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正在碾米,便道:“那边可以避雨。”纵马来到碾坊。这
时大雨刷刷声响,四下里水气蒙蒙。
他跃下马来,见王语嫣脸色苍白,不由得万分怜惜,又
问:“你肚痛么?发烧么?头痛么?”王语嫣摇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段誉道:“唉,不知西夏人放的是什么毒,我拿得
到解药就好了。”王语嫣道:“你瞧这大雨!你先扶我下马,到
了里面再说不迟。”段誉跌足道:“是!是!你瞧我可有多胡
涂。”王语嫣一笑,心道:“你本来就胡涂嘛。”
段誉瞧着她的笑容,不由得神为之夺,险些儿又忘了去
推碾坊的门,待得将门推开,转身回来要扶王语嫣下马,一
双眼睛始终没离开她的娇脸,没料到碾坊门前有一道沟,左
足跨前一步,正好踏在沟中。王语嫣忙叫:“小心!”却已不
及,段誉“啊”的一声,人已摔了出去,扑在泥泞之中,挣
扎着爬了起来,脸上、手上、身上全是烂泥,连声道:“对不
起。对不起。你……你没事么?”
王语嫣道:“唉,你自己没事么?可摔痛了没有?”段誉
听到她关怀自己,欢喜得灵魂儿飞上了半天,忙道:“没有,
没有。就算摔痛了,也不打紧。”伸手去要扶王语嫣下马,蓦
地见到自己手掌中全是污泥,急忙缩回,道:“不成!我去洗
干净了再来扶你。”王语嫣叹道:“你这人当真婆婆妈妈得紧。
我全身都湿了,再多些污泥有什么干系?”段誉歉然笑道:
“我做事乱七八糟,服侍不好姑娘。”还是在溪水中洗去了手
上污泥,这才扶王语嫣下马,走进碾坊。
两人跨进门去,只见桩米的石杵提上落下,不断打着石
臼中的米谷,却不见有人。段誉叫道:“这儿有人么?”
忽听得屋角稻草堆中两人齐叫:“啊哟!”站起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岁的农家青年。两人衣衫不整,头发
上沾满了稻草,脸上红红的,脸色十分尴尬忸怩。原来两人
是一对爱侣,那农女在此照料碾米,那小伙子便来跟她亲热,
大雨中料得无人到来,当真是肆无忌惮,连段誉和王语嫣在
外边说了半天话也没听见。
段誉抱拳道:“吵扰,吵扰!我们只是来躲躲雨。两位有
什么贵干,尽管请便,不用理睬我们。”
王语嫣心道:“这书呆子又来胡说八道了。他二人当着咱
们,怎样亲热?”这两句话却不敢说出口来。她乍然见到那一
男一女的神态,早就飞红了脸,不敢多看。
段誉却全心全意都贯注在王语嫣身上,于这对农家青年
全没在意。他扶着王语嫣坐在凳上,说道:“你身上都湿了,
那怎么办?”
王语嫣脸上又加了一层晕红,心念一动,从须边拔下了
一枝镶着两颗大珠的金钗,向那农女道:“姐姐,我这只钗子
给了你,劳你驾借一套衣衫给我换换。”
那农女虽不知这两颗珍珠贵重,但黄金却是识得的,心
中不信,道:“我去拿衣裳给你换,这……这金钗儿我勿要。”
说着便从身旁的木梯走了上去。
王语嫣道:“姐姐,请你过来。”那农女已走了四五级梯
级,重行回下,走到她身前。王语嫣将金钗塞在她手中,说
道:“这金钗真的送了给你。你带我去换换衣服,好不好?”
那农女见王语嫣美貌可爱,本就极愿相助,再得一枝金
钗,自是大喜,推辞几次不得,便收下了,当即扶着她到上
面的阁楼中去更换衣衫。阁楼上堆满了稻谷和米筛、竹箕之
类的农具。那农女手头原有几套旧衣衫正在缝补,那小伙子
一来,早就抛在一旁,不再理会,这时正好合王语嫣之用。
那农家青年畏畏缩缩的偷看段誉,兀自手足无措。段誉
笑问:“大哥,你贵姓?”那青年道:“我……我贵姓金。”段
誉道:“原来是金大哥。”那青年道:“勿是格。我叫金阿二,
金阿大是我阿哥。”段誉道:“嗯,是金二哥。”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马蹄声响,十余骑向着碾坊急奔而
来,段誉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叫道:“王姑娘,敌人追来啦!”
王语嫣在那农女相助之下,刚除下上身衣衫,绞干了湿
衣,正在抹拭,马蹄声她也听到了,心下惶急,没做理会处。
这几乘马来得好快,片刻间到了门外,有人叫道:“这匹
马是咱们的,那小子和妞儿躲在这里。”王语嫣和段誉一在阁
楼,一在楼下,同时暗暗叫苦,均想:“先前将马牵进碾坊来
便好了。”但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踢开板门,三四名西夏武
士闯了进来。
段誉一心保护王语嫣,飞步上楼,王语嫣不及穿衣,只
得将一件湿衣挡在胸前。她中毒后手足酸软,左手拿着湿衣
只提到胸口,便又垂了下来。段誉急忙转身,惊道:“对不起,
冒犯了姑娘,失礼,失礼。”王语嫣急道:“怎么办啊?”
只听得一名武士问金阿二道:“那小妞儿在上面么?”金
阿二道:“你问人家姑娘作啥事体?”那武士砰的一拳,打得
他跌出丈余。金阿二性子甚是倔强,破口大骂。
那农女叫道:“阿二哥,阿二哥,勿要同人家寻相骂。”她
关心爱侣,下楼相劝。不料那武士单刀一挥,已将金阿二的
脑袋劈成了两半。那农女一吓之下,从木梯上骨碌碌的滚了
下来。另一名武士一把抱住,狞笑道:“这小妞儿自己送上门
来。”嗤的一声,已撕破了她的衣衫,那农女伸手在他脸上狠
狠一抓,登时抓出五条血痕。那武士大怒,使劲一掌,打在
她的胸口,只打得她肋骨齐断,立时毙命。
段誉听得楼下惨呼之声,探头一看,见这对农家青年霎
时间死于非命,心下难过,暗道:“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们双
双惨亡。”见那武士抢步上梯,忙将木梯向外一推,木梯虚架
在楼板之上,便向外倒去。那武士抢先跃在地下,接住了木
梯,又架到楼板上来。段誉又欲去推,另一名武士右手一扬,
一枝袖箭向他射来。段誉不会躲避,噗的一声,袖箭钉入了
他左肩。另一名武士趁着他伸手按肩,已架好木梯,一步三
级的窜了上来。
王语嫣坐在段誉身后谷堆上,见到这武士出掌击死农女,
以及在木梯纵下窜上的身法,说道:“你用左手食指,点他小
腹‘下脘穴’。”
段誉在大理学那北冥神功和六脉神剑之时,于人身的各
个穴道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刚听到王语嫣呼叫,那武士左足
已踏上了楼头,其时哪有余裕多想,一伸食指,便往他小腹
‘下脘穴’点去。那武士这一窜之际。小腹间门户洞开,大叫
一声,向后直掼出去,从半空摔了下来,便即毙命。
段誉叫道:“奇怪,奇怪!”只见一名满腮虬髯的西夏武
士舞动大刀护住上身,又登木梯抢了上来,段誉急问:“点他
哪里,点他哪里?”王语嫣惊道:“啊哟,不好!”段誉道:
“怎么不好?”王语嫣道:“他刀势劲急,你若点他胸口‘膻中
穴’,手指没碰到穴道,手臂已先给他砍下来了。”
她刚说得这几句话,那虬髯武士已抢上了楼头。段誉一
心只在保护王语嫣,不及想自己的手臂会不会被砍,右手一
伸,运出内劲,伸指往他胸口‘膻中穴’点去。那武士举刀
向他手臂砍来,突然间“啊”的一声大叫,仰面翻跌下去,胸
口一个小孔中鲜血激射而出,射得有两尺来高。王语嫣和段
誉都又惊又喜,谁也没料到这一指之力竟如此厉害。
段誉于顷刻间连毙两人,其余的武士便不敢再上楼来,聚
在楼下商议。
王语嫣道:“段公子,你将肩头的袖箭拔了去。”段誉大
喜,心想:“她居然也关怀到我肩头的箭伤。”伸手一拔,将
袖箭起了出来。这只箭深入寸许,已碰到肩骨,这么用力一
拔,原是十分疼痛,但他心喜之下,并不如何在意,说道:
“王姑娘,他们又要攻上来了,你想如何对付才是?”一面说,
一面转头向着王语嫣,蓦地见到她衣衫不整,急忙回头,说
道:“啊哟,对不起。”
王语嫣羞得满脸通红,偏又无力穿衣,灵机一动,便去
钻在稻谷堆里,只露出了头,笑道:“不要紧了,你转过头来
罢。”
段誉慢慢侧身,全神提防,只要见到她衣衫不甚妥贴,露
出肌肤,便即转头相避,正斜过半边脸孔,一瞥眼间,只见
窗外有一名西夏武士站在马背之上,探头探脑的要跳进屋来,
忙道:“这边有敌人。”
王语嫣心想:“不知这人的武功家数如何。”说道:“你用
袖箭掷他。”
段誉依言扬手,将手中袖箭掷了出去。他发射暗器全然
外行,袖箭掷出时没半点准头,离那人的脑袋少说也有两尺。
那武士本来不用理睬,但段誉这一掷之势手劲极强,一枝小
小袖箭飞出时呜呜声响,那武士吃了一惊,矮身相避,在马
鞍上缩成了一团。
王语嫣伸长头颈,瞧得清楚,说道:“他是西夏人摔角好
手,让他扭住你,你手掌在他天灵盖上一拍,那便赢了。”
段誉道:“这个容易。”走到窗口,只见那武士从马鞍上
踊身一跃,撞破窗格,冲了过来。段誉叫:“你来干什么?”那
武士不懂汉语,瞪眼相视,左手一探,已扭住段誉的胸口。这
人身手也真快捷,这一扭之后,跟着手臂上挺,将段誉举在
半空。段誉反手一掌,拍的一声,正中他脑门。那武士本想
将段誉举往楼板上重重一摔,摔他个半死,不料这一掌下来,
早将他击得头骨碎裂而死。
段誉又杀了一人,不由得心中发毛,越想越害怕,大叫:
“我不想再杀人了!要我再杀人,那可下不了手啦,你们快快
走罢!”用力一推,将这摔角好手的尸身抛了下去。
追寻到碾坊来的西夏武士共有十五人,此刻尚余十二人,
其中四个是一品堂的好手,两个是汉人,两个是西夏人。那
四名好手见段誉的武功一会儿似乎高强无比,一会儿又似幼
稚可笑,当真说得上“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