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纠纷的深渊,终由友党转化为势不两立的仇敌。
后来,在一九二七年国共分裂以后,共产国际还以“天子圣明”的态度,强调这加入国
民党政策的正确;并诬指一切错误都出于中共执行之不当。许多记载往往说共产国际主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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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采取加入国民党,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使国民革命获得最后的胜利的政策,是绝对正
确的。只因右倾机会主义者的陈独秀在执行加入国民党这一政策时,放弃了领导权的夺取,
才使中国革命归于失败。同时也批评我初期反对这政策的主张,是不愿去争夺国民革命的领
导权,犯了左倾的错误。其实,当时所讨论的,是中共应否保持独立的问题,根本没有讨论
到中共要争取国民革命领导权这一问题。
在这里,恕我要批评瞿秋白几句,他有点舞文弄墨的积习,在那次大会中他极力为马林
的主张找理论根据,因而强调中国是宗法社会、革命目的是反封建、阶级分化不明显等等。
瞿氏这种议论发展下去,可能比马林还要右倾,即是说中共根本无存在的基础。可是他在后
来继陈独秀而领导中共时,再也不提他过去有过的主张,断章取义的说他人都错了,都是机
会主义,只有他自己正确,即是他主张国共两党党内合作是为了夺取领导权。其实“国民革
命”和“国民党”两个不同的东西。如果两个政党(例如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互相竞
争,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这是说得通的。如果中共作为一个政党加入到国民党里面去,
先夺取国民党的领导权,作为夺取国民革命的领导权的先声,这种对盟友的手段在道义上是
说不通的。怪不得当时汪精卫就曾说过,这是孙悟空对付猪精的办法。
加入国民党的政策本身,是一切毛病的根源。当时莫斯科对于中共的指导,事实上是很
混乱的。首先是莫斯科对于中国情况缺乏足够的了解,那些共产国际的首脑们只知“国民革
命的重要”和“革命势力必须集中”这两个空泛的原则,不顾国共两党的实情,硬要将它们
混合为一。一九二三年一月共产国际扩大会议的决议,还强调中共的独立性,但后来似受着
越飞、马林等人的影响,它的四月训令显然改变了方向,认为中共加入到国民党里面去,是
首要的事,保留中共的独立性却成为次要的。换句话说,共产国际的四月训令是中共趋向右
倾的起点。
马林个人的见解比共产国际的训令还要右些。他那时想以撮合国共两党合作的要人身
份,在广州长住下来,要求中共中央移设在广州,以便将三次代表大会的决定立即付之实施。
可是他不够幸运,,遇着了重要的障碍。国民党方面对他的主张似并不感兴趣;他们所最感
兴趣的,只是获得苏俄的实际援助;尤其是军事援助,至于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一点,
在他们看来,也许并不是当前的急务。陈独秀先生也不完全同意马林的主张,他坚持中共中
央立即返回上海工作,似不愿羁留在广州为国民党的附属品;这也不是马林所能任意左右的。
马林的主张虽大体为第三次代表大会所接受,但却从未实现过。在我看来,即使实现了,
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国民党一般老党员多具有门户之见,他们对党内的后起者也往往抱有轻
视的观念,即使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后完全放弃原有的共产色彩,循规蹈矩的为国民党工作,
也不免要被视为是身家不清白的异端,那里会允许他们在国民党内自由活动?而且一般共产
党员多是自命不凡的青年,其中有些还是原具有国民党籍而转加入中共的。当他们过去在国
民党时,多对国民党的成规表示不满,现在这些中共党员又都加入到国民党去,那里会做安
分守己的“小媳妇”?因此,我们很有理由说这一政策在先天上就是主观的幻想。
陈独秀先生的立场不仅与马林保持相当距离,他还始终怀疑中共加入国民党这一主要政
策的正确性。共产国际指责他右倾,也是不公平的。因为那时共产国际对中国的政策比陈所
主张的还要右倾些。陈先生以较现实的观点出发,认为中国无产阶级力量薄弱,中共在国民
革命中一时不易起领导的作用,这是事实。但他从不以为中共加入了国民党就可以增加中共
力量,扩大中共的活动阵地,反之他认为这是中共方面的一种牺牲,而且也常以引起国共两
党的纠纷为虑:他主要为了尊重共产国际的领导,才接受加入国民党这一政策。
我和蔡和森等人在西湖会议时,经过争论后,接受了有条件、有限度的加入国民党的政
策,视为是实现联合战线的一种方式。基本上,我们始终站在国共两党形成联合战线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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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在第三次大会时,我们虽然同意扩大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的范围,但坚持中共组织独立,
单独提出中共自己的政治主张,独立领导职工运动,展开在广大农民中的活动等等,这都意
味着是与国民党分庭抗礼的。在那段时期中,毛泽东大致上和我们少数派的看法一样。
但是中共中央所实行的政策,是国共“混合”,而不是国共“联合”;我们的主张被搁置
了起来,如果当时中共坚持国共联合,相信是会得到孙中山先生首肯的。在我看来,如果实
行国共联合的话,也许可以避免国共间许多不必要的纠纷。两党联合的形式,可以是平行的,
也可以让国民党为大股东,中共为小股东。任何一种形式均可避免两党党员在党内争夺地位
与权势。如果发展得好的话,还可以形成正常的多党的民主制度,这样,也许中国的现代史
就会换一种写法了。
① 见邓中夏著:《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一九一九—一九二六),第一一二页,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
五三年第二版。
② 例如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二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的决议就曾指出:“但中国共产党无论如何不应与
国民党合并,无论如何不应在这些运动中,隐藏自己特殊的旗帜。”
③ 到会代表人数也许不只十七人,但有表决权者,我确实记得只有十七人。
④ 胡乔木著《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第九页及第十页(北京,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一年初版)和胡华
著《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第四十五页,都有这类似是而非的记载。
第三章 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中共第三次代表大会关于国共关系的争论,迅即蔓延到中共各地组织。也许国共两党混
合为一这种办法的漏洞太多了,无论在中共党内或党外,它一直是争论不清的焦点。中共中
央的负责人员和我自己于第三次大会后,迅即返回上海;不久,马林也由广州赶来了。于是
在我们党内,关于这一问题的纠纷,又在上海展开。
当时我们党内很重视友谊和团结。领导人之间虽有过严重的争论,但既不愿使艰难缔造
的党趋于分裂,也不愿伤损彼此友谊,因此,都有意寻求协调。我自己就为这种心情所支配
着,始则保持沉默,不继续参加争论;继则从事调解;终则出席了国民党全国第一次代表大
会,表示我并无根本反对国共合作的意向。
马林却不相同,他不顾一切的企图贯彻他的主张。他回到上海后,力图压制反对意见,
对我继续采取高压手段,他反对中共中央分派我任何工作,并声言如我继续反对第三次大会
既定的政策,即以纪律制裁,甚至以开除党籍相威胁,其用意无非是针对中共党内一团和气
的气氛,防止中共中央对我有所让步。
可是,马林很快的就离开中国回莫斯科去了。他所以离去,似乎因为他掀起了中共党内
的大风波,共产国际有些不放心了,因而调他回去;后来并解除他原任的职务。他在中共第
三次代表大会所采取的立场,显然并未为共产国际所接受。从此,他再没有来过中国,我也
再没有见过他。
回到了上海的中共中央,在国共合作问题上也面临着不少的难题。第三次代表大会时,
陈独秀先生和多数代表的主张曾得到大多数广东党员的支持,声势颇壮。可是到了上海,情
势显然不同,上海、北京、湖南、湖北等主要地区的多数党员,对于第三次大会的决议却表
示怀疑和责难。不少的党员批评共产国际不懂中国情况,硬要将中共融化到国民党里面去;
而且指斥马林胡闹,并且发出要求共产国际撤换他的呼声。
中共中央为说服这些反对意见,真是煞费气力。譬如一向以崇拜陈独秀先生著称的杨明
斋,就曾指斥加入国民党的政策,无异是将中共出卖给国民党,为此与陈大闹一场,并声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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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与陈再见面。这个性情耿直的山东人,自请调往甘肃工作,因为那里国共两党均尚无组
织,自然不发生合作问题。中央无法说服他,只有允许他的要求。杨明斋与陈先生大闹的举
动,事前我并无所闻;事后,他曾为我慷慨而言。我虽勉以团结的大义,也无法改变他的初
衷。此后,我再就没有听见有关他的消息。
我在上海闲居了一个多月,一直保持沉默,是我参加中共以来从所未有过的清闲。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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