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安氏带女儿到保国寺上香,从佛殿里出来,穆冉冉仰首瞧了瞧,天色已开,晴空万里,心存侥幸地提议道:“小姐,咱们出城走走吧,听说东城外桃花含苞了。”
明凰正要拒绝,随着熟悉的佛号声起,另一道耳熟的温润嗓音传来:“穆姑娘可是在说出城踏青,可否捎带上本王?”
了禅与安氏、凤辰翃走来,穆冉冉看向凤辰翃,心生迟疑,她不希望明凰与他过多亲近,但眼前若不借此人情,根本毫无办法。
穆冉冉隐隐的敌意,凤辰翃已有所觉,见她不答话,侧首道:“不知明夫人意下如何?”
安氏心里与穆冉冉一样,不希望女儿同凤辰翃走得太近,以免再生枝节,可见女儿半个多月闷闷不乐,终究还是答应了。
若换了别人,明凰才不管他们自说自话决定甚么,然而那人偏偏是凤辰翃,既不像路人那样够远,也不像冉姐姐这样够近……
马车驶出东城门,迈入暮春三月,天上丽日高升,大自然万物萌生,草木萌青,风中是屡屡的春草芬芳。
穆冉冉挑开窗帘子,带着丝丝凉意的春风扑面而来,熟悉的感觉唤起了她许多记忆,也瞬间吹淡了车厢里的沉闷。
明凰被穆冉冉拉着看窗外茸茸青草,及点缀于青色间的点点嫣红,为了让她不走神,穆冉冉不惜说起她的家乡。
马车停在一处溪流前,一旁有几株桃树,树上桃花正含苞待放,有的纯白如雪,有的嫣红似霞,有几颗花骨朵已十分饱满。
溪中水波缓缓流动着,温柔的春风撩起溪水的清新,闭目深吸一口,似有一缕清香甘甜沁入心脾。
好时好景不假,但似乎并非“好日”,绵密的春雨说来就来,似乎有意扫兴,众人忙回马车上避雨。
☆、少年识得愁滋味
刚擦拭完发上雨沫,穆冉冉神色微变,她看向凤辰翃,见他神色自若,马车外恒心与凤辰翃两大侍卫均无动静,许是多虑了。
明凰看向穆冉冉,正要开口便听马蹄声隐约传来,原来有辆马车途径,不知她在疑神疑鬼些甚么,心有不安,又何必提议出游。
马车由远及近,明凰心想等这辆马车过去,他们也该驾车回城了,然而事与愿违,只听车外一声轻喝,那辆马车竟停了下来。
穆冉冉起了车帘看去,马车上跃下一名男子,她认得,是兰琉璃的近身侍从,兰琉璃怎会突然前来!他又想做甚么?
“王爷慢行。”男子边恭声提醒,边撑起一顶大伞,举止间细心入微,与其高头大马的外形大相径庭,好在穆冉冉早已见识过。
“他想见你。”凤辰翃看着垂首不安的少女坦言承认,是他受人之托有意安排。
明凰不知如何面对兰琉璃,区区三面,他便将他兰古皇室之物强留给了她,当时年少,她只是觉得石头很漂亮,不愿交给昱哥哥送回兰古,如今再想还他还不收了,留着一日便一日愧疚难消,她不禁要怀疑,这人莫非有意以此报复她?
“九儿妹妹,陪本王走走,可好?”兰琉璃走到她乘坐的马车前,诚意相邀,言辞语气毫无轻浮狂妄之气。
避无可避,明凰露了面,时隔大半月再次见到兰琉璃,他的容貌、神情已不再那么吓人,但比起原先依然苍白消瘦了些。
兰琉璃从侍从手中接过大伞,不惜湿衣伸到车帘外接她,一如先前他侍从所为。
温柔的春雨中,一柄这样大的伞容纳修长与娇小的两个身姿原本绰绰有余,然而少女被纳入伞下,一人便独占大半“天下”。
“雨天路滑,小心了。”兰琉璃轻声提醒道,言罢,似乎想起打声招呼,对着车厢平声道:“半个时辰,多谢。”
细细密密的雨沫被溪水吞噬着,明凰望着溪面打发时辰,他说半个时辰,熬一熬,很快就能过去。
从来,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少年终究问出了他的不甘:“九儿,本王不明白,凤辰昱究竟好在何处?”
☆、无缘连理,义结金兰
明凰答不上话,兰琉璃问的是昱哥哥“好在何处”,她一时间想到的却都是昱哥哥的“坏”,太笨、小气,时不时还翻个墙……
反观兰琉璃,原本误以为他小气记仇、行事鬼祟、满口莫名其妙的狂言妄语毁她清誉,然而无论是当年宫门外强行掳她到郊外,还是如今卷土重来,他却都不曾切实伤她……反倒是因此自己伤了自己。
明凰自问,倘若能与兰琉璃早几月相识,如今在心里的还会是昱哥哥嚒?明凰想了想,竟也答不上来。
兰琉璃虽问出了口,却并不想听她如数家珍述说凤辰昱的“好”,他宁可像眼前这样见她一脸犯难,即便同样令他满怀落寞。
“他是皇帝,他日立你为后,终究要纳妃嫔……”沉默半晌,兰琉璃再次启口,但此刻无力远甚不甘。
明凰咬了咬唇,兰琉璃说得不错,早年懵懵懂懂,不曾想过这些,如今她早已明白,昱哥哥是皇帝,日后自然要纳妃,娘亲说,宫中最忌生妒,后妃间需情同姐妹,同为皇家开枝散叶……明凰不明白兰琉璃说起这做甚么,意欲离间?
兰琉璃心上一痛,她又将他看作小人了,少年苦笑道:“天下女子无不妒忌,宫中最多口蜜腹剑之辈,再受宠亦不及母凭子贵,尽早诞下皇嗣方为之幸,本王身在兰古,未能时时为你筹谋,你当谨防他人加害,若逢难处可派人带宝石到兰古寻本王。”
明凰未料兰琉璃会说出这些,除了目瞪口呆之外,更有惭愧二字,她疑心他离间,他却言要为她撑腰!
明凰明白,这近似于翃哥哥他们替花玉璘壮势,原来,那枚七彩石留给她,确实为守护之用,无论是否会有这一日,她感激他。
“兰哥哥……”明凰略有哽咽,慌忙噤声,将脸别向一旁。
兰琉璃见状,倒是释怀三分,她也并非无情无心,是输于相识太迟了吧,少年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的马车,突然扬唇苦笑,倘若他与凤辰翃对调身份,今时今日又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他日本王若要助你须师出有名……九儿,你我结为兄妹可好?”,今生无缘连理,义结金兰,来世他定要比他人早寻得她。
☆、一封留书,节外生枝
兰琉璃走了,与明凰义结金兰后便告辞了,原来明凰与他在溪边说话时,兰古皇后已向凤辰昱辞行,带齐了人马出城先行向西。
兰琉璃的来去皆出人意料,突然凭空出现在相府内宅,又别于郊外丝丝春雨中,朦胧间,绝色少年怅然回眸,强颜莞尔为哪般?
凤辰翃将明凰送回相府,返回王府即被告知兰芷苑内留有一封书信,因放置得较为隐蔽,下人收拾屋子时才得以发现。
兰琉璃信中所言令凤辰翃尤为震惊,此人不仅察觉他对她“非同寻常”,更明指他当恪守避嫌,以免他朝她与皇兄生隙而失宠。
兰琉璃年少于凤辰翃,生来便尝尽世间甘甜,看似生性狂妄,恃宠而骄,殊不知其本性良善、心胸豁达,目光敏锐且深谋远虑。
凤辰翃此前以为兰琉璃碍于两国安定才故作豁达释怀,而此人骄傲的自尊令他临别许下浮华誓言,为得不过是让她将他铭记。
凤辰翃看错了兰琉璃,虽不能确定兰琉璃一生都会信守承诺,但至少近年此人是他羁绊,若他有所举动,兰琉璃定会前来。
凤辰翃伺机已近五年,如今因兰琉璃,一切都将生变,他岂能甘心,当即便苦思对策,无心寝食。
时隔两日,清明祭祖后返回王府,凤辰翃略感不适早早歇了,入夜,崔忠来请晚膳察觉有异,忙派人请来御医,被告之为伤寒。
清晨,凤辰翃有所好转,崔忠未再派人去请轩辕悠然,仍请御医续诊,当日宫中便送来数盒调理珍品。
伤寒在三日后痊愈了,然而凤辰翃在人前依旧面带“病容”,而无人时又凛若冰霜,御医言许因适逢清明思念故人,宽心则是。
因轩辕悠然已八月身孕了,行动不便,数日后,听闻皇兄虽已能下榻却仍未复元,凤若悠便来找明凰借穆冉冉去为皇兄诊治。
明凰早想前去探望,因与凤辰翃有着兄妹情分,得知他伤寒不免为其担忧,但穆冉冉提醒她,男女有别,卧榻之中不便探视……
小嫂今日前来,一则告诉她凤辰翃已下榻,那便无穆冉冉所言的忌讳,二来兰琉璃在他府上借住,总有些过意不去,顺便赔罪。
☆、未曾力争,怎知不能
紫檀轩,凤辰翃正手执书卷倚靠在书房内的紫檀木软榻上,听下人来报东洛公主、明小姐到访,并未有所吃惊。
凤若悠进屋看到凤辰翃正放下一卷书,招呼变成了絮叨:“三皇兄,你身子尚未复原,应该多歇息才是,养好身子再看书嘛!”
凤辰翃示意崔忠把书收起来,对凤若悠颇为无奈的浅笑道:“皇妹说的是,只是为兄眼下唯有以此来打发时辰。”
除了有孕的凤若悠外,明凰几人上前见了礼,凤辰翃招呼看座,青衣扶主子落座后,凤若悠即直言不讳。
“三皇兄,李太医年事已高,或许过于谨小慎微,若悠今日请了冉冉姑娘来为皇兄诊治,保管不出两日,三皇兄必可复原。”
凤辰翃正要婉拒,却听穆冉冉不咸不淡道:“公主言重了,奴婢不过略通黄芪之术,治治肉身尚可以,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倘若王爷患的是心病,恐怕唯有自医了,请恕冉冉力不能及。”
凤辰翃未动声色,凤若悠与明凰却大感诧异,看了看穆冉冉,继而面面相觑,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光看看就知道是心病了?
既如此,凤若悠岔开话题圆场道:“三皇兄,昨日若悠进宫,听说母后已初定十二位淑媛,明日甄画师就要着手绘制画像了。”
凤辰翃神色瞬息多变,有惊诧、更有失落,在人前他情绪甚少波动,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有异。
凤若悠一愣,暗道他莫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