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神色一派淡然:“……想必是慧眼在苏大公子欣赏姑娘的字。”
风九天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惊讶而欢喜地赞道:“展爷果然好眼光,不然怎知!苏大公子称在下的字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简洁明了很有特色……”
白玉堂神色古怪地瞥她一眼:“……先不说你的字。苏大公子可曾托你写过什么?”
风九天再度冥思。良久,又噢地一声:“似乎当时他要跟一个姑娘告白来着……托我写了两句诗,似乎是、似乎是苏轼的蝶恋花和张先的千秋岁中的。我写了两次,又说纸质不好,让我再写一次。”
蝶恋花,诗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千秋岁,诗有: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小心。
果真是小心。
逝儿果真算得好。
如此巧合。如此准确。
——而再是涩然,又能如何。
展昭暗自一叹,思量一番,又问:“姑娘对苏大公子,可还有什么记忆?”
风九天继续冥思:“……姑娘我貌似再无什么记忆。”
没有记忆?
仅凭三张写有小心的字条,以及蛇形玉佩,若苏子幕矢口否认,绝不可能再引出些什么,就如此中断?
怎地甘心!
却听风九天道:“在下虽无苏大公子的记忆。但不代表逝儿没有。”
顿了顿,续道:“逝儿的记忆,还有些许残留在体内。”
白玉堂转了转手中的黑釉茶盏,寻思有顷,道:“这些许记忆,能让你分清苏大公子与苏二公子么?”
风九天眼皮一跳,双手一抖:“五爷是说……”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后者略略点头,便听展昭道:“展某与白兄推测,苏大公子,极有可能便是苏二公子。”
平地二声惊雷起,这回震惊的是风九天。
姑娘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他、他们、他们明明、明明同时出现过……”
但是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
依经验来看……这莫、莫非……
姑娘觉得自己有些结巴。她咽了咽口水,把重生二字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展昭眸间含笑,唇间含笑,看着风九天:“这正是展某与白兄所不明白的地方。”
风九天忽地一寒,没退几步,果然听展昭又道:“姑娘……能相助与否?”
风九天冷汗冒出:去你的相助与否!这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这是一件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这是一件多么万恶不赦的事情!!
况且、小爷我、我是有原则的……
风九天摸摸脸,干笑地退了两步,望了望室内的梁柱:“……不知怎的,有些乏了……”
展昭淡淡地觑她一眼:“无妨,点了姑娘的睡穴,睡上一觉便是。”
风九天抖了抖,瞬间一个激灵:“……不知怎的,又不乏了。”
再抖了抖,强调地加上一句:“很是精神抖擞。”
便见白玉堂也是一个眸间含笑,唇间含笑,看着风九天:“……那姑娘?”
这笑,实在不能与展昭相较。
这是一个寒气四溢冰冻三尺的笑。
况且、小爷我、我的原则一向是见机行事的……
风九天摸摸脖子,把视线从那冰冻的寒气里艰难地移开,苦着脸道:“我去……还不成么……”
然后。
展昭也转了转手中的鹧鸪茶碗,慢条斯理地沏了杯茶,又慢条斯理道:“如此甚好。明日汴京丝绸商贾于小御街的文楼集会,苏大公子对生意还是很上心的。其弟失踪已三四天,生意上的往来还是不误。想必明日也会赴宴。。。。。。”
白玉堂低声一笑:“现下……姑娘先歇上一歇罢。”
想她风九天满腹经纶!虽然经纶的内涵较为禁毁……
想她风九天学富五车!虽然学识的领域十分奇特……
可也断断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能如此恶劣!!
命运愚人,际会愚人,诸神哪个不愚人。
造化弄人,天意弄人,苍天何时不弄人。
这个饱含深意与深情的结论告诉我们:没被愚弄过的不是人。
被愚弄的风九天抱着一坛羊羔酒,落寞地徒步越过整条西角楼大街,落寞地徒步穿过半条东十字大街,落寞地站在清风楼的牌坊门下,对默默地看着她的秦七娘费力地举起羊羔酒,落寞地说:“五爷以一坛羊羔酒,换在下在清风楼几天的床铺位。”
秦七娘默默地又瞧了她一会儿:“没别的了?”
风九天更加落寞地回道:“五爷还说了,酒不够,找他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九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改了一下纰漏(所谓有一种吐槽叫做无力吐槽……)
其实我只是想说……本文简介为:闲杂人一堆,所以龙套这么多笔墨,不是我的错啊不是我的错。
翌日。
申时末。
出了文楼的如意门。
小御街左拐,是南门大街方向。
——时间所剩无几,或许不应再等下去。这世道一向如此,该出现的如若再不出现,不该出现的便没有理由再留在世上。只可惜黄泉府下,命格如故;又可笑生死印章,白纸黑字。
——枉然,皆是枉然。
青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手执折扇,低头缓缓踱步而走,却是神情慢慢悠悠。
噫,瞧这踱步,慢得看不出半点时不我待的着急,瞧这悠然,悠得显不出一丝无力回天的惆怅。
啧,传说中所谓心机叵测……咳、所谓城府深阻。
同行的李家老爷一身圆领锦绣长袍,恭恭敬敬作揖道:“如此,江南的练白绸,两百八十匹,便有劳苏大公子了。”
苏子幕收起折扇,回身作揖:“定当尽力。”
李家老爷撩开木轿的平顶皂幔,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诶,瞧老夫这记性,果真给忘了……方才老夫在东华门前被一白衣女子拦住,问说苏大公子的忆杨庄,最近是否缺了苏州的交织缎,她在东华门等候回复。”
青衫公子怔了一会儿,目送李家老爷的木轿远去,又在原地静静立了半响,眉宇间染上些许困惑,轻轻皱了眉,便转身而行。
绛色霞彩,辉映小御街。
东华门前。
立着个白色身影。
苏子幕顿步。
入眼帘。
一双素色绸缎鞋,无其他颜色,无任何图饰,一身素色长裙,素色对襟长衫,淡色外罩,袖边绣有清梅纹路。
夕阳下,落日余晖,胭脂薄媚,东华门前,因了这白色的身影,漾起疏离与漠然。
白衣的女子淡淡抬眼,一丝情绪也无。
她说:“阿时。”
苏子幕的身影僵了僵。
她站在那里,落日在地上拖映出了绰绰长影。她仍是那样瞧着他,这样真实,并不是一个梦。
他轻声说:“逝儿,可是回来了?”
声音那样轻,怕碰碎了什么。
她眼里有一丝澜意,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却蹙起柳眉:“原来不是阿时。”微微偏了头:“从前,阿时可不敢这样没有规矩。”
苏子幕微微走近了几步,想起什么,忽地有些微乱:“逝……我……你……你为何……”
他深深一吸气,语气便稳了下来:“这一年来,你不肯见我,必是不愿见到大哥。你却不知大哥他……罢了,你既然来了,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他看着她,放缓了语气:“听阿时一言可好?回徐州……”
她像是觉得好笑,却没有笑出来,她打断了他:“我为何要回去?”
苏子幕的身影又是一僵,方稳下的声音也再不能冷静:“你误会大哥了,那日,那日……”
柳逝儿一个拂袖,冷冷道:“够了。”
怎能够,必须说!
苏子幕又近了几步,正待开口,忽然一凛。
他沉了脸,也是冷冷一句话:“你是谁?”
风九天眸色一动,杏眼里灵动流光一闪。
这一笑,笑得皓齿朱唇,华若桃李,她眨眨眼,便这般大笑着拍手道:“识得好快!”
只听耳边风声响动,苏子幕扬手一拦,是一雪白飞蝗石,随石飞来,空中散开三张碎纸,两张玉水纸,一张澄心堂纸,不用细瞧,也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面色来不及一白,又听一声大喝,锦服白衣的男子从砖檐上翻身而起,束发缎带随风飞扬:“苏子时,有何话说!”
劲风迎面扑来,画影横空刺去,直指风池穴,苏子时侧身连避,身侧洞庭大开,剑势却如影随形,死咬不放。
忽听又是一声长剑出鞘,巨阙逆风而上,挑起若水流霞,辉落冷剑,泠光稍动,剑招荡开,哐当声响,画影巨阙在空中挑起四散火花,万道霞光交相辉映,霞光中蓝衣与白衣环绕相缠,难以分舍,登时化作两道流光,清冽异常。
半空中只见两柄长剑横竖相挡,瞬间震开,疾风扬起,衣袂飘然,两人各自旋身翻转,后跃落地。
白玉堂一拧眉梢,凤眼里几分懊恼:“猫儿……”
展昭瞪了他一眼:“先前怎么说来着,怎还是这般莽撞!”
不再看白玉堂,只自神色一凛,朝苏子时抱拳道:“苏公子想必并无恶意,多有得罪。只是事已至此,还请苏公子随展某至开封府一趟。”
目光如炬,不容拒绝。
苏子时眼中已复平静,略略扫了三人一眼,道:“请。”
这时分自然没有踏着余晖迎着夕阳的闲情逸致,一路寂然无语,到开封府时,也已酉时。
有差役等候在府门前,引路至府内的梅花堂,小径曲折萦回,左弯右绕,又花了不少时间。
风九天斜眼一瞟:也罢,这段时间,就请苏大公子,噢,不,苏二公子好好思量一下如何组织语言,酝酿情绪,阐述一下一场春江花月夜式的悲情往事——这可不是在下没有同情心,在下的同情心,资源有限,全部用在自己身上了。在下从头至尾,都无辜得很。
那差役推开门时,包拯铺开一宗卷,手持墨笔待要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