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杰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同情蒋游：“差不多。那家伙几乎垄断了副本记录，还抢了他们的BOSS之类的……就只有一个人。不过后来好像拉起了一支队伍。那人练的是散人，武器似乎还会变形态。”
“那就去看吧。”
结果这天张新杰到了工会那边，一下午连晚上都没回来。回来后带回来的却是挑战失败的消息。张新杰并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主动揽下了自己的失误。
韩文清向他要来了录像。刚看个开头，心中就有种天旋地转的翻腾感。他注视着那个散人的一招一式，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全部理智都在叫嚣着压抑着，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不能说。
那个名字。
电脑屏幕的光芒还在闪烁。
“散人？速度还不错。”韩文清说着。随即拉下进度，回放着屏幕中流木的精彩操作。
他随口和张新杰讨论着，思绪却在滑向某个危险的方向。
张新杰显然误解了他此刻面色越发阴沉的原因，但以霸图副队长的属性，此时韩文清就是眼里能射刀子，他也会把话照样说下去。
“从公会那边的情报来看，君莫笑的在线时间相当长。……其实，还有一个人……”
“叶秋？”韩文清顺着他说道，几乎不假思索地冷笑。“他已经滚蛋了，还回来干什么？”
你看，你始终需要去想这件事。
“……总会变成这样的。”
叶修把那句话当成了什么呢？擅自离开的许可吗？韩文清明明知道这种感情毫无道理，却还是有一刹那感到了被背叛。然后他就想：算了，结束吧。
……不再去想叶修这个人了。
结果就是叶修以突然的方式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么讨厌。现在，他能把这个家伙当成陌生人吗？
韩文清不知道张新杰是否看出了什么，他只是答应，到了周末的时候，去与君莫笑一战。
然后便是竞技场的约斗。
“认输的人，就自己退出吧。”
“退出，也并不代表就是认输。”
韩文清握紧双拳，几乎可以想象到叶修说这话时带笑的模样。他想要砸碎什么东西让尖锐的棱角刺进手心。他想要大声吼叫将胸腔中的情绪全都发泄出去。他想要不被叶修不经意的话语所刺痛。
他甚至想说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自从你逃了，自从那一天过后，我们就再也不是彼此的什么人了。
他或许已经习惯了保持着和叶修不太远又不太近的距离，与他作为对手兵戎相见，压抑着不去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关心，比普通朋友还要陌生一些，比最亲近的人还要熟悉一些。这是他们四年以来一直延续下去的状态。韩文清不知道这将会持续多久，他只知道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投入起来认真得毫不犹豫。
七年前他和叶修笑着打闹着在车站告别，两个少年神采飞扬地畅想未来，对彼此一直充满信心。
四年前他从叶修手中夺走冠军，在领奖台上举起奖杯，和他在一次目光相对后擦肩而过。
初恋的滋味注定是美好而苦涩的。那段时间他们太年轻，都带着鲜明的骄傲和锐气，不懂得体谅彼此。闹僵了许多次之后，两个最终太过于执着于胜负本身的人，决定要将彼此之间的爱情暂停一下。只要还在一个赛场上，他们就可以随时殊途同归。比起相爱，这件事情更为重要。
他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自此，遥遥相对。
“如果我们当初进了一支战队，也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韩文清想起自己的回答：“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有些事情是由性格来决定的。他已经看得清楚，却没有后悔过。韩文清从来不知道后悔为何物。这四年以来，他默默地等待，并不知道自己的耐心可以这样长久，也从未想过什么时候会结束。他会在某些时候忽然去确认一下，明白自己还不想要放弃，于是就又平静地继续等待下去。
对战时全力以赴，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有很多东西实际上是刻意保持，是叶修故意留下来给他的。这个狡猾的家伙，一边躲闪，一边留下各种暗示。
然后是某个平凡的日子，唯一不平凡的就是韩文清得知了叶秋退役这件事。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自己等待的理由。
他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内心突然空虚起来。之前叶修在霸图战队的日常生活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存在感，却在失去了他以后，这空洞忽然扩张到席卷了韩文清的整个生活。此后再也不会有和他一争长短的一叶之秋了。
扫地焚香百花缭乱可以有人代替，只有独一无二的叶秋，离开了他。
最后的什么东西戛然断裂。韩文清知道叶修退役却没有通知他，是怎样的一个暗示。
“队长？”张新杰已经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刚才韩文清那一句“果然是你”，说得天经地义，告知蒋游叶秋的身份，也是平平淡淡，偏偏就在推测了叶修一定会回来之后陷入了沉默。
“没事了，散了吧。”他说，竟然并不感到特别混乱或者纠结。
“那家伙还会回来的。”
他对张新杰说得笃定，带着对那个人深入骨髓的了解。
散人，君莫笑……叶修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的，他居然都没有发现。韩文清点开qq好友栏，看着最上面那个ID，忽然就有点恍如隔世。
居然已经七年了。他在荣耀里多久，就认识了叶修有多久。从最开始，论坛攻略区的一个名字，渐渐地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渐渐地变成心底最柔软的那份回忆。在遇见这个人之前，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他忘记了移动鼠标，就这么看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直到有个声音将他唤醒：“队长？”
张新杰站在一边，已经看到了韩文清的神情，有些伤感，又有些倦怠，像是陷在了很深的过去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忍心去叫他。
但是终究不能让他这样下去，所以张新杰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韩文清陡然回过神来：“什么事？”
“今天的训练之前要布置一下战术，队员们已经在隔壁集合了。”
韩文清点了点头，目光已恢复了往日的清醒和严厉：“走吧。”
这是联盟第八赛季过半，圣诞将至，他们的街道附近落了第一场雪。今年的联盟一如既往地热闹。韩文清独自一人继续上路，而距离叶修归来，还有一年时间。
第9章 第 9 章
“江流石不转申请加您为好友。”
叶修打着荣耀时也会去看那么一眼QQ，这时候随着晃动的提示出来了这么条消息。他脑海中陡然跳出某人一丝不苟的模样，随即点击了同意。刚将对方拖进分组里，消息就已经到了。
“我是张新杰，能和你谈谈吗？”
这开头果然很有他的风格。叶修抽了口烟，看看游戏那边，闲出一只手来打字：“你怎么知道这个QQ就是我的。”
“无意中在队长那看到的。你本来是叫一叶之秋吧。”
“呵呵，是啊，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
张新杰没有陪他伤感，消息片刻便回：“你还打算回联盟吗？”
“你问得这么直白，让我很难回答啊。”叶修回复道。
“也不是我的推测，是队长这么说的。”
韩文清……
叶修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一个月了。若不是陈果的耳提面命，他几乎已经快要想不起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大神叶秋。此时想到韩文清三个字的陌生感，也叫人措手不及。
“哦，那你应该去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想嘛。”叶修一边感慨着一边继续东拉西扯。
“……”张新杰那边半天没有回话。叶修很奇怪于他在纠结的问题。正要关闭窗口时，消息又追过来了。“我相信他了解你。所以，你会回来吗？”
“……比起这件事，你为什么会在乎这个？”
“……”这次迟疑得更久。
叶修切回游戏里去了，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QQ闪啊闪，再换出来一看聊天记录，张新杰竟然已经打了一篇话。
“本来不太想提的，因为觉得肯定很尴尬……”
“不过你退役的事，对他的打击其实很大。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总之嘉世的比赛你也有看吧？只有跟你说加油了。”
“补充一下，虽然说加油，不过拜托别再坑我们公会了。”
“训练时间到了，我先下去了，有什么就留言吧。”
“对了，圣诞快乐。”
叶修噗地一声笑出声。好可爱的年轻人。前面那一堆就算了，叶修其实很想告诉张新杰他对所有公会都一视同仁来着。不过重温了几遍那几句话，忽然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念头。
……算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能力为韩文清的感受负责么？哪怕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忽然一窒的感觉告诉他，他真的在乎。但叶修已经打算告别过去，因此也不打算捡起已成过去的感情。
他回复张新杰：“知道了，圣诞快乐。”
圣诞活动结束后，叶修回到他的阁楼里狠狠地睡了一觉。在联盟打拼的后半段日子，他其实已经很少这样放纵自己了。这场延续几十个小时的战斗抽空了他的精力，叶修闷头大睡，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光景。
一开始是沉得完全失去意识的睡眠，后来似乎醒了一下，梦境就变得多了起来，他辗转反侧。
那个梦里他在罪恶之城不停地奔跑，周围都是怪物们发出的嘈杂喧嚷。叶修手持千机伞斩杀着一个又一个的NPC。永无止境。战斗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快进重播后退。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钟楼最高处。
在这个地方俯瞰下去，广袤的城镇里到处都是像虫子一样爬行的NPC。叶修看见它们四处移动，荒诞地坚持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毫无意义。
叶修明知道这些只不过是NPC，却仍然忍不住代入它们思考了一下。冷酷而真实的真相就摆在那里：它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存在着，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段程序一般，坚持走完自己的生命。叶修觉得自己应该向林敬言借本书。这念头一起，他回过头，却见到一叶之秋用他没有表情的双眼看向自己。
他陡然惊醒。
小楼光线很暗，叶修不知道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刻，他仰天躺了一会，接着下意识地摸摸床头，找到了烟盒与打火机，点着一根烟抽起来。
叶修的视线在幽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