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共应向诸商追缴银一千零十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九两六钱。”
江兰飞快地上报完毕，胤禛微微颔首，面上隐现愤怒之色。一旁的胤禩、傅恒、刘统勋暗自纳罕，却也惊心：自乾隆十二年起，盐课偷逃竟达九百余万！
当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胤禛自来是不肯手软的。即便盐商刚刚完缴了运库的捐银，他也能使出手段逼盐商们吐银子。胤禩也觉得这回数额实在太大。先前八爷九爷十爷掌控江南之时，上有皇阿哥罩着、下有官员们护着，还掺杂着给四爷难堪的成分，统共也不过缺了二百万，且不日便被李卫追回。而这回仅是两淮，数额便已是五倍之多！
依着那位的性子，自当是……
扮做小厮的胤禟扯扯胤禩的衣摆。胤禩微微颔首，这回爷随你折腾盐商，最好将他们打压得再也起不来，好教爷一口吃掉。
果不其然，胤禛一道奏折上去，乾隆尚未熄灭的怒火再度被挑起。这回也不管诸位奉宸苑卿如何哀求，一道狠辣的旨意便落了下来。胤禛似是没瞧见胤禩那诡谲地笑，大刀阔斧地开始抄家。
八爷很高兴，相当高兴。
于是心情愉悦的胤禩时不时会添些柴加把火，顺道透些小道消息给胤禛。三阿哥不是在惩处盐商么？那诸位大小官员可就由爷来拾掇了。恰好这回治的罪是“贪污”，爷就顺势推上一把好了。
于是，四爷一面板着脸追着盐商要税，一面愉快地看着八爷借着“贪污”的名头拉下无数官员。江苏巡抚就此离任，临了愁眉苦脸地对自家主子说还是干回老本行。胤禛哦了一声，转眼便手眼通天地弄了道圣旨，将他踹到甘肃去帮吴达善修筑草坝、治理黄河。
拉下无数官员之后呢？
要管盐商，盐官们必须是懂盐的人。故而即便顶尖的几位大员是胤禩自浙江调来的心腹，可诸如布政使一类的小官员皆换了眼生的年轻面孔。江兰老老实实地替胤禛找了些靠得住的人，胤禛也动用粘杆处将年轻仕子们的衣食住行品行喜好尽数摸透，确认无误后方才通过“正常”渠道，让吏部的人上了江苏大小官吏的任免名单。
乾隆一下子勾决了太多官员，心尖儿正颤，也还在想着如何对江春与诸位孝敬自己的盐商解释清楚。此时一看吏部呈上的任免名单，三、四、五品官员中多半是盐商族子；虽属旁支，好歹也是有亲的。于是朱笔一勾，任免之命就此落下。
胤禛看着八爷搜罗罪证拉贪官下马，再看着他不得不扶上些案底清白的大吏，心情大好。
廉王殿下办事的能力果真是顶尖儿的呀……
这算不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趁着他追缴盐课昏了头，再做些什么罢。”胤禟近来面上都是带了笑的，配上一副极好的相貌，竟显了绝代风华。
能在雍正爷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九爷大是得意，连带着八爷也很得意。
“总要留些空档，莫教那人瞧出了端倪，再将咱们的人弄走。”胤禩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尹继善虽远在安徽，可好歹还是个署理的江苏巡抚。莫要掉以轻心才是。”
胤禟收敛了几分笑意，好险好险，若非八哥在，几乎要得意忘形了。倘教那人再扳回一局，可真真是得不偿失。
“他终究是要回京的，杨应琚刚刚被召回，老十三在甘肃忙着呢。”胤禩又道，“待他一走，江苏可就只剩下了爷一个阿哥。”
胤禟恍然大悟。
“到时候爷要做些什么，哪还由得了他？”
将欠款追了七七八八之后，胤禛一不做二不休，把江兰从兵部外放到了江苏。横竖小盐官们年轻脸嫩，也得有个领头的。江春本身与乾隆关系不差，对这位堂弟结交三阿哥的行径亦是大为钦佩赞赏。江兰受了父亲影响，老老实实循着前朝旧例办事，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江春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自此，江苏事毕，甘肃事毕；两淮盐引案提前告破，甘肃全省官员贪污案苗头已掐。命运之轨缓缓改道，前方是未知的迷茫。
胤禩使了些小小手段，让三位钦差心急火燎地回了京。胤禛心知肚明，却也甘心中计。胤祥此时已经到了京中，掌了火器营的大印。而丰台大营的掌印总统大臣病故，乾隆意属于信王世子、贝勒，爱新觉罗•；如松。
既然此子无能，那便索性换了罢。
第33章 还珠番外一
此时，三阿哥尚在西北边陲。
青容已有好几日未曾去过上书房了。四位年长阿哥不在，五阿哥、七阿哥便时不时被乾隆拉去充充门面。青容本就不愿呆在宫里，故而这充门面的活大半倒是七阿哥做的。
可今日一入上书房，青容脸色便大是不好。
这……这穿红戴绿的女子，可不就是那还珠格格？
上书房可是培养未来储君的地方！
青容轻驾就熟地寻了位子坐好，身边的八阿哥捧着书卷出神。青容悄悄扯了扯永璇，指了指小燕子，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永璇颇为无奈，压低了声音：“昨儿皇阿玛亲自领了她来，还吩咐纪师傅好好‘教导’。”
“好好‘教导’？”青容细细分辨了读书声，道，“她念的可不正是《三字经》么？为何竟与五哥同了席？《资治通鉴》竟沦落到了等同《三字经》的地步？”
再看那位五阿哥，心不在焉、依恋回护，哪里还像个皇子模样？分明是寻常人家那情窦初开的半大少年！
单凭这一点，五阿哥这辈子是别想坐上龙椅了。
“七阿哥。”胤祉踱了过来，脑仁儿还在隐隐作痛。那位不学无术的还珠格格可算是教他开足了眼界，“今日便不学新章，做一篇文罢。”
八股文哪……
青容明显感觉自己嘴角在抽搐：“请师傅出题。”
……
成年阿哥、格格同席而坐，还不时窃窃私语一番，却又是怎生光景？
莫说做了数十年皇阿哥的胤祉，便是乾隆的小阿哥们也觉得不大妥当。可那两位都是乾隆跟前的红人，他们又能议论些什么？
至于三爷么……
有二爷、四爷、八爷在，他这辈子还不姓爱新觉罗，平白折腾个什么劲？倒不如读读书、看看画来得清闲。还珠格格？……横竖这里坐着的都不是外人，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外扬家丑？……淑芳斋里住着的，除了戏子，还能有哪个？
好不容易下了学，永琪便心急火燎地领着福尔泰离开，目的地自然是还珠格格的淑芳斋。小燕子一路笑闹不休，将市井里那喧嚣火热的气氛一股脑儿搬进了宫里。除了永琪觉得新鲜有趣、永璂大为羡慕向往之外，其余阿哥俱是冷眼瞧着，隐有轻蔑之意。
不知礼仪、粗俗鄙陋，怕也只有那人肯拿她当宝。
“七哥、八哥。”
永瑆一路小跑过来，在青容与永璇耳边悄悄说了句话，随后依依不舍地与永璂一道离开。
青容一怔，永璇一凛。
永瑆说的分明是：请哥哥们想个法子，让我搬到阿哥所去。
永璇大是忧心，自家弟弟分明在皇后眼皮底下过得不好。可十二阿哥是住在皇后身边的，皇后又不能落人话柄，遂将十一阿哥也留在身边。此时阿哥所内只有七阿哥、八阿哥两位。青容慢慢起身，低声说道：“我二人过些时日便要开府了的，永瑆他……”
明知数年之内阿哥所内无人为伴，永瑆竟还口出此言？
只怕皇后那护犊子的个性已大大伤了永瑆。
“不妥。”永璇双眉紧蹙，“自额娘故去后，永瑆便性情大改。先前皇后待兰馨不薄，我还道……呵，却是傻了。兰馨是公主，永瑆却是阿哥，皇后如何能够一视同仁？”
“那便接去阿哥所罢。”青容道，“不过不能让他独自待着，得为他寻个伴儿。”
“伴儿岂是好寻的？”永璇瞪了青容一眼，“除非你能让九弟、十弟复生。依我之见，还是去向皇阿玛求个恩典，让舒妃娘娘看着他罢。”
皇后护犊子、纯贵妃身子不好、令妃心机太深，舒妃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青容对姓叶赫那拉的女人有一种本能的防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你忘了福康安。”
福康安五岁有余，却已被乾隆养足了三年。那孩子此时住的地方，正是养心殿的西暖阁。乾隆对那孩子疼宠有加，怕是当了阿哥来养。
“你是说……”
“只要不住重华宫，想来皇阿玛不会多加苛责。”青容明显是在玩火，“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等需寻个恰当的时机。”
只要那还珠格格的主角光环尚未褪去，机会便大把大把地有。
出宫、学规矩、读书、作诗……
小燕子被折腾得头昏脑胀，乾隆也被气得七窍生烟。青容趁着乾隆才被哄开心的当口儿，拐着弯提醒乾隆不当将旁人的孩子养在前朝。乾隆脑子正晕着，被青容的话一催眠，便将福康安打包给了十一阿哥做伴读，陪十一阿哥住在阿哥所。
只如此一来，十二阿哥更孤单了。
还珠格格深夜出宫。
还珠格格挨了板子。
还珠格格添了宫女。
……
笑料一串接一串，后宫里好久没出这般乐子了。纯贵妃一脸病容，双眼却是放着光的。四格格赌气地坐在纯贵妃身边，嘟囔着那民间格格深受圣宠。上书房那处地方，纵是昔年的和敬公主，亦不能进。
那格格究竟有了什么神通，竟哄得乾隆将她当眼珠子一般哄着？
“快出阁的人了，还与她较什么劲呢。若非那格格大字不识，皇上又何必将她送过去。”纯贵妃安抚女儿，“皇上怕是疑了她，送去试探试探。倘若那人果真是个心怀叵测的，必定会有大动作。”
永璋快回京了，自己可万万不能拖了后腿。诸位王妃不久前来过一次，话里话外不离三阿哥，意思很是明确。而她自己，也需谨慎再谨慎才是。
只不过……
纯贵妃轻轻拍拍四格格的手，笑道：“再较劲，可就如同皇后娘娘一般了。”
那位娘娘平白被个格格牵着鼻子走，国母风范又去了哪里？
“好嘛好嘛。”四格格嘟囔，又道，“前些日子令妃娘娘自宫外接了两名汉女进来，不经内务府、不入名册、不留牌子，就此送到那格格身边去，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额娘可要当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