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最可怕的便是这类似真似幻、无形无迹的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篡位啊……倘若王储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便无法继承老缅甸王在缅甸人民中的精神信仰,自然也无法在短期内结束这场战争。
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阿里衮。”
“奴才在。”
精壮的汉子向前跨了一步,紧紧握着手中的火枪。
胤祥慢慢开口:“领着你的人,帮助车里土司,教训教训缅甸那帮子土匪。本王不介意你稍稍越过边境线。”
将战火引至国内,从来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是在印度军队随时可能参战的情况下。
英王忌惮,欲扼杀我于摇篮么……呵。
爷奉陪。
胤祥的目光遥遥越过滚怒江,落在瞧不见的远方。
便让他在缅甸、暹罗的战场上,立大清之威罢。
毫无意外地,新任缅甸王暴躁地沿用老办法“征粮”。一旦土司们交不出花马礼,一小股装备齐全的缅甸军即刻奉上。打不过就跑、抢着了也跑,哪管你这年月饿不饿死、有无余粮。
薄薄的小雪飘落在滚怒江上,并不十分冷,却依旧肃杀。
滚怒江已成血红。
一切境况皆在胤祥的预料之中。
与缅甸人交了几次火后,对方军中的印度人越来越多,装备也愈发精良。
胤祥早早便命紧邻边境的诸土司领着族人内撤,尽最大的能力保了己方平民安康。至于缅方大小土司头目……胤祥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
前进。再前进。
火线不断南移,已然越过了那蜿蜒的边境线,进入缅甸境内。
不知何时,对方军队中,缅甸人越来越少,印度人、英国人潮水一般涌来。
缅甸北部的战场上,东方最古老的帝国和西方最先进的王国开始了第一次火力碰撞。
冬天已经没有雪了。
黑山白水里出来的精锐早将南方暖冬看做了融融春日,打起仗来分外心得应手。尤其是此时身处他国领域,破坏起来自然毫无顾忌。
胤禩、胤禟从西藏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般场景:
大清最最尊贵的和硕亲王执着弯刀,单膝跪在地上,身边是哑了火的枪,缕缕鲜血在银色铠甲上流淌。
淬了血与火的男子,该当是如此的。
尤其是……拼尽全力为他守护江山的男子。
“缅甸多为山林,尔等战力削弱不止五分。”
胤祥简单地包扎了伤口,没事人一般对阿里衮言道。
“况且南方山林大多地势低矮、林木高峻。唯有缅甸、暹罗交界处,方才出现大片□的土地。如此境况,于我等并不乐观。”
南边的小丘陵可比不的北方的崇山峻岭。阿里衮手中的人估计也是习惯了在开阔的大平原、大沙漠上作战的,如此山野,可谓以我之短抗敌之长。
“如此唯有……”
唯有利用云、贵、川、桂四省绿营,再有土司们手中的团练、土练,尽最大可能将战火南引。
阿里衮早习惯了胤祥那惊人的洞察力与分析力,也不多说,领了亲兵憋屈地跟在土练、绿营身后。
唯有到了开阔的大战场上,这些习惯了跃马纵横的兵丁们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本事。
至于缅甸人……
犯我边关、迫我子民纳贡者,杀。
战火南移之后,边境百姓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此地大多是傣民,偶有瑶民、苗民小小聚居在一处,搭了大大小小的山寨子。土司们乐得安享这份安宁,倒也不曾在后方捣乱,也尽最大可能提供粮饷。
但凡头人,皆无法忍受强颜欢笑、称臣纳贡的苦。
英国最强悍的终究是海军,路上战力并不非常足。
缅甸中部的□地带上,密集的火力交织而成最残忍的烟花,迎来了新的一年。
公元1763年,未来咆哮的钢铁巨龙尚在酝酿,日不落帝国也仅仅依靠着风帆战舰维持着辉煌。
没有人能在古老的东方帝国手上讨得了好,即便掌握了最最先进枪械的英国人也不能。
东印度公司嘟哝一声,转头便将火力对准了缅甸王宫。
彼时,新一任缅甸王才刚刚攻破了暹罗的首都,挽救起自己的最后一点威望。
镶黄旗高高飘扬在山林绿野间,镇守着云贵高原下的西南大门。
胤祥毫无顾忌地将这地方交与了胤禩,叮嘱了吴达善好生看着,又命阿里衮好生善后之后,即刻北上。
即便有将才如苏沃洛夫、有才臣如波将金,莫斯科也无法抵挡住西欧诸国的密集炮火。何况西班牙、意大利、荷兰等国见情势有利,也纷纷插了一脚进来。
利益么,任谁也不会嫌多的。
东印度公司对大清帝国的试探便如历史洪流中的小小涟漪,也只让英王乔治三世稍稍糟心了半刻。
胤禛高高站在城墙上,望定了那疾驰而来的一路人马,丝毫掩不住眼里的笑意。
他一步步走下来,扶起胤祥,轻轻解开他的战袍,唇边带了一抹浅浅的笑。
“回来了。”
“瞧来战绩不错。”胤禛心情难得地好,竟在西暖阁里调侃起胤祥来,“你家福晋为你生了个格格,倒是个招人疼的。”
可不是么?素来照顾爱弟、连带爱弟的儿女子孙们也一并亲手照拂到的,世上也唯有宪皇帝陛下了。说实在的,胤禛又起了将小格格抢过来养的念头,横竖上辈子从弘昌到和惠,哪个没在雍王府里待过数年?
胤祥微微有些失神,喃喃自语:“是塔拉温珠儿?……”
他的塔拉温珠儿,如同和惠一般的塔拉温珠儿么?
胤禛将手覆在胤祥手背上,慢慢握紧了他的手。
胤祥失神地抬头,低声说道:“皇上见笑了,臣弟……”
“朕与你一道去瞧瞧。”胤禛笑道,“今日可是小格格满月。他阿玛自南边归来,可是再大一份礼也没有了。”
宁亲王府。
粉嫩的小女婴安静地裹在襁褓中,粉红的眼皮紧紧合了去。初生的婴儿需要大量睡眠,可也不当如此安静。胤祥忽然记起弘暾,依稀“绵忻”幼时也是如此安静的罢?
胤祥小心翼翼地触触小格格,却蓦地对上了一双恼怒的眼。
那不是婴儿当有的眼神。
胤禛明显也觉察到了,微微偏头瞧了嬷嬷奶妈子一眼,淡漠地吩咐旁人下去。
他兄弟二人自重生以来,异事也见得多了。待此地清静了些,胤禛方才仔细打量了小格格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祥弟——”
小格格蓦地睁大了眼。
如出一辙的称呼、如出一辙的容貌,再加上那冷漠得几似冰凌、唯有瞧向胤祥方才微微有些热度的眼神,分明与她的汗阿玛一模一样!
不不不,那不是他的汗阿玛。她的汗阿玛不当如此年轻,她的阿玛也早不在人世了。
可那分明肖似怡贤亲王的人,却又是谁?
她知晓她投胎了,她也知晓自己离开了那广阔的大草原,她更知晓彼时已然物是人非。
她是和硕怡贤亲王最最嫡亲的女儿,雍正爷最最疼宠的公主。
爱新觉罗?宁楚格,和硕和惠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和惠公主真名未知,不过既然开头用了宁楚格,索性就用到底吧
82
82、踏莎行 一 。。。
白金汉宫。
英王乔治三世看上去相当焦躁,只因北美的殖民地之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乔治三世的老师、现任首相约翰?斯图尔特有心替他分忧,却颇有些有心无力。
约翰?斯图尔特来自英格兰,英国的“化外之地”,也因此成为政敌们打压的最大借口。
偏在此时,东印度公司传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消息是他们夺走了大半个缅甸与整个暹罗,坏消息则是他们彻底败在了古老的东方帝国手中。
“殖民地呢?法国人有什么表示?”乔治三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直勾勾地盯着约翰?斯图尔特。
约翰?斯图尔特回禀道:“法国人在南亚的殖民地没有得到任何扩张,想来法王也不愿意与强悍的东方帝国开火。这回我们强行出头,确实吃了大亏。”
乔治三世松了口气,眉心深深皱成了川字。他们的殖民地几乎遍布整个世界,却独独在东方碰了个大钉子。法国人狡猾地躲在了英国人后头,俄国人向东扩张的阻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
约翰?斯图尔特面上微微浮现出奇怪的神情:“他们似乎并没有与我们争夺殖民地的打算。根据翻译过来的东方经典,他们所奉行的政策非常保守。只要我们绕过他们……”
乔治三世对这种思维表示了深切怀疑。
作为海上霸主兼拥有强烈扩张野心的英国国王,他实在难以想像这种“不外侵”的政策。
约翰?斯图尔特又道:“弗朗索瓦-马利?阿鲁埃(伏尔泰)现在就在中国。根据他与欧洲朋友的来往信件,大致可以推断出一种情节:一旦帝国国王贸然对外发动战争,他们的史官会毫不犹豫地为国王冠上恶名。这一点,与我们正好相反。”
“那么……”
“那么,最好的办法是绕过去。”约翰?斯图尔特目光灼拙,“既然他们无意于我们争夺殖民地,我们也没必要去招惹一只凶狠的龙。”
“假设将来开展,我们顶多也只能打个平手。我们的人口基数……陛下想必比也很清楚。”
乔治三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好,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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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烬,夜雪西窗。
日头暖洋洋地照进西暖阁,玻璃窗子仍是一如既往的明净。胤禛半歪着身子靠着想事情,胤祥早早便任劳任怨地浏览起了理藩院的折子。
北四路止兵,倒有些可惜了。
胤祥似遥遥望见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