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那女郎突然抓住她后领,提起她身子,推在一旁,冷冷
的道:“不许这样!”钟灵吃了一惊,但心中欣喜,也不以为
意,说道:“木姊姊,你两个怎地会遇见的?”那女郎哼了一
声,不加理睬。
段誉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他担心司空玄发见解
药不灵,追将上来。那女郎跃上马背,遥自前行。段誉于是
将别来情由简略对钟灵说了,但于那女郎虐待他的事却避而
不提,只说她救了自己性命,钟灵大声道:“木姊姊,你救了
段大哥,我可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那女郎怒道:“我自救
他,关你甚么事?”钟灵向段誉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那女郎说道:“喂,段誉,我的名字,不用钟灵这小鬼跟
你说,我自己说好了,我叫木婉清。”段誉道:“啊,水木清
华,婉兮清扬。姓得好,名字也好。”木婉清道:“好过你的
一段木头,名誉极坏。”段誉哈哈大笑。
钟灵拉住段誉左手,轻轻的道:“段大哥,你待我真好。”
段誉道:“只可惜你的貂儿找不到了。”钟灵又吹了几下口哨,
说道:“那也没甚么,等这些恶人走了,过些时候我再来找。
你陪我来找,好不好?”段誉道:“好啊!”想起了那洞中玉像,
又道:“以后我时时会到这里来的。”木婉清怒道:“不许你来。
她要找貂儿,自己来好了。”段誉向钟灵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两人相对微笑。
三人不再说话,缓缓行出数里。木婉清忽然问道:“钟灵,
你是二月初五的生日,是不是?”她骑在马上,说话时始终不
回过头来。钟灵道:“是啊,木姊姊怎么知道?”木婉清大怒,
厉声道:“段誉,你还不是骗人?”一提马缰,黑玫瑰急冲而
前。
忽听得西北角上有人低声呼啸,跟着东北角上有人拍拍
拍拍的连续击了四下手掌。一条人影迎面奔来,到得与三人
相聚七八丈处,倏然停定,嘶哑着嗓子喝道:“小贱人,你还
逃得到那里?”听这声音,正是瑞婆婆。便在此时,背后一人
嘿嘿冷笑,段誉急忙回头,星月微光之中,见到正是那平婆
婆,双手各握短刀,闪闪发亮。跟着左边右边又各到了一人,
左边是个白须老者,手中横执一柄铁铲,右首那人是个年纪
不大的汉子,手持长剑。段誉依稀记得,这两人都曾参与围
攻木婉清。
木婉清冷笑道:“你们阴魂不散,居然一直追到了这里,
能耐倒是不小。”平婆婆道:“你这小贱人就是逃到天边,我
们也追到天边。”木婉清嗤的一声,射出一枝短箭。那使剑汉
子眼明手快,挥剑挡开。木婉清从鞍上纵身而起,向那老者
扑去。
那老者白须飘动,年纪已着实不小,应变倒是极快,右
手一抖,铁铲向木婉清撩去,木婉清身未落地,左足在铲柄
上一借力,挺剑指向平婆婆。平婆婆挥刀格去,擦的一声,刀
头已被剑锋削断,白刃如霜,直劈下来。瑞婆婆急挥铁拐向
木婉清背心扫去。木婉清不及剑伤平婆婆,长剑平拍,剑刃
在平婆婆肩头一按,身子已轻飘飘的窜了出去。她若不是急
于闪开瑞婆婆这一拐,长剑直削而非平拍,平婆婆已被劈成
两爿。
这几下变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平婆婆勇悍之极,刚
才千钧一发的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却丝毫不惧,又向木婉
清刷刷刷三刀,木婉清急闪避过。便在此时,瑞婆婆和两个
男子同时攻上,木婉清剑光霍霍,在四人围攻下穿插来去。
钟灵在数丈外不住向段誉招手,叫道:“段大哥,快来。”
段誉奔将过去,问道:“怎么?”钟灵道:“咱们快走。”段誉
道:“木姑娘受人围攻,咱们怎能一走了之?”钟灵道:“木姊
姊本领大得紧,她自有法子脱身。”段誉摇头道:“她为救你
而来,倘若如此舍她而去,于心何安?”钟灵顿足道:“你这
书呆子!你留在这里,又能帮得了木姊姊的忙吗?唉,可惜
我的闪电貂还没回来。”
这时瑞婆婆等二女二男与木婉清斗得正紧,瑞婆婆的铁
拐和那老者的铁铲都是长兵刃,舞开来呼呼风响。木婉清耳
听八方,将段誉与钟灵的对答都听在耳里。
只听段誉又道:“钟姑娘,你先走罢!我若负了木姑娘,
非做人之道,倘若她敌不过人家,我在旁好言相劝,说不定
也可挽回大局。”钟灵道:“你除了白送自己一条性命,甚么
也不管用。快走罢!木姊姊不会怪你的。”段誉道:“若不是
木姑娘好心相救,我这条性命早就没有了。迟送半日,便多
活了半日,倒也不无小补。”钟灵急道:“你这呆子,再也跟
你缠夹不清。”拉住他的手臂便走。
段誉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但他没钟灵力大,给她
拉着,踉跄而行。
忽听木婉清尖声叫道:“钟灵,你自己给我快滚,不许拉
他。”钟灵拉得段誉更快,突然间嗤的一声,她头髻一颤,一
枚短箭插上了她发髻。木婉清喝道:“你再不放手,我射你眼
睛。”钟灵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相识以来虽然颇蒙她垂青,
毕竟为时无多,没甚么深厚交情,她既说要射自己眼睛,那
就真的要射,只得放开了段誉的手臂。
木婉清喝道:“钟灵,快给我滚到你爹爹、妈妈那里去,
快走,快走!你若耽在旁边等你的段大哥,我便射你三箭。”
口中说话,手上不停,连续架开袭来的几件兵刃。
钟灵不敢违拗,向段誉道:“段大哥,你一切小心。”说
着掩面疾走,没入黑暗之中。
木婉清喝走钟灵,在四人之间穿来插去,腿上钩伤处隐
隐作痛,剑招忽变,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飘絮,变幻无定。忽
听得那老者大叫一声,胁下中剑,木婉清刷刷刷三剑,将瑞
婆婆和那使剑汉子逼得跳出圈子相避,剑锋回转,已将平婆
婆卷入剑光之中,顷刻之间,平婆婆身上已受了三处剑伤。她
毫不理会,如疯虎般向木婉清扑去。余下三人回身再斗。平
婆婆滚近木婉清身畔,右手短刀往她小腿上削去,木婉清飞
腿将她踢了个筋斗,就在此时,瑞婆婆的铁拐已点到眉心。木
婉清迅即回转长剑,格开铁拐,顺势向敌人分心便刺。
瑞婆婆斜身闪过,横拐自保,木婉清轻吁一口气,正待
变招,突然间噗的一声,左肩上一阵剧痛,原来那老者受伤
之后,使不动铁铲,拔出钢锥扑上,乘虚插入她肩头,木婉
清反手一掌,只打得那老者一张脸血肉模糊,登时气绝。瑞
婆婆等却又已上前夹击。平婆婆大叫:“小贱人受了伤,不用
拿活口了,杀了便算。”
段誉见木婉清受伤,心中大急,待要依样葫芦,抢过去
抱起那老者的尸体冲撞,但隔着相斗的四人,抢不过去,情
急之下,扯下身上斗篷,冲上去猛力挥起,罩上平婆婆头顶。
平婆婆眼不见物,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扯,不料忘了自己
手中兀自握着短刀,一刀斩在自己脸上,叫得犹如杀猪一般。
木婉清无暇拔去左肩上的钢锥,强忍疼痛,向瑞婆婆急
攻两剑,向使剑汉子刺出一剑,这三剑去势奥妙,瑞婆婆右
颊立时划出一条血痕,使剑汉子颈边被剑锋一掠而过。两人
受伤虽轻,但中剑的部位却是要害之处,大惊之下,同时向
旁跳开,伸手往剑伤上摸去。
木婉清暗叫:“可惜,没杀了这两个家伙。”吸一口气,纵
声呼啸,黑玫瑰奔将过来。木婉清一跃而上,顺手拉住段誉
后颈,将他提上马背。二人共骑,向西急驰。
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
在当路,中间一个高身材的老者喝道:“小贱人,老子在此等
候你多时了。”伸手便去扣黑玫瑰的辔头,木婉清右手微扬,
嗤嗤连声,三枝短箭射了出去。人丛中三人中箭,立时摔倒。
那老者一怔之下,木婉清一提缰绳,黑玫瑰蓦地里平空跃起,
从一干人头顶跃了过去。众人忌惮她毒箭厉害,虽发足追来,
却各舞兵刃护住身前,与马上二人相距越来越远。但听那干
人纷纷怒骂:“贼丫头,又给她逃了!”“任你逃到天边,也要
捉到你来抽筋剥皮!”“大伙儿追啊!”
木婉清任由黑玫瑰在山中乱跑,来到一处山冈,只见前
面是个深谷,只得纵马下山,另觅出路。这无量山中山路迂
回盘旋,东绕西转,难辨方向。
突然听到前面人声:“那马奔过来了!”“向这边追!”“小
贱人又回来啦!”木婉清重伤之下,无力再与人相斗,急忙拉
转马头,从右首斜驰出去。这时慌不择路,所行的已非道路,
幸亏黑玫瑰神骏,在满山乱石的山坡上仍是奔行如飞。又驰
了一阵,黑玫瑰前脚突然一跪,右前膝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奔
驰登缓,一跛一拐的颠蹶起来。
段誉心中焦急,说道:“木姑娘,你让我下马罢,你一个
人容易脱身。他们跟我无冤无仇,便拿住了我也不打紧。”木
婉清哼的一声,道:“你知道甚么?你是大理人,要是给他们
拿住了,一刀便即砍了。”段誉道:“奇哉怪也,大理人这么
多,杀得光吗?姑娘还是先走的为是。”
木婉清左肩背上一阵阵疼痛,听得段誉还是罗唆个不住,
怒道:“你给我住口,不许多说。”段誉道:“好,那么你让我
坐在你后面。”木婉清道:“干甚么?”段誉道:“我的斗篷罩
在那胖婆婆头上了。”木婉清道:“那又怎样?”段誉道:“我
裤子上破了几个大洞,坐在姑娘身前,这个光……光……对
着姑娘……嘿嘿,太……太也失礼。”
木婉清伤处痛得难忍,伸手抓住他肩头,咬着牙一用力,
只捏得他肩骨格格直响,喝道:“住嘴!”段誉吃痛,忙道:
“好啦,好啦,我不开口便是。”
四 崖高人远
奔出数里,黑玫瑰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
玫瑰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段誉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