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弟歪歪倒倒的走过去，踮起脚尖，仰起头，〃啵〃非常响亮的亲了彭小海一下，亲在他那蹭了些泥巴，有点脏的脸颊上，一下子，大家都愣住了。
第4章
〃娘娘说，谁要是不喜欢毛毛，就要去讨好他，所以我亲亲你，亲了以後，你就不讨厌毛毛了，好不好？〃软软的童音，乖巧的样子，浓密的睫毛下，黑玉般的眸子，一眼望去，深不见底，像那无尽的虚空，无边无涯。
秦南像吃了个最青涩，离成熟还很远很远的青桔子，酸味直溢出来，溢得他从嘴里到心里都是涩的，〃毛毛这麽可爱，怎麽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小海哥哥很喜欢你的，对吧，小海。〃
抬起头来，哀求的看著小海，捏住衣角的手不由得收紧，指甲都陷入肉中，深深的，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死死的盯著彭小海的嘴唇。
在这样的前後夹击下，彭小海怎麽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点点头，将手里的石榴往前伸了伸。
虽然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动作，却也让秦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赶紧抓住彭小海的手，生怕他後悔又缩回去，〃看，小海哥哥多喜欢你，这麽好吃的石榴也分给你吃，哥哥和大海哥哥可都没有的。他一点都不讨厌毛毛，很喜欢的。〃
毛毛没有看那个被两只手紧紧抓在手里的石榴，他只是咧开嘴巴，咯咯的笑了起来，那麽欣喜，那麽快乐，好似得到了全世界一般，其实，他仅仅只是得到了一个虚假的喜欢而已，对於他来说，却已经满足了。
太阳已斜，日落西山，秦南和毛小弟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余晖将他们的影子交叠成了一个长长的，瘦瘦的影子，阴影下，唯有牢牢牵住的两只小手，前後前後的，大幅度的甩动著，显示著他们的心情，高昂雀跃。
其实，秦南的心情并不雀跃，相反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因为，他那麽那麽的喜欢毛小弟，所以，毛小弟就没有亲他，没有像亲彭小海那样，将他那樱红的，柔软的小嘴印在他的脸上，给他一个甜甜的亲吻。
他惆怅的走在路上，不时偏过头去，看看毛小弟兴奋得通红的小脸和叽叽喳喳吐著欢言快语的小嘴，一直看著，终於，忍不住停了下来。
〃那个，毛毛。〃秦南的肤色极好，白得跟牛奶一般，浓稠而有光泽，所以，任何一点浅浅的颜色到了他的脸上，也会变得浓豔而丰富了。
浅浅的红晕在他的脸上，如胭脂一般抹在他的两颊，他说，〃毛毛，你能不能，能不能。〃
毛小弟随著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歪著头，以他特有的，不属於孩童的，些许的探究的眼神看著期期艾艾的秦南。
於是，秦南的脸就更红了，〃你能不能也亲亲我。〃睫毛垂下，遮住他害羞的眸色，却遮不住杜鹃泣血的羞涩。
从小，什麽都有，衣食无缺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向别人提出要求，而且是向他的毛小弟，所以，他就更加的羞不可抑了，头恨不得藏进衣领里，再也不露出来。
一个散发著奶香，花瓣般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甜如蜜酿，香如醇酒。
秦南的心上，那个长久空著的，有关於弟弟的缺口一下子就填满了，被这稚嫩的，亲密的一吻给填满了，无比满足。
然後，那个东西轻轻挪了挪，移动了下，并伸出一个湿润的，带著石榴味道的舌头来，在他的唇上描绘而过，像佳肴般，将他的唇细细的尝了一遍，退开了去，说，〃嗯，哥哥的嘴巴上也有石榴的味道，好甜。〃
秦南的心中又有一个地方塌陷了，空出了比刚才更大的一个缺口，有种渴求在跳动，有种不安在躁动，但是，他不知道那里缺了什麽，空得让他觉得，他一无所有。
那一年，秦南八岁，毛小弟四岁。
第5章
秦南接下来的日子快乐无比，毛小弟奶声奶气的声音勾勒出每一个快乐，温暖甜美的亲吻描绘出每一个美好，让秦南第一次真的觉得，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然而，幸福不是永恒的，不是必然的，正如天下第一也不会永远，每天都有人拼了命的想抢走这个名头，让自己成为天下第一。
幸福不属於你，不属於我，它流水般的换来换去，飘泊无踪，让你欢喜，让你忧。
於是，秦南那个天底下最幸福的的名头也被人抢走了，他甚至连天底下第二幸福，第三幸福都排不上了。
他跟幸福远隔千里，再不相见。
在他刚满十岁，毛小弟六岁的时候。
不知从何时起，毛小弟再也不奶声奶气的喊他哥哥了，也不再在秦南要求的时候亲吻他，他躲避著秦南的每一个碰触，拒绝著他的每一点友好，他的眼里甚至也像秦夫人一样，发出幽幽的光，恶狠狠的，像狼般凶狠。
某天，毛小弟突然又对秦南绽放出了甜甜的笑容，用他那软软的童声说，〃哥哥，带我出去玩吧。〃那个哥哥被他拖得长长的，懒懒的，带著五分撒娇，五分亲昵，加起来，便是十分的不容拒绝。
秦南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当毛小弟第一天仇视他的时候起，笑容就不再出现在他的脸上，而当他再一次听到毛小弟的呼唤时，他重新笑了，像那天石榴树下一般，空灵美丽，不可方物。
他抓著毛小弟的手，任由他将他带向陌生的小路，用心的体会著毛小弟那胖乎乎的小手在他手心中的感觉，久违了三个月零两天的感觉。
然後，当秦南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前漆黑一片，未知的黑暗里，沈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围绕在他的四周，在无知中，在茫然中，分外恐怖，但是更为恐怖的是，他的手中，已空无一物。
〃毛毛，毛毛。〃秦南大叫起来，惊慌不已，毛毛去了哪里，这样的黑暗里，小小的毛毛该有多麽害怕。
〃谁是毛毛？〃有个声音在问，怯怯的。
〃毛毛是我弟弟，他才刚刚六岁，你有没有看到他，晕过去时，我抓著他的手的，你有没有看到他。〃秦南对著发出声音的方向扑了过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迫切的扑了过去，他，可能会知道毛毛的下落。
跌跌撞撞中被绊倒了好几次，咒骂声纷纷响起，秦南第一次没有彬彬有礼的停下来道歉，而只是充耳不闻的扑了过去，〃你看到毛毛了吗，看到他了吗？晕过去时我抓著他的手，你看到他了吗？〃
〃没有。〃那个声音说，〃当铁门打开的时候，我只看见你一个人被扔了进来，我就坐在门边，他若是也被丢了进来的话，我一定会看见的，只有你一个人。〃
在他语音刚落时，秦南终於抓住了他，瘦削的身体，也是属於孩童的，他还是怯怯的，但是很肯定。
〃不在更好。〃另一个声音冷冷的说，〃我们都是被家里卖到这里来的，是多余的，没用的，被扔掉的，你还找什麽弟弟，他不在这里说明家里还喜欢他，不比卖到拐子手里强百倍，万倍。〃
秦南如坠冰窖，〃不可能，爹爹怎麽会卖掉我，怎麽可能，开门啊，放我出去，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爹爹是秦老爷，他一定不会卖掉我。〃
（）
他大力的拍打著冰冷的铁门，一下一下，绝望的嘶喊著，声音在这个黑黑的屋子里回荡，久久回荡。
〃卖掉我，卖掉我，卖掉我。〃
第6章
不知道为什麽，秦南并没有被拐子们再卖到其他地方去，他跟留下来的几个孩子一起，开始了乞丐生涯。
拥有怯怯声音的男孩也留了下来，他叫七宝，因为生就一双对鸡眼，很小就被家里抛弃了，一直在拐子们的手下靠乞讨为生。
每天早上，秦南他们每人拿著一个缺了口，上面沾满油垢的破碗，揭开一天生活的序幕。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第一天从黑房子里出来时，秦南就找不到任何一点同临江城相似的地方。
临江城是江南小镇，如水般温柔，杨柳青青，碧水幽幽。
可是这里只有黄沙万里，极目远眺，不见青色只见黄，连天都无精打采的昏暗著。
秦南想，他恐怕是到了北方，极北的北方，离临江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他，再也回不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秦南发现，乞讨被没有想像中那麽难。
衣衫褴褛遮不去他的华美，落迫江湖也没有使他变得粗鄙不堪。
他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行人微笑，对每一个施之粮食的好心人鞠躬，他的微笑在漫天黄土中鲜明无比，他的风度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茕茕孑立。
土风镇上的人很快都认识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乞丐，并且知道这个乞丐除了食物，什麽都不接受。
也因此，拐子们不知毒打了秦南多少次，以他的俊俏和乖巧，如若讨钱的话，收入会很可观，可是他只会将放进碗里的钱拿出来，对施舍的人笑著说，不好意思，能不能换成馒头呢，他们都很饿了。
七宝和那些孩子一起蹲在路边，面带菜色，目光游离，让人永远都找不著正确的焦距。
〃不好意思，您给的太多了。〃当秦南再次将别人施舍的一块碎银子还回去时，躲在暗处的拐子李大终於忍不住的冲了出来，对著秦南一阵拳打脚踢。
〃不要不要。〃七宝跑上前去，抱住李大的大腿苦苦哀求，却无法阻止他狂风暴雨的攻击。
〃住手。〃随著一声怒喝，李大定住了，骤然定住了，手高举空中，紧握拳头，再也落不下来。
秦南睁开眼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出现在上方，遮住一片天空。
他的发如此之白，白得黄土一样的土风镇都亮了起来，让秦南觉得依稀闻到了江南的味道。
〃老爷爷，您是从江南来的吗？〃他问道。
〃是的，孩子。〃
〃您能带我回家吗？我想爹娘还有弟弟了。〃泪水顺著他的眼角流出，流进了敞开的衣襟里，温暖灼热。
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委屈，不安通通顺著泪水倾泄出来，在这个为他挡住毒打的老爷爷而前，无所顾忌的流了出来，因了那一点点的江南的味道。
〃是你弟弟卖了你，你还想他吗？〃老爷爷问道。
〃不是的，毛毛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秦南狂乱的摇头，〃您能带我回去吗，爹爹会感谢您的，好吗，老爷爷？〃
〃好。〃老爷爷提起秦南便要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