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达虽然奇怪于菲尔的僵冷表情,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并且认真的避开某些敏感的问题,“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包含了许多许多的东西。
如果蕾恩还活着,她或许会一脸焦急的告诉在场的众人,菲尔曾经有过一年的精神病治疗史。他的幻想症与偏激症十分严重,就实际情况而言,菲尔根本没有得到根治,他已然受不起任何刺激,否则……
抽出腰间的由马修统一收集分配的伯莱塔,菲尔浑身战栗着将枪头对准了森达,“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
习惯对任何人都不付出太多的感情,森达在最初的惊诧过后,选择了正面与菲尔交锋。
被Tyrant病毒改造过的身体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爆发力。
从拔枪到子弹射中菲尔的心脏,时间不过过了数秒之久。
森达发誓,他没有想要杀掉菲尔,是菲尔不好,他想要扣下扳机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用他那双被病毒所改造过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森达回过神来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向慢镜头一般的倒地的菲尔,将他一把拥进怀里,“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努力地想要将菲尔从嘴里吐出的血液给他喂回去,从来没有对朋友下过重手的森达没有发现他的动作是多么的愚蠢,“菲尔,原谅我,菲尔,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喔,不……”
抱着菲尔的脑袋放声痛哭,森达有一种错觉,或许死在他怀里的这个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森达,我真的很喜欢你。从你对我笑得那一秒钟起,我就喜欢你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就像是母亲在拉斯维加斯的房子里种的向日葵一样,特别好看。森达,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为什么你对每一个人都那么差劲呢?森达,咳咳,森达,你不要和马修结婚好不好?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在安布雷拉,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森达……”
命中心脏,致命点,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短短一分钟,菲尔连他的话的一半都还没有说完,就不舍的闭上了他的眼睛,与这个色彩斑斓的时间永别。
直到森达失声痛哭,卡普兰才像是惊醒过来一般地冲向他所在的位置。
跑到那滩让人想要尖叫的血迹前,卡普兰狠狠地推开森达,将菲尔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对森达怒目相向,他对森达发出悲愤的怒吼:“你果然不是一个美国公民!作为一个服过兵役的美国公民,他们不会对自己的战友开枪!你这个混蛋!”
在美国的军队里,虽然部队三番五次的强调任务最重要,但似乎每一个小队都默默的违反着这个规定。
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他们的队友,比他们的士兵更加重要。
森达和菲尔的谈话没有被第三个人听见,也或许那第三个人是存在的,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出来澄清这种事情。
在卡普兰他们看来,菲尔拔枪不过是为了留下森达,而森达开枪,确实真真正正的在和他们划清界限。
“太狠了,他简直是个无情的畜生”。
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看待森达,也或许……谁知道呢。
特遣队第八小队,从森达掌控这只小队到现在,从蜂巢开始,这支小队只剩下他和卡普兰了。
医务兵、蕾恩、杰迪、菲尔……都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
森达似乎看见了那些人的脸,他们对他笑,他们像颂唱圣经一般的唱着“森达队长,我们勇敢的队长,我们敬爱的队长,我们最爱的英雄,来到我们的身边吧,让我们一起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似乎有某种潜在的力量控制,森达不由自主的去拿地上的枪,他想要干掉他自己,然后回到另一个世界,和袁思安相依为命。
他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过来的吗?
不被人信任,不被人爱,不被人喜欢,不被人……
所有的一切,或许都会在森达·德利真正的死亡以后,归于零。
在森达想要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有人用脚狠狠地踹过他的手腕,神经末梢感受到疼痛的那一瞬间,握紧枪支的手无力一般的松开,枪支落地,他听见了他一辈子都不想听见的嘲讽:“现在才来忏悔……有用吗。”
慢慢地抬起头,森达在看见马修眼里清清楚楚的轻蔑讽刺时,心中的积压了许久的痛苦如同爆发一般扩散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恍惚想起了,在他还没有离开浣熊市以前,有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能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是最幸福的吧”。
那句话,似乎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总说痛到了极点,就会哭。
但是森达认为,不是的。
他现在没有想要哭的冲动,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想法,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菲尔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那双像是被灰蒙上的眼睛里的深情,似乎还依稀可见。
被人这么喜欢过,应该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森达忽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他低低吟唱着菲尔在两年前为他写的歌。那首歌朴实至极,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明白那首歌里真正的含义。
喜欢是一种很神圣的感情,爱却落得庸俗。
森达又忽然的明白了,为什么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社会的进步,无论在哪个国家,自私自利的人不乏存在。尤以美国人为最。
进入安布雷拉的人都有想要获得高层注意的“雄心壮志”,他们不会真正的与谁交心,在这种时候,实力稍低的人总会成为被排挤的对象。
综合以前有人告诉他的点点滴滴,森达不难想象出,“他”是如何发挥他的博爱之心,骗取一个又一个男男女女的身体和爱情。
这是最卑劣的手法,但它也是最有用的。
从地上爬了起来,森达最后看了菲尔一眼,然后垂下眼帘,转身朝装甲越野车走去。
或许是他的面无表情,或许是他太过“无情”的表现惹怒了什么都还不明白的卡普兰。
他捡起森达遗留在菲尔身边的伯莱塔,对森达发出愤怒的狂吼,“去死吧!你这个混蛋!”
“唔!”子弹射进了森达的左脚膝盖,他的身子有向前跪倒的倾向,但他没有跪下,而是坡着脚,继续往前走。一瘸一拐的。
卡普兰还想要再开枪,却被马修和卡洛斯同时握住了左手。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卡普兰,森达不会是那种随便对人开枪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他?”卡洛斯并不觉得森达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是的,没有错,他跟马修口中的另一个森达没有过半分接触,但是他对他的直觉有十足的把握,他所认识的这个森达的为人很不错。
卡普兰和马修沉默着,没有言语。
他们或许是在想一个连他们自己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们之所以这么对待那个自称是中国人的森达,到底是为了证明他们有多爱以前的森达,还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能接受同样的身体容器里,有不同的灵魂。
“虽然这事情让人不怎么愉快,但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卡洛斯鼓励的对卡普兰和马修笑笑,却在他们惊讶恐慌的目光中,转过头。
视野内所看见的,只剩下装甲越野车疾驰而去所扬起的灰尘,以及那蜿蜒三米有余的血迹。
后悔吗?卡洛斯不觉得。
不过他倒是真的可惜这么一个强人离开他的车队。就像当时与爱丽丝分别了一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森达是真的走了。在所有通讯设施都无法使用的情况下,他是真的离开他们的世界了。他身上还带着伤,他的身边连一个可以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越想下去,卡普兰就越后悔他刚才对森达做的事情。
他轻轻地将菲尔的身子放到一边,想要驾车去追回那个自称不是森达却占有森达的身体的男人。
目光再一起转向装甲越野车驶离的方向,卡普兰侧过头焦急的向卡洛斯索取车钥匙:“给我钥匙!我得把他追回来!我得问清楚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理由冠冕堂皇,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追回森达。
卡洛斯揶揄的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裤兜里的钥匙递了过去。
“轰——”
突兀的巨大声响带着一朵漂亮的黑色蘑菇云缓缓升起。
心脏的跳动有那么一秒钟停了下来,马修和卡洛斯等人互相对望,然后不约而同的朝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辆万分眼熟的装甲越野车被高高炸起,然后又重重地坠落在地上,毁不成形。
“……”
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让所有人的丧失了无言能力。
“不可能……”马修拔腿朝越野车爆炸的地方跑去,速度之快,无人匹敌。
“不——!”
缱绻 。。。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从耀眼得几乎刺伤眼睛的强光中清醒过来时,森达的头还有些晕眩。
他隐隐约约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可以远程定位追踪的导弹迎面撞进了他的车里,然后巨大的响声轰然而起,让他的耳膜一阵震动。胃中涌起的呕吐感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在因爆炸而起火墙迎面扑来时,他也彻底的晕了过去。
黑暗过后,再睁眼只剩下一片蔚蓝。
像是昏迷前看见的那片天。朦胧而美丽。
“唔唔……”第一想法是回到了大哥袁思安的身边,森达习惯性的开口想要喊大哥的名字,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
是氧气输送软管。
双手有些茫然的舞动了一会儿,一片蔚蓝中暗流涌动,轻抚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