三娘仔细寻找,果然看到书生中崔季冬的身影。
学子们起身往外走,那崔二郎只站着不动,瞬间就落到了人后。
教唆着学子们去跪宫门给皇帝施压,好让皇帝召了杜燕绥回来问罪。自己却要开溜。岑三娘怒从胆边生,站起来大声说道:大家休听人蛊惑!坏了自家的前程!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蓦然响起,吸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舌战
舌战
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蓦然响起,吸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见角落榻间站着个身穿银白色胡服,头戴帷幕的女子。身边站着两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婢女。
学子中有年长的就站出来道: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为何出言阻拦?
岑三娘见众人停下脚步,施了一礼道:妾身听昨诸位为国事慷慨陈诉,欲去跪宫门请旨。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才子。江南刁民叛乱,朝廷派杜将军出征平叛,不过一月时间。战事一夕数变,就算是八百里快马报奏,不眠不休,消息传到朝廷也要十天时间。再传遍长安城又需一两天。尔等安坐京中,围炉谈论的不过是十来天前的消息,又怎知此时江南的战况?为了不确定的战况贸然去宫门跪坐请旨,岂不可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语气轻松:这是其一。其二,妾身听闻各位说起纸上谈兵四字,妾身觉得可笑之极。你们拿着十来天前的消息去宫门跪着,想逼着皇上临阵换将?说杜将军纸上谈兵,你们这叫什么啊?妾身倒想送你们四个字:书生误国。
众学子不由一愣。
崔季冬使个了眼色,人群中就有一人喊道:休听这妇人胡言,女贼自称为帝,聚众五万,哪怕是十来天前的消息,也是消息。可那杜燕绥除了半月前只传回消息歼灭了三百人,至今消息全无,定是败了!再不召他回京问罪,恐明日江南两道就全落入女贼之手!咱们速速前往宫门请愿,朝廷早一日改换将军,江南的百姓少受一日苦!
皇上英明神武,三位宰相老大人辅政,都没有议出个临阵换将的主意。难不成这位煽动大家伙去宫门闹事的才子觉得自己比皇上还英明,比宰相大人更有学问?岑三娘反唇相讥,轻轻松松的把话题换了。
两顶高帽子扣下去,那学子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不敢说皇帝不英明,自己比宰相更有才。只一味道的纠缠着江南的消息不放:我等深受皇恩,不能眼见着杜将军误国!朝廷再不换将军带兵**,江南叛乱会越闹越凶,眼瞅着要过年了,今冬天寒,江南的百姓不知又要饿死多少……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你能有点新意不?你和崔家二郎眉来眼去,难不成是开国侯府二公子教你领头起哄?这是拿你们当枪使呢!你们的脚都要迈出酒肆了,崔二公子还站在榻前未动哪。岑三娘不等他说完,就把矛头指向了崔季冬。
果然,学子们中就有了起了疑心。
今日正是崔季冬下了学后请大家到酒肆饮酒。话题也是崔季冬最先挑起的。再看那个叫嚷的学子,和崔季冬平时走的最近。
崔季冬眉头一皱,就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夫人在为夫君打抱不平!
……杜夫人当然害怕杜将军被召回问罪了。她说的话也能信?先前嚷嚷的学子不屑的嗤笑起来。
杜夫人当然是帮杜燕绥说话,岑三娘说的话又有几分信?
我不帮自家相公说话,我难不成还要帮想要陷害他的人说话?岑三娘揭了帷帽,露出清秀的容颜。脸上脂粉全无,淡的像副水墨画。眉宇间偏偏露出一丝倔强,坦然说道,古有毛遂自荐,也有内举不避亲。难不成你们的师长将来举荐你们,他说的话就不能信了?各位都是崇文馆的才子,将来大唐朝的栋梁这才。妾身所说是否有道理,各位才子只需细细想来,心里就有答案了。
好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崔季冬看到岑三娘如画的面目,根本不觉得她羸弱。在他心里,面前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娇小女子根本比市井粗壮泼辣妇人还可怕。哭闹折腾,牙尖嘴利,就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稍不留神,就会被她咬出血来。
捏住岑三娘一点错处,崔季冬死死抓住不放,讥诮道:杜夫人的婆母才过世不足一月。不着大孝服,不在家中守灵,反而带着丫头出入酒肆招摇,议谈国事。此大不孝的妇人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她的话焉能信得?就算杜将军平叛胜了,有此内宅妇人也羞于见人。
此妇人当开宗祠,行家法教训才是!
对!报给杜氏族长,好生教训一番。
杜家如果不对这种媳妇行家法,谁家还敢娶京兆杜氏的女子!
众学子望向岑三娘的眼神已由怀疑转为不屑。
**裸的人生攻击啊,这崔二郎也真是个人才,不去当讼棍实在可惜了。岑三娘心头大悔。大唐再开放,也仍讲究忠义孝廉。被崔二郎拿孝道说事,她就输了理。
只要能阻止这群学子跪宫门给皇帝施加压力,家法就家法吧,她顾不得了。岑三娘斯文的向众人赔礼:大孝期间贸然出入酒肆打听我家将军的消息,妾身甘受杜家家规处置。只是奉劝各位,崔杜两家结怨之久,莫要听信崔二郎挑唆。若我家将军已然得胜,去宫门跪请的各位,岂不成了笑话?崔公子大概不会跟着去的吧?开国侯府是皇后娘家,要避嫌呢!
就听到学子中为人稳重的人叫了他一声:崔二郎,你去还是不去?
崔季冬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当然不敢去。小公主从皇后娘娘寝宫翻出了酷似武昭仪的人偶,连累皇后被禁闭在宫中。他若和一班学子们去了宫门,没准儿又落下把柄。
杜夫人说的对,战况一夕数变,谁知道眼下的江南两道是什么局面。咱们稳妥起见,可暂行观望。这就是明摆着不去的了。
岑三娘闲闲的说道:各位才子可听得清楚了。还想去的人仔细拈量拈量吧。
谋划好的宫门请旨又被岑三娘搅和了。崔季冬心头大恨。心想,就算不能鼓动崇文馆学子宫门请愿,他也绝不让岑三娘好过。
崔季冬话锋一转:杜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她的夫人却不守孝道。此妇人当扭送杜氏,行家法以正门风!
此话一出,众学子纷纷点头。
岑三娘道:劝各位一句,各位进得崇文馆,已毕业否?需知满罐子水不响,半罐子水响叮当。崔二郎都承认为了十来天前的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