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浅瞿志纭X范G将儿子放在榻上,有些头疼:“弘晖,阿玛先前是如何教导你的?孝悌友恭、沉稳笃厚、勤勉和恪,你竟尽数抛却了不成?”
弘晖仰头望着胤禛,朦胧泪眼中依稀可见欣喜涌动。
“四哥!”胤祥也头疼。哪有刚见面便教训孩子的?任哪一个八岁孩子遭了这般变故,也是要失态的罢?他想了一想,慢慢说道:“弘晖,你额娘与嬷嬷可曾与你说过一些神异之事?譬如……转生。”
弘晖神色渐渐黯淡下去,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本已八岁,可转眼间却成了小娃娃。阿玛去了江南,额娘……也不是额娘了。”他努力仰着头,认真地问:“你究竟是不是阿玛?你口气像、神情像,样子也隐约像,也知晓阿玛对弘晖说过些什么,可你却不是雍亲王……他们,他们叫我绵恺……”
胤禛叹息一声,言道:“四贝勒、四福晋已故去许多年了。端亲王弘晖殁于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六,距今五十余载。”
弘晖瞪大了眼睛,努力想着些什么。
胤禛淡淡地笑了开来:“我上辈子的名字,正是爱新觉罗•;胤禛。”
弘晖吸吸鼻子,硬生生抑住了滚落的泪珠,在榻上恭恭敬敬地给胤禛磕了头:“弘晖给阿玛请安!”
胤禛“嗯”了一声,轻叹道:“不想竟有两世缘分……”
“您是弘晖两辈子的阿玛!”弘晖笑了,露出几颗尖尖的乳牙。他大着胆子揪住胤祥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十三叔!”
只有十三叔,才能如此自如地站在阿玛身边。
胤祥赞了一声。这孩子果真聪颖。胤禛收了笑,冷言道:“弘晖,你的规矩呢?”
呜……
弘晖乖乖地给胤祥请安,黏着胤祥不肯放手。阿玛依旧是老样子,还是十三叔疼人!
胤祥扶着弘晖以防摔下,心底竟隐隐有些失落。胤禛微不可觉地笑了,一只手轻轻按在胤祥肩上:“六阿哥也该开府建牙了。不如四哥给你找个福晋,将弘暾生下来如何?”
“四哥莫说胡话。”胤祥勉强笑了一笑,“此事须得缘分,岂是说生就能生的?弟弟……不娶妻。”
弘暾是胤祥上辈子的伤。
“说胡话的是你。”胤禛有些不满,“福晋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四哥知晓你与怡王妃鹣鲽情深……”
胤禛说了半句,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下意识地问道:“她现今可好?”
可好?自己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妻子,可好?
胤祥淡淡地笑了开来,竟似心结解开了一般。一辈子已然足够。这一世,他只是完完整整的爱新觉罗•;胤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言道:“身子倒还硬朗。近日里倒是喜了礼佛。”
来到这个世界近十年,他从未大大方方地与自家福晋说过话。平日里纵是见了,也只是远远地望着,心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那时自己想得最多的,竟是四哥。
一世兄弟,足矣。
胤禛却不知胤祥心中所想,只感到心底没来由地有些焦躁,亦有些淡淡的失落。弘晖张大了湿漉漉的眼睛,里头影影绰绰地倒映着两个小小人影,并肩而立,一世河山。
第15章 交晖明夜,雨骤风狂 二
胤禩自回京之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且不说京官大半是乾隆新提拔的下属,剩下小半俱是雍正的旧人;也不论他与胤禛指挥官员在江苏继续斗法;纵然是无意中经过西华门,也有着若有若无的焦心忧虑。
他向来小心谨慎,也从未有过冲撞鬼神之举。纵使近日笼络朝臣频繁了些,也无人挑出半点错来。
这般情绪,究竟是为哪般?
胤禩隐隐觉得他必须找出根源,否则必定抱憾终身。
又是一日大朝会。
胤禩与胤禛依旧隐然相抗,权以作乐。下朝之后依旧分道扬镳,各回各府。胤禩有些倦了,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鬼使神差地吩咐道:“爷要去给母妃请安。”
轿子转了方向,在西华门外稳稳停下。
胤禩只觉心中焦躁之感不减反增,眉头微微蹙了一蹙,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和煦如春风的神情。他命众人在此等候,只携了贴身太监,一步步入内而去。
武英殿西,尚衣监。
自乾隆十六年咸安宫更名为寿安宫,咸安官学便移到了此处。此时学内书声琅琅,上三旗亲贵子弟、景山官学品学兼优者俱汇集于此。胤禩慢慢走了进去,只觉心跳几乎停止。
焦躁、烦心,偏又有着期盼与欣喜。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
由外而内,太监们细细的嗓音层层传开。咸安官学内有些轻微的骚乱,片刻之后,师傅携了一群年纪不大却极乖巧的学子给胤禩见礼。
几乎是刹那之间,胤禩望见了那僵直身子的大男孩。分明是陌生的相貌、陌生的身份,却偏生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望着那人僵硬地给“四阿哥”行礼,一双漂亮的眸子分明藏纳了忿恨与不甘,胤禩只觉心中满满涨涨,多日不快就此消逝,再不残留半点。
那人……是谁?
胤禩指了那名少年,笑问:“这孩子倒是不赖,是哪家的?”
师傅暗地里捅了捅那男孩,男孩极不情愿地上前,言道:“回四阿哥,奴才钮祜禄•;善保。父亲常保,乃是福建都统、一等云骑尉。”
胤禩思忖片刻,方才想起这么一号人来。这么说他是……“我记得,你的叔父是啊哈顿色?”
随皇父出征准嘎尔的大清巴图鲁啊……
善保惊异地望了一眼四阿哥。这么一望,目光却收不回来了。四阿哥的神情,与那人分明是一模一样的。
胤禩只失态了半刻,即刻便回过神来。善保一惊,瞬息之间便收了目光,垂下头去。纵然再像,也不会是他,不是!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只苦了一旁陪站的师傅学生。胤禩见此刻情景终究是有些怪异,便寻了个借口离开,前往嘉贵妃处。
七阿哥、八阿哥早些年去了阿哥所,嘉贵妃也是有些寂寞的。胤禩一来,倒平添了些许笑声。胤禩想起良妃,心底有些疼。
今日那孩子倒是极好的。正红旗下,也不怕被老四、老十三拉了去。
自嘉贵妃宫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胤禩不由自主地到了武英殿,等着那孩子下学。善保一出来,胤禩便拦下了他,只说要送他回去。
善保不知胤禩打的是什么主意,却本能地觉得胤禩并不十分讨厌。只除了那“四阿哥”的身份让他膈应了半刻。他跟在胤禩身后慢慢地走着,恍然间又是迷蒙。只依稀前世夕阳斜照,八阿哥安然伫立,笑貌如昔。
“上来吧。”
善保回过神来,发现四阿哥已踏入轿,向他伸出一只手。一旁的小太监掀了轿帘,正等他上去。善保垂下眼帘,掩下那抹嘲弄。
老四的孙子还真是天真的可以。
自己虽是孩子模样,却着实是包藏了祸心的。若四阿哥……若是那位四阿哥……哼!
他恶狠狠地踩上了四阿哥的大轿,只做报复那人。
胤禩望着善保那丝毫不显拘谨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子弟的风度气派,心下微微一颤。自己已经见了五个转生的兄弟,那么这位……
那男孩面容仍未长开,依稀可见日后是何等的倾世姿容。
“爷。”
轿子停了一停,却并未放下,帘子微微掀开。胤禩望着善保那别扭的模样,决心赌上一把,遂温声言道:“拿进来。”
轿外有些轻微的嘈杂。不久之后,几张纸被那太监递了进来。胤禩取过望了一眼,对着外头说了一个地方,毫无意外地对上了善保那惊愕的眼睛。
竟是善保的住处。
胤禩仍旧是温温地笑着,将那几张纸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膝盖上,道:“我答应过你,自是要将你送回去的。”
善保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颇有些咬牙切齿:“多谢‘四阿哥’劳心!”
言说“四阿哥”三字时,他眼中分明有着一抹恨意,便若恨不得将人嚼碎咽下肚去。胤禩看的分明,袖中指尖轻轻颤抖。
莫不是……他么?
“善保。”胤禩小心地斟酌着字句,“你与弟弟搬到我府上住下如何?横竖你继母对你二人也是极差的。”唯有如此,他才能更好地观察那孩子,才能更好地确认那件事。
善保快速地瞟了一眼胤禩膝上的那叠纸,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却偏生还得做了样子,婉辞道:“不劳四阿哥费心,善保过的很好。”
胤禩有些不悦:“当面诓爷?你可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爷手上呢。”
爷?
善保只想大笑三声。他倏地站了起来:“四阿哥只怕找错了人!善保早立誓,终身不侍皇家!”
横竖河山万里,哪里不能去?待弟弟大些,便可与他一同玩赏,好好看看着上辈子争夺了一世的天下。
“……那么,和琳呢?”胤禩知道,善保平日里最疼的便是这个弟弟。
“你敢!”善保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大了起来,“若动了他一根汗毛,爷誓要让你不得安生!你不是想要这天下么?爷顷刻之间便可毁了它!”
分明嚣张已极,放肆已极。
胤禩收了笑,声音有些暗哑:“在阿哥面前称爷?善保,你究竟是太过放肆呢,还是在‘四爷’面前太过沉不住气?”
善保只听了前半句,竟不再装下去。分明是个孩子模样,却真真嚣张至极:“放肆?哈……不错,确是放肆,确是放肆啊!爷只恨不得将你们尽数毁了去!看他如何夺了天下,再传承这天下!”言毕,他恶狠狠地瞪着胤禩,“如何,要治爷的罪?大不了再死一回罢!”
胤禩闻言却不恼,眼中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酸涩之意。他望定了善保,浅浅笑开:“这脾气确是愈发暴躁了。可这大清江山,岂是你说毁就毁的?莫要忘了,皇家子此生当侍天下!”
“侍天下?”善保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倒真真是侍了天下,生生累死在了案台上!……你……”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胤禩。
胤禩将他拉到身边,爱怜地揪揪小辫子:“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