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隽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却不动神色地问道:“不知高公子此言何意,又找我一介草民前来作甚?”
“张大人乃聪慧之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高兴玩味地笑了笑,脸色却攸的变得极其严峻,“张大人,高某已经得到准确的消息,周国宇文邕已经发兵三十万来攻,不日就将抵达晋州境内。”
“嘶——”张延隽闻言顿时倒吸了口凉气,为这爆炸性的消息而震惊不已。他当然知道,周国出兵晋州,将会有多么恶劣的后果出现。
“张大人,高某打算引兵抗敌,但北方的突厥却不能不防,纵观天下,能有能力掌管一州军政的也只有您了,还望您看在大齐数百万百姓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答应高某的请求!求您了!”高兴言辞恳切地说完,再次深深施礼。
张延隽怔怔地看着高兴,耳边不断回荡着“为了大齐数百万的百姓”这句话,久久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少年虽然还不足二十岁,但却已经官至三品,不仅是开国郡公,更是贵为隋王之子,但却几次三番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低声下气,态度恭敬,言辞诚恳,即便是有作秀之嫌,也不能不让人感动。
“张大人,如果您心中还在生气,那就怪罪我好了!”萧凌却在此时开口,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张延隽,笔直的身躯突然入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萧凌,你怎么,你快起来!”萧凌的动作让高兴心中大是震惊,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去搀扶萧凌。
要知道,骄傲的萧凌迄今为止只跪过三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师父,一个是高兴,最后一个就是如今的张延隽。高兴当然也知道萧凌之所以如此,为的不仅是他高兴,更是为了全北齐受苦的百姓。他虽然沉默寡言,孤傲无比,但内心的善良却从未泯灭。
第三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三百九十六章 谁的机会
张延隽一脸吃惊地看着萧凌,心中十分震撼。自晋州到朔州,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对萧凌也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在这个青年冷峻无比的表面下,是一颗极其骄傲的心。如今他主动给自己下跪,可见高兴的人格魅力之大,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诚然如高兴所说,当今的齐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烂的不能再烂,如果没有一个人站起来,那等待它的只能是覆亡一局。遥想当年,学习孔孟之学,先贤之道,为的不就是光宗耀祖之余能够替老百姓做些事情吗?只是数十年过去,岁月蹉跎,自己却依旧一事无成,碌碌而为。
“张大人,大齐不只是高氏一脉的大齐,更是天下百姓的大齐。覆巢之下岂有累卵,失去了国家的庇佑,战火之下,将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大人,宇文邕虽然雄才大略,爱民如子,但他终究只是汉化了的胡人,若是继续让鲜卑族统治中原,先辈们费尽艰辛遗留下的瑰宝还能留下几许,还民族还如何得以延续?难道你要为了你所谓的名节,所谓的矜持,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百姓痛苦地倒在你的面前吗?!”
高兴双目通红地看着张延隽,有些声嘶力竭地大喝道。这一刻,高兴分外痛恨孔孟的忠君之道。就是因为这个,多少能人志士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做着让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傅伏如此,张延隽如此,独孤永业如此,就连高长恭也是如此,与其说他们是对昏君的愚忠,不若说他们是对心中信仰的坚守,让人又敬又恨。
张延隽的面色如同天边的云彩,悠忽变幻,阴晴不定。高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晨钟暮鼓敲砸他的心头,让他有一种醒醐灌顶一般,浑身都轻轻颤栗着。
自己一生追求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在昏君佞臣面前唯唯诺诺,无人之时默默叹息?难道自己苦学数十载,为的只是在乡村当个教人识字的私塾先生,碌碌一生?难道曾今的豪言壮志,如今只剩下了下颌上那一绺颓废至极的胡须?
这些念头在张延隽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心头的迷茫与颓丧刹那间消失不见,看了激动愤慨,情难自禁的高兴一眼,张延隽突然跪倒在地,恭敬而坚决地说道:“张延隽承蒙大人不弃,愿效犬马之劳,自今往后不离不弃!”
高兴先是一怔,继而是狂喜,“好,好啊!”高兴忙上前将张延隽搀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着,感慨地说道:“我有张大人,如鱼得水也!”
“大人谬赞,张延隽愧不敢当!”张延隽脸上没有丝毫的恃才自傲,有的只是谦逊和恭敬。既然下定了决心,他自然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说完,张延隽又转过身来,半蹲着身子,双手抓住萧凌的手臂,真诚无比地看着萧凌,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道:“萧大人,您快快请起!今后你我一起共事,之前的误会就让它随风去吧!”说着,张延隽双手用力将萧凌拉了起来。
“只要张大人不怪就好,这朔州的百姓还需要您多多招抚!”萧凌嘴角轻轻一扯,虽然没有明显的笑意,但他的情绪终于好上许多。尤其是说话做事知进退,顾大局,是他最大的进步,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曾今那个只知拿刀杀人的杀手,而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杀将。
张延隽和萧凌的动作高兴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没有哪个人真的希望自己麾下的人征战不休,那样做起事来能有多少功效。
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心。”可见贤明之人的难得。
南北朝时期有名的文学家颜之推曾有著作《颜氏家训》,其中慕贤第七一篇曾这样评价张延隽。
张延隽之为晋州行台左丞,匡维主将,镇抚疆埸,储积器用,爱活黎民,隐若敌国矣。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平。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高兴之所以如此看重张延隽,也正是这个原因。以张延隽的才能,一定可以为他守护好后方,让他能够专心对付宇文邕。如今,陈国与司马复鏖战不休,无力北顾,只要操作得当,北齐有很大的可能反败为胜,高兴也能一举奠定自己称霸的地位和基础。
张延隽当即被高兴任命为朔州司马,实际却是掌刺史之职。对此,张延隽是受宠若惊。想想曾今在晋州,处处受到三贵的家奴弄臣的挤兑打压,如今高兴却是推心置腹,委以重任,相差无异于天地。
每每年级此,张延隽便在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殚精竭虑,为高兴守护好朔州,不叫突厥南下半步。虽然这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张延隽却是坚定不移。好在高兴在朔州两月,朔州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士卒虽然不能说多么精悍,但也好歹有些模样了。否则就算张延隽智计百出,面对这混乱不堪的危机局面,只怕也要蹙眉哀叹。
“大人,秦将军和傅将军到了!”九月十八日,高兴正与张延隽交接公务,张顺之有些激动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高兴手中的动作一顿,豁然起身,有些兴奋地道:“快快有请!”说着,高兴放下手中的卷宗,冲张延隽道:“张大人请稍等,本府去去就来!”
“两位将军远道而来,下官自当随大人一起前去迎接!”张延隽说着连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便随着高兴的脚步一同向门外走去。
高兴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迟疑,大步向门外走去。
“末将参见秦琼(傅伏)参见将军!”高兴刚出门,便有两个宏亮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高兴大笑着上前将秦叔宝与傅伏搀扶起来,温和地说道:“二位兄弟快快请起,一路幸苦了!”
秦琼和傅伏一阵谦虚。比起先前,秦叔宝成熟了许多,身子也愈发挺拔壮硕,那虬结的肌肉将身上的锁子甲撑的满满当当,身上的气势也愈发沉凝肃杀,整个人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锋锐无比。
自从担任了骑兵师的师长,秦琼所经历的战争实在不在少数。先是被高兴派去泾州袭扰陈*军黄法瞿,后来又与独孤永业在兖州游斗。大大小小的战争,让秦琼飞快的成长成熟,如今更是独当一面,他麾下的骑兵也成为高兴手中少有的精锐。
比起秦琼,傅伏则更显稳重内敛。相较于数月前,他对高兴的态度也恭敬温和了许多。脱去一身的羁绊,在兴华的几个月里,他对百姓的疾苦有了更深的感触,更是为高兴的最为而钦佩敬服。
“你真的是傅伏将军?不是叛逃了么,难道”张延隽一脸吃惊地看着傅伏,迟疑着问道。
“如你所想!”高兴笑着说道:“傅将军,这位就是曾今担任过晋州邢台左丞的张延隽张大人,如今担当朔州司马。张大人,这位正是大都督傅伏将军,也是我找来执掌朔州兵马的统领。”
“傅伏见过张大人!早就听闻张大人公忠正直,勤劳敏捷,今日得见,幸甚之至啊!”傅伏虎目一亮,张延隽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一边说着,一边正经地行礼。
“傅将军客气了,您的名号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与您相比,我的那些功绩实在不值一提。”张延隽收拾了心情,恭敬地给傅伏还礼。
高兴又为秦琼和张延隽做了介绍,待二人见礼过后便带着三人进了宴会厅。简单寒暄了几句,酒宴便呈上桌来,三人分宾主落座,高兴举起面前的美酒,笑看着三人道:“诸位,从今天开始,这朔州城十万军民我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同心协力,万不能让突厥南下半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们!”说着,高兴仰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大人放心,我等定竭心尽力!”三人纷纷坚定地看着高兴说道。
“好,好!有三位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在高兴与秦琼三人畅饮的同时,晋阳城安德王府也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来者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甚为清秀。此人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