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天没回来了,这些天又一直下雨……”
“通风很好,这 么 快‘炫’‘书’‘网’就恢复正常了。”萧文翰挠挠头,打断她的话。
林惜南瞟了他一眼,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总之很怪异,只好指指书桌边的椅子说:
“自己坐。”
“林老师……”开个头,又说不下去了。
林惜南走到窗边,看向校园。应该是下课了,操场上人多了一些。雨大概是停了,已经没有人撑着伞。向天边看去,有微弱的光芒透出来。
“拿到B大软件工程的录取通知书了,所以想倾诉一下兴奋之情?”
“不是……我……是想……谢谢你。”
“我知道了,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而已。况且,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其实林惜南还在审稿的时候就已经接到蒋经纬的报喜电话,理科班的情况,她基本上已经知道得差不多。绝大部分人都实现了既定目标,剩下几个失望的,也走得不错。陈静溪有些失误,最后去了S大的法语系,成了林惜南的小学妹。因为估计失误,沈志奇想改也改不过来了,和萧文翰一样,都在B大,不过沈的专业是金融。这样一来,沈志奇和陈静溪是得异地恋下去了。还好,S市和B市相去不远,坐火车几个小时也就到了。
“林老师,不管你怎么看我,学生也好,小……孩子也罢,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变。高考之后我就跟家里说清楚了,不许来找你麻烦……”
“萧文翰,”林惜南隐隐猜到他要干什么,有些慌张地打断他,再度看向天空,浓重的云层已然散开,裂缝处被太阳光镀上了金边,煞是惹人怜,“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世界很大……”
“可是,我更早的时候,就在办公室的窗外跟你表白过心迹!你不能视若无睹。”
林惜南回头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阳光忽然挣脱了云层的束缚,跃将出来,跳脱地翻进林惜南的小窗子,照得屋子里梦幻般的明亮。萧文翰正坐在那方光线里,满脸倔强、决然。林惜南倚着窗框,半晌,方苍凉地笑笑,说:
“萧文翰,你将来会有很广阔的人生,会有很不一样的心境,会遇到很多很好的女子,然后会很快就忘了我。也许还会偶尔想起,但绝不会觉得很美好,反而会发笑,会后悔,会自嘲,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愚不可及呢,怎么会说那么好笑的话,甚至,怎么会看上那么一个看似温和平近实则别扭淡漠,还比自己老那么多的女人呢。最后,把那段心动彻底打包封存,再不想起。你现在以为很美好的东西,也许三个月以后,就不是一回事了。”
萧文翰微微眯了眼看她,仿佛是看不清,又仿佛是不可置信。林惜南也看着他,眼神清澈,意志坚决。萧文翰忽然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林惜南有些慌乱,但仍是强自镇定,在原处动也不动,毫不示弱。最后,他在窗边站定,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颇为强势,似乎是要把他的思想他的意志烙印在她脑子里。林惜南有些恍惚,只听他说:
“林老师,如果你这么不相信我,我不介意说个清清楚楚。你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个选择,是决定。从你出现在我视线里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忽略这个世界的其他,只要你,只要有你。或许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好很好的,可我早告诉过你,那些,我偏偏都不喜 欢'炫。书。网'。
“不错,面对你,我始终无法做到自我把握,我总是会……情不自禁,你愿意认为那是我幼稚,那我就不去辩驳,但是,你不能因此判定我的情意都是一时迷恋。小孩子,往往才是感情最真实的那个。
“林惜南,你听好了,在你认为我已经是个男人之前,最好不要交男朋友,更不要嫁人,否则状况会很复杂。”
萧文翰的目光像是某种粘性物质,林惜南移不开视线,只能看着他,听着那些不知所云的话语。萧文翰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掩盖住了太阳的光芒。林惜南猛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向窗外,太阳已完全露出脸来,雨后的它尤为夺目炽热。
盛夏,终于还是来了。
第十六章(上)
再次站上培训中心的讲台,林惜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次,她没有紧张得从进教室就讲个不停,甚至,她站在桌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对面的墙壁发神。教室从最初的喧闹和诧异转变为安静,再变成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最后终于不能称其为窃窃私语的时候,林惜南才回过神,歉然一笑,开始讲课。
或许真如老张头所言,不过一年时间,林惜南便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所以,这一次,没有人再质疑她:“小姑娘,高中毕业了没?”然而,等电梯的时候,偶然间回头看到大厦外明晃晃的世界,她突然有些怀疑,陈乾那时候,真是为了质疑她么?一直到走出大厦,停在那股突如其来的热浪前,她都没有想通透。是他自己太会隐藏伪装还是那副眼镜太具迷惑性?
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惊醒自己正傻乎乎地站在大太阳下,微仰着脸,看着对面大厦顶楼处的天空。
两次上课的经历完全不一样。去年的那次,她是那个班的一员;今年的这次,她真的只是任课老师。事实上,她也曾对着镜子仔细地看,除了刘海儿退伍以外,面上没有任何改变。放倒镜子的时候,不禁皱眉,到底是什么变了呢?是因为她当了一年老师,所以再听到大三生称她林老师的时候不会觉得怪异,还是,变了的,是她的心态?
最后,专八组组长帮她解了惑:
“林老师,真没想到一年的工作就能让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我怎么觉得没什么不同呢?”
“表面上看还是水灵灵的一小姑娘,可是气势却完全不同了。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细心点,就能发现差别。去年的淡定是装出来的,今年的,却货真价实。你自己没觉得吧,说实话,那时候我还真担心你镇不住场子呢!”
若说这个处于中年晚期的人她不信,等回家的时候,老林拍拍她脑袋,笑眯眯地说:“不错,我的小惜长大了。”林惜南终于相信,自己经过二十二年多量的累积,确实是发生质的飞跃了,顿时心下一宽,以后,再不会有过去那一年的麻烦了。
带着轻松的心情,再次踏足C中的土地,接到的第一份通知不是她有奖金可拿了,而是,她被调去应届部了。仔仔细细看了那张简单的人事分配表三遍,林惜南才看向拿表过来的蒋经纬。
蒋经纬一向很淡定,脸上从来都是千年不变的和蔼表情,此刻却颇为踌躇,略带同情地看着林惜南,艰难地措辞:
“林老师,不是你的错,你很出色,我……很遗憾不能和你继续合作下去。”
在C中,补习部始终占用着这个学校最好的资源。最优势的地理位置,最优惠的奖学金政策,最优质的师资,原因很简单,他们比应届部多一年时间,有更大的可能。如果某位老师被调出补习部了,那就是贬谪。而原因可能是,一,教学质量太低;二,遭到至少五次学生投诉——学生上诉可直达校长。
林惜南自我检讨了两分钟,排除了上述两种可能性。本届高考C省唯二的英语满分尽数花落理补A班的横幅还在进校的大道上挂着,整个C市各处都有复制;两个班的整体情况更是不必多说,一个第一,一个第三,据说气得外国语学校校长在省教育局强颜欢笑。若说这两个班底子好,那她林惜南无功,也不至于有过吧?另外,如果她没选择性失忆,有幸被投诉也就一次,何至于有此影响?
脑子飞转间,迅速释然。微笑着放下表,对蒋经纬道:
“谢谢蒋老师的肯定。”
搬出办公室的时候,罗伟正好进门。两人在门口迎面碰上。林惜南从他眼里看到一模一样的同情之色。
罗伟看着她,欲言又止,林惜南微笑着道过别,走出两步又被叫住:
“小林,这不是你的原因,你不必……”
林惜南有些不耐地转过身,保持着笑容,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那这是谁的原因呢?罗老师能提点我一下么?”
罗伟怔了怔,叹道:
“你难道不知道,最纯净的地方,暗藏的力量才最容易被忽略吗?”
林惜南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分配表上,补习部A班后的那个名字没有做任何动作,操纵着她的去留的,是另一只看不见的手。向罗伟道了声谢谢,轻叹着看向走廊外的天空,还在八月,阳光正是暴戾的时候,可总是有照不到的地方吧。
事实上,林惜南很快就知道那只看不见的手是谁的了。
虽说仍只是任课老师,上第一堂课的时候,林惜南还是选择了认识学生。其实这堂课于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她需要在这样一个相对轻松的氛围里,判断出这个班是什么类型的,她要采取哪种教学方式。
一开始就有学生问:
“林老师,你在补习部不是教得挺好么,怎么调来这里啦?”
纯粹是好奇,夹着点兴奋,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到底还是单纯的。
“因为某种不可预知不得而知的不可抗力,我就来这儿了。”
所谓不可抗力,法律上指在当时的条件下人力所不能抵抗的破坏力,如洪水、地震等。但林惜南忽然发现,有些人力,运用在她这样无权无势无勇无谋的人身上,也就成了不可抗力。
记名仪式进行得还是很顺利的,林惜南一边在脑子里记下这个人的特征,就像记一个句子的时候记关键词那样,一边回答他的问题,顺便抽个空在事先准备的座次表上写下来。——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教的这两个班,是上届那两个班的两倍人数了。
大概真的是气势不同了,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很隐私的问题,所以整个过程都显得很正常,林惜南觉得异常满意。到了眼前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