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我也不会心软。”扎萨克图听到这句话,勉力将垂倒在地的脑袋抬起,直盯着他,绝不做出磕头的姿势。江冽尘微诧,继而冷笑道:“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透,真够顽强的。要不怎么都说贱民命硬?”提起脚伸到他面前,在他脸上悠然的擦拭鞋面。扎萨克图连抬手拨开他脚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双眼燃烧着疯狂仇恨的怒火,他全身上下,唯一剩点杀伤力的也只有这一双眼睛了。江冽尘按动手指骨节作响,冷笑道:“别这么瞪着我。待你归西之后,我定会将祭影教发展为武林首脑,你想夺回天下的未竟遗愿,我也会替你完成,你尽可安息了。”
扎萨克图终于积攒了几分气力,喉头咕咕作响,极力挤出句话来,听他说的是“黄泉路上……”江冽尘俯身蹲下,欣赏着他垂死挣扎,又凑近他面前,讥笑道:“对,那边风景挺好,你慢慢欣赏。”扎萨克图又喘了几口气,忽然厉声喝道:“你也一起来!”袍袖迅猛挥出,袖口张开,从中射出股浓黑的药水。江冽尘迅速起身闪避,挥袖拂架,没想到他将死还不安分,怒得重重一脚踢出。扎萨克图脑壳碎裂,刚才这拼死一击又耗尽了全部体力,身子一僵,伏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而江冽尘刚才虽然闪避及时,又以衣袖扫开了大半药水,但距离实在太近,药水流动速度又是极快,右脸仍是溅上了两滴。顿时传来皮肉烧焦的嘶啦声,同时脸上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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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1)
楚梦琳逃开扎萨克图追杀,急奔了一路,听得身后激战声渐远,慢慢冷静下来,知道以父亲功圞力,要赶上自己只在顷刻之间。于是猫腰在道边草丛中伏了下来。她气息微弱,时有时无,扎萨克图单想她一定拼命逃跑,只顾着大步追击,全没留意两边异状,竟然又给她躲过一劫。目视父亲背影远去,才敢轻呼出一口气。毕竟父女情深,虽只一瞥间,也注意到爹爹袖袍上沾满了血迹,而视他气息吐纳自如,却是全没受伤,心里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危圞机已过,这才悄悄站起。她此时心有所向,不再拖拉,在临边城镇上买了一小葫芦酒,加快脚程赶路。又行几个昼夜,直到祭影教内篡位事发,才赶到青弋江,她对教中变故自是全然不知。沿途见地势险峻,想象着激战双方横尸遍地的惨状,情形栩栩如生,犹胜亲见。江底许是埋藏了无数将士枯骨,顿觉澄澈的江水也变得污浊不堪。兵卒入伍,无非是图个全圞家吃饱穿暖。仅因主公一圞己圞之圞私,上阵迎敌,生命如同草芥。一军得胜,又不知有多少家中老母妻儿泪湿衣襟。各人为独揽权圞势,连年征战,生灵涂圞炭,究竟有何益处?路面已无血迹,仍能感到风中透出不尽的肃杀之气。缓慢移动着脚步,走到中游,见江边栽了棵高大的桃树,树梢繁花似锦,开得一片绚烂。嫉妒心做怪,将腰上长剑连鞘解下,朝着树顶掷去。剑鞘穿过树枝缝隙,跌落于地,枝头桃花也纷纷而落。
楚梦琳静看漫天飞花,心里却只有说不出的凄凉。抬掌平举,接住了几片花圞瓣,心道:“百花开时绚丽多圞姿,终究免不了枯萎凋零的一日。落地后便与最卑微的泥土混为一谈,谁也记不得它们盛开时的灿烂,那又何必空绽放一场?”手掌微微倾侧,看着几片花圞瓣也缓缓飘落。仿佛圞经历了从生到死的漫长,个人之力太过渺小,在浩大自然面前,终是什么也无法挽留,无论碌碌终老,或是着力奋斗,但凡卷入时光洪圞流,不过于一滴露水般微不足道。却偏有人追求青史留名,一生受此牵绊。恍恍惚惚的抬步向前,张臂抱住树干,侧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想到树木与自己无冤无仇,却被平白毁了花朵,可即便不由自己动手,还不是“东风无力百花残”?性命亦如此,不在争斗中被杀,仍然逃不脱生老病死,或许她的罪过也未必如世人所想般深重。
又念及自己一生命运悲苦,从小享不到双亲之爱,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板着脸的行尸走肉,整日只识勾圞心圞斗圞角。她不顾安危的出生入死,换不来一个亲切的眼神。唯一一段快乐的时光便是寻找断魂泪时,与李亦杰等人同行,沿途游山玩水,斗口说笑,或是为了一个沈世韵争风吃醋,无不潇洒快活,原来自己所向往也不过是普通人的寻常幸福罢了。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心里也强圞压着念头,但那一段经历确是常在心底反复回味,而李亦杰与南宫雪也是她最珍惜的朋友,其后即使真圞实身份揭圞穿,仍不愿与其破脸为敌。他两个都是性圞情中人,交圞友时付诸真心,坦诚相待,绝不会像旁人一般处处算计利益得失,那时确是十分轻圞松自在。然而正邪不两立,正派弟圞子对待妖邪之辈向来嫉恶如仇,魔教出身的她理所当然成了仇人。即使现在叛离出教,他们不再对自己恨圞之圞入圞骨,显然也不可能再如当初一般互为至交。几人的不同走向,竟是从一出生便已注定,任谁也无法改变。只有事实横亘在眼前:他们是再也回不到过去,找不回曾经了。她平时不爱读书,此刻却有句古语清晰闪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胸中升腾着连番涌起的悲伤,感到心力交瘁,双圞腿酸圞软的滑圞到地上,本已双眶含泪,膝盖再受尖石刺圞激,泪水“哗”的溢如泉圞涌。想到崆峒掌门处处算计,争斗了一生,最后只落得个陈尸荒野的下场,虽然自己对他素无善感,却也相识许久,斗智斗勇,看他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真叫乐趣无穷。而今惨死,有大半关系是为了自己,心里愈发苦涩,既为他,也为野心无极的父亲。她并不想自己的亲人做无上尊主,人外有人,此时便是武功再高,将来碰到更强的高手,怕也是难以抵挡。得权失势,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不解他为何总是看不开。她作为女儿,却是更愿陪在父亲身边,给他颐养天圞年,安享天伦,但这简单心愿却是终生难以实现。甩甩头赶走了胡思乱想,面朝东方,喃喃道:“爹爹,女儿不孝,惹您动怒了。今生今世,终究走上了与您背离的道路。您的殷勤培育,女儿牢记在心,不敢或忘,惟有来世再报。”说完垂眉低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吸了吸鼻子,续道:“您宏图远大,女儿恭祝爹爹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威震四海,永世长存!”说完又埋首磕头。她此时说话虽俱带哭腔,诚心祷祝时却全无颤音,然而听来仍令人倍感凄楚。第三次抬起头时,哀声道:“缘圞分已尽,女儿……拜辞爹爹!”极慢的磕下头,泪水更是难抑。她往常即是行礼叩拜,心里也常常不服,暗自顶嘴,如今还是头一回如此顺服。扎萨克图若是泉下有灵,也不知能否原谅这个“逆女”。
楚梦琳僵硬的挪动膝盖,朝向北方,瞭望着假想中的皇城,道:“殒哥哥,百年以后,没有谁对不起谁。你选择归降朝圞廷,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我不怪你。只是这样一来,爹爹身边的帮手就更少了……”提起酒壶,拔开软塞,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接着又将壶嘴朝下,在面前土地上来回摆圞动,挥洒下一股细流般的酒水,地面拖开了一道暗湿痕迹。楚梦琳向后仰靠,背部倚着树干,双圞腿收起跪立姿圞势,扬起视线看向远方,叹道:“江冽尘……呵,你这臭小子,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你身边捣蛋了,你该开心了罢?既然要讨爹爹的好,你就好好待他,替我一尽孝心,多谢你了……他早已视你为义子,将来传位与你,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未见能亲观你继位,先说一声恭喜了。”闭上眼睛,想到十余年来同他争争斗斗,现今想来只是荒唐无谓。脑中又浮现出李亦杰耿直的面容,低语道:“李大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做人应懂得惜福,那沈世韵确与你无缘,你为何只执迷于虚幻泡影,却忽略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哎,原也怪不得你,这本是世俗通病。繁音乱眼,诱人欲醉。可你有时太死脑筋,处事还是别过于较真的好。”
第二十章(12)
想到南宫雪的故做坚强,叹道:“雪儿姊姊,我一直觉得你和李大哥才是一对,男人都爱逞强,咱们女孩子也该表现得柔弱些,给他们充英雄的机会啊……假如任何事都先考虑周到,人家反而不懂得疼惜你……也不知孟师父能否大发善心,赦免你的‘无过之罪’,让一个韶龄女子待在绝崖之巅,面壁终生,实在残忍了些。人生最可宝贵的便是自由,权位名望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浮华。可惜身临乱世,往往不由支配……若将我换作是你,或许还宁愿死了的好。”如此对比,似乎自己倒成了有福之人,苍凉苦笑。
接着想到陆黔,与他一路玩骂嬉闹,骑在他的脖子上,挥动着藤条,让他给自己当马骑,这些美好回忆已经隔了很远、很远,当真是恍若隔世。虽曾被他欺骗算计,但重新想来,似是从未真正记恨过他。知道他本性懦弱胆小,虽然心术不正,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听说他坠下深谷,还着实伤感了阵。进一步讲,他胁迫自己同行时,没对她做过什么坏事,当上大寨主后,还能在崆峒掌门与程嘉华面前对她一力回护,的确够讲义气。叹道:“陆大寨主,你就是野心太强,皇帝真是那么好当的?那不过是你向往未得之物,可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爱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更愿做闲云野鹤,游戏人间。你虽处世圆滑,总不可能次次交好运。大难不死,已是天赐之幸。再不收手,早晚会被虚荣心害死。”
想到汤远程随和开朗的笑容,叹道:“远程,你对人性了解太少,还须得慢慢磨砺体验。可等你尝遍天下疾苦,或许就再也没法保留现在的纯真。所以我明知沈世韵利用你来引我入瓮,也没在你面前说她半句坏话。只想保留住你心里的一点美好,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呢?世间悲戚,遍地尘埃,独乐不易。”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