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晾。那个男生就是这时挡在我的眼前,他说,兄弟,你卖给我的玩偶还真是管用,我今天把我俩好朋友也带过来了,算是捧捧你的场。
我懒懒地看着他,不过有生意上门我自然是高兴的。我打开箱子,然后有点遗憾地说,真是不凑巧,我本来准备的就少,现在就剩一个了。
那两个慕名而来的学生眼力够好,他们认出了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是607寝室的?
我点点头,你们看,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都大难不死,这说明我的娃娃真的管用。怎么样?买不买?一个三百,谢绝还价。
两个人因为我的特殊经历更加相信这些巫毒娃娃的功能,他们谁也不让着谁。真的就剩一个了吗?他问。是的,这些都是从巴西带来的,卖出去一个就少一个。我如实回答。
可是你这不还有一个吗?一个人眼尖,他看到我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浅黄色的缠着漂亮项链的娃娃。你把这个也卖给我们不就好了。他说着径自就把娃娃从我口袋里掏了出去,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
不行!我一把夺回来。这个不能卖!我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们面面相觑,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我转念一想也就没继续生气,而是说,你看这样吧,这个你们先拿走,你不是也想要一个吗?我扭头对另一个人说,我回家的时候去给你找找,两个月之后你再来。
晚上回到寝室,关好门窗,晓涵对我说,你差一点就把我卖给别人了。
我辩白道,我哪有?这不是差一点都和人家打起来了嘛。
那个我绝不会出售的巫毒娃娃此时就放在我的枕边。浅黄色,眼睛嘴巴都用银针封死。她带着我熟悉的碎水晶项链。我温柔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不过真的卖完啦,我必须想办法再弄一些过来。
那颗头颅此时沉默着,眼泪从因为老旧而松开的缝隙间流出来。她只有一只乒乓球那么大,永远都是安静沉睡着的表情。但是此时,我却分明感应到了她心里难以抑制的悲伤。
她说,收手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杀了多少人?这次你还要做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也不愿意看你就这样万劫不复。真的,你收手吧。我一样爱你。
我点点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然后又摇摇头,来不及了,亲爱的,警察已经盯上我了。
【8。昔日的秘密】
我来到宿舍的楼顶。一大片空旷的平地,阳光如此的好,天气依旧燥热。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水分正在蒸发。
我把晓涵——那个只有一颗头颅的巫毒娃娃藏在上衣贴身的口袋里,还在她上面盖了一方手绢避免阳光的直射。
这片平台平时绝没有人光顾,入口处的大铁门上的锁都已经生锈了。我用铁丝轻松地弄开了它,这还是我中学时胡混期间从一个梁上君子那里学来的手艺。平台东边阳光最炙热的那个角落里有一只很大的木盆,里面盛满了浓盐水和福尔马林。我走过去,一一清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他们都在这里。他们的头颅被泡在盐水里,苍白的皮肤因为盐分的浸淫而产生褶皱,显现出严重脱水的迹象。自我把他们从医院里偷出来到今天,已经有十天了。
我戴上手套,把李优的头颅从盐水里捞出来。他闭着眼睛,面目安详,当时是平静地投向死亡的怀抱的,我对他已经足够仁慈。
这五个人不理会我贫贱但是不肯妥协的自尊,反复刺痛我,嘲讽我,鄙夷我。我的饭盒被当做烟灰缸,我的衬衣被当做抹布。他们以捉弄我为乐,每当我的尊严无声地溃败之时,他们就会有一种病态的满足。
这些,其实也不足以成为我杀他们的理由。说到底,我是为了晓涵,为了她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和我说话。
五个纨绔虚荣的少年,为了寻求刺激想了不少办法。我知道林莫奇那一大瓶治疗鼻炎的药是麻黄素,国家管制的处方类药物,因为可以刺激神经中枢,让人产生和吸毒一样的快感。和它同结构的一种化学药品就是冰毒。
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们在寝室里分吃一整罐麻黄素。在我发现他们的秘密之后,杨丰曾经把我堵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领着另外几个人对我拳打脚踢。他恶狠狠地警告我说,如果我敢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就杀了我。
不等他杀我,我就悄悄地把那一罐麻黄素换成了安定。一共二百多片,五个人分,也一样必死无疑。
我知道林莫奇的脾气。兴奋不已的他一定会用力把空瓶子扔出窗外,远远地听见一声破碎声才算痛快。所以警方不会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我算准了那天晚上他们捉弄了学生会的人一定会兴奋地通宵打牌喝酒,所以我早早地离开寝室,找到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而我的罪行的败露,是因为警方在医院停尸房的那一层一间病房的录像里,清楚地看到背着书包的我神色匆匆地从窗外走过。
【9。爸爸】
我一只手握住杨丰的头颅,用普特钩从颈部断面钩出脑组织和肌肉组织,留下了一副空壳,然后把木屑填充进去。再用一件冬天穿的厚棉衣包裹住人头,拿木锤锤击直到颅骨全部碎裂,然后取出颅腔里面的碎骨。只用了四十分钟,杨丰的脑袋就在我手中成了一张完整的人皮头套。我把它套在一枚网球上。在上面涂满树胶,挂在了从天台经过的电线上面。远远地看上去,那像是一只疲倦了停留在上面歇息的鸟。
我对晓涵说,亲爱的,再等六十天,新的巫毒娃娃就做好了,到那时候你的灵魂就会更鲜活了,我们可以说起很多事情,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晓涵没有回答我,而我却感到自己的胸前衣服口袋那里湿了一片。她哭了,很悲伤地在哭。她不希望我这样,但是她也不想离开我。这是很矛盾的,为了她,我没有选择。
没有人知道在我高一那年和爸爸一起去南美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爸爸看到当地偏远农村里的医疗条件极端落后,一点点轻微的感染就能要了那些土著居民的命。他很焦急,经常不顾医务援助站的同事们的劝告,一个人深入到那些与世隔绝的村庄里为别人看病。那时我一直陪着他,为他拿药箱。
在处理了几例简单的感染和风寒发热疾病之后,爸爸赢得了当地人的信任,他很开心,毕竟医者父母心。
只是他一门心思地为土著居民看病,却忘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当地能够和神灵沟通的人,巫祭。这些人控制着居民的信仰,管理着宗教、疾病和死亡。
爸爸的出现自然影响到了他们的统治地位和不可侵犯的权威,在我们来到南美偏远村庄部落的第二个星期,那些嗜血凶残的巫祭指使旁人杀了爸爸,按照当地古老神秘的猎头习俗,残忍地割下了他的头颅,并将我关押起来。
就是在晓涵日夜期盼我回家,能给她带回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的日子里,我被那群恶魔关押在他们的部落里,并见识到了一种让人作呕的毛骨悚然的神秘仪式——缩头术。
那是一种献给神灵的祭品,也是代表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南美印地安部落以猎取敌人的头颅来庆祝胜利和宣言复仇。在割下头颅之后,他们会以独一无二的加工方式将头颅缩成拳头大小纪念保存,戴在身上或者当做祭品。他们认为敌人死去以后其灵魂仍会作祟,所以缩小敌人的头颅能够永远压制仇家的亡魂。
我亲眼看到了一颗完整的硕大的头颅在一道道工序下变成拳头大小的娃娃。那是我心里不可磨灭的创痕。他们也会将死去的亲人的头颅用缩头术制作成祭品,然后依靠猎杀其他人来维持死者的灵魂不灭。
最后,我被前来营救的工作人员解救了。我知道如果他们不来,不久后的一天,我的脑袋也将被缩成一颗网球。
【10。爱人的头颅】
那时候我离开南美回到家,在和晓涵短暂重逢之后,她就因为我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我在无边的绝望和悲痛之余,想起了那个可以让灵魂不灭的方法。
我潜入了那间年少时我们去过无数次的医院停尸房,依照记忆中的工序流程把她做成了一颗巫毒娃娃。她那被银针封死的眼睛和嘴巴,其实也是缩头术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封锁所有的出口,就可以把灵魂困在头颅中,永远不离开。
晓涵是我制作的第一个巫毒娃娃。为了维持她的灵魂可以不灭,我用尽了各种残忍血腥的方法,弄来了新的头颅,用缩头术制作更多的娃娃,用那些死者的亡灵的力量,守护滋养着晓涵,让她可以和我说话,可以一直停留在我身边。
天台上的阳光好明亮,亮得几乎要刺瞎我的双眼。我不停地劳作,用了一天的时间把那五个人的头颅都处理好了。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这些人皮头套就会被风化缩小,直到紧贴着那个网球。到时候,晓涵又可以继续活着,以这样一种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方式存活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放在胸口,轻轻抚摸着晓涵。然后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悲伤,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像急速运转的命运之轮,再没有停下来的可能,除非死亡。
有一次我想起初恋的时候,问她说,晓涵,你怕不怕死?
她很清脆地笑,然后对我说,我不怕,真的,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死亡是一件好事。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足以让我感动一生。
那么这些年我犯下的所有的罪,对于我来说,也是值得的。
我打开铁门,走下楼梯,出了寝室楼。一个警察迎面向我走来,他对我说,你就是一直在海棠街卖巫毒娃娃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就在那一瞬间,很多一早埋伏好的警察从不同的地方跳出来把我按倒,一个警察蹲下来把一张逮捕令展示在我眼前。
那张单薄的纸晃得我眼晕。那颗头颅此时滴溜溜地从我的上衣口袋里滚出来,在地面上转动了几圈,然后停下了。我盯着她,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没有了我的保护,晓涵是那么的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