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啊,要是含义这等浅显,拿到手就人尽皆知,也不必借物通传。”上官耀华半转过视线,狠瞪了他一眼。玄霜假作全没机心地笑笑,实则心里暗自乐翻了天,道:“我才不会去呢。深更半夜扰人清梦,除非脑子有毛病的人才会赴约。”
上官耀华皱眉苦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晚上,我随你一起去。”玄霜苦笑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不去还不行么?”上官耀华冷着脸道:“不行!有什么话白天不能说,却要约你半夜前往?又是选在个四野无人之处,居心堪虑。李亦杰木讷愚钝,本身虽无坏心,却极易为人所控。至于陆黔,他全心所想皆是夺权称帝,且心胸又极为狭窄,有此恶举,不出意料。我倒要顺藤摸瓜,瞧瞧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奉义父之命,贝勒爷身边不可留存一颗毒瘤,否则,我上官耀华甘领罪责!”
玄霜叹道:“看看你,什么都是不行不成,别怪我没提醒你,像个女人一样小家子气。”上官耀华怒道:“你说什么?”玄霜抱起一个枕头,边是随意轻拍,笑道:“不过么,小王爷的耳目真是一流。才刚进宫,就对我吟雪宫两个官职低微的人调查得一清二楚。虽说他们在武林中是呼风唤雨,鼎鼎大名,可我好像记得,你不是江湖人士啊……嗯?难道是情报有误?”上官耀华气势全给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浇熄,有心想说几句稍作辩解,偏又编造不出。
玄霜话锋一转,笑道:“好了,我答应你陪我去。正好,我也看看他俩搞什么鬼。我还有几句话问你,让她先出去罢。”上官耀华仍不肯让步,道:“你想让她去通风报信?”玄霜笑道:“我多谢你了,信又不是我写的?此事我同你一样一概不知,心里也正好奇着呢。通哪门子的风,报哪家的信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是男人间的话,不想给女孩子听去。难道你愿意跟着她涂脂抹粉?尽管放心就是!”上官耀华冷冷道:“最好如此。”走上前用剑柄撞开程嘉璇被封的穴道,低声道:“看在贝勒爷面上,我暂且不为难你。听好了,回宫以后给我老实待着,要是敢乱说乱动,我打断你的狗腿。滚。”程嘉璇穴道一解,慌不迭的向两人告退,匆匆出门,犹如脚不沾地。这半是真正惊惶,另一半则是情急偷听。刚迈出门槛,立即转身掩在门后,侧过耳朵贴在两扇紧闭的门板上。几乎连耳骨都挤压得变了形,门内声音却是一丁点儿也听不清。
玄霜仰天躺在枕上,翘起一条腿,搭在另半边伤腿竖起的膝盖上,脚尖微微晃荡着,轻声笑道:“你看我这模样,像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这刀子么,就握在你手上。该怎么做,你看着办罢。”上官耀华抢前一步,欲言又止。玄霜又低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就是最乖的鱼肉,你说呢?”他音量控制得极低,四周只他二人能听得。上官耀华心下更是慌张,忙道:“贝勒爷休要再说此言,那是叫小王万死难赎。”玄霜做个“噤声”手势,道:“你不跟着福亲王回府,这也不打紧?”上官耀华道:“只要我使人禀明义父,就说是为了你的安全,才留宿此地。他就不会怪罪。”玄霜颔首应道:“福亲王倒挺开明。我是答应过你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是绝不会反悔的。可是这样一来,我的秘密就要给你知道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捅给我一点儿……你的秘密?”上官耀华道:“我没有什么秘密。你和义父知道多少,我的过去就有多少。再说,昨日种种好比昨日死,不论我曾是什么身份,对将来都无影响。”玄霜道:“你已知道了,我不过是时怀好奇。每有难解之事,不能憋在心里,定要查它个水落石出。但到日后,我仍会拿你当作兄弟看待。”
上官耀华好生委决不下,玄霜劝道:“若是背的包袱太重,分给别人一半,就会轻松许多。你的秘密也是一样。”上官耀华与玄霜相处这一会儿,觉得他为人虽有几分滑头,但应当不是个不讲信义的恶徒。何况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苦苦瞒着身份,唯恐有朝一日给人拆穿,提心吊胆。如能有人常给自己出些主意,或是帮忙打个掩护,情形也会好过许多。一时间要找值得信任之人,仓促之间,果真找不出第二个。轻叹一声道:“好罢,你想问什么,我都老实回答。不过你千万要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透露给第三个人,刚才那丫头更是不可轻信。”玄霜道:“没问题,我发誓啊。要是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就天打雷劈……”上官耀华阻止道:“够了。”一只拳头狠狠捏紧,脸上乌云层层积聚。
玄霜道:“其实我要问的也不多,首先,你到底是不是陆大人他们口中的程嘉华?”上官耀华咬牙道:“这……这个……”脸上霎时间布满了汗珠,肌肉剧烈扭曲牵扯。玄霜大度的一摆手,笑道:“好了,我不难为你。看到你的样子,答案也易于想见。做兄弟的,就该体谅兄弟。”上官耀华这才缓过神来抹一把汗,道:“多谢贝勒爷成全。”玄霜道:“那……索命斩呢?”
上官耀华道:“此事我并未说谎,的确是莫名其妙就到了我手上。当时……我还记得,本是随着李盟主等人,到赫图阿拉寻找索命斩,最后功亏一篑,宝刀也落到了七煞圣君手里。再后来……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是和曹大人的军队在一起。事后我也反复寻思,到底是谁,能从那魔头处夺回索命斩?他武功如此之高,又为何要不计报酬的帮我?这样的高手……我……我不曾识得啊。”玄霜道:“
谁说他一定是在帮你?索命斩这种宝物,既能助人,也能激发人心中贪欲、邪念,引来无穷祸患。你们一路回到京城,路途遥远,何以总能风平浪静?依我看,是有人暗中操纵。那人用心是好是歹,咱们此时,还难有定论。你家以前结识过这一类奇人异士没有?比如,那个神秘的四大家族?”他听程嘉旋提起原翼之事,对此也是兴趣极为浓厚。
上官耀华道:“不瞒你,我是六年前的京城首富……陈家的表少爷。我爹爹与陈老爷是表亲,之前所说,他做小本生意之言不假。可爹爹武功不高,经商才能也及不上表哥,最后虽终日劳苦,可家境还是一天天窘迫。给姑父知道了,好心接纳我们一家,共同入住陈府。爹爹本来不愿,觉得男人就该靠着双手,自食其力,何必去仰仗旁人 ?'…'即使亲如表兄,也终究不妥。是我跟娘亲和妹妹,自从见识过陈府的豪华庄园,就嫌弃了家中陋室,每日里一有空就劝说爹爹,请他答允。爹爹最后拗不过,就……结果害得我们家也连同受难,看来天降意外横财,果然不可胡享。”
玄霜道:“陈府之事,我也深表遗憾。但你同我讲一句实话,这趟进宫,究竟有没有报仇的打算?”
上官耀华愤然道:“仇深似海!要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就不是人!可我绝不是个轻易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蠢才,既想复仇,就得设好万全之策,确保事后全身而退。绝不会意气用事,稀里糊涂,连自己也一道搭进去。”
玄霜嗯了一声,道:“人各有债。这血海深仇,任谁都无法抛舍。我只能劝你多加谨慎,却不能阻止你复仇。另外,提些中肯建议,那个交索命斩与你之人,定是早已算准,可借此机会令你入宫。尚且不知他是你家的朋友,还是仇人,又有何图谋。我在宫里眼线广,如若得闲,就替你去查上一查。在事况未清之前,你不能轻举妄动,别堕入他人囊中,为人利用。”上官耀华道:“多谢。不过我是经过几次生死大劫之人,每次均能安然脱险,料想这一回,只须足够谨慎,也不会出甚意外。或许是上天亦要我为全家洗雪冤仇,始终庇佑着我。”玄霜道:“靠天,也得靠自己。我是皇室中人,不是我有意包庇他们,只一件事你要明白:不论皇家、富户,还是贫民百姓,人分三六九等,各层次都是有好有坏。汉人仇视我满族,可他们其中,也有不少奸邪忤佞之人,好比七煞魔头,首当其冲。冤有头债有主,你答应我,向那暗中下令的祸水复仇,却不能牵连无辜。”上官耀华不假思索,道:“我答应,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
玄霜喜道:“好极!是了,那福亲王是个老狐狸,极富机心,你目前借着他站稳脚跟,还得防备着,别被他反咬一口。”上官耀华道:“我平素言行恪守宫规,从无差错。惟有一个隐患……关于我的身份,你千万……”
玄霜眨了眨眼,道:“你的身份?你有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是福亲王的义子,大清国的小王爷,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上官耀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用意,道:“这些话,用在外人面前遮掩,你我之间不须互作欺瞒。我也希望这宫里能有一位自己人,知道我的身份,并与我站在同一战线。那样,我就不再是孤立无援,风吹欲倒的无根之木。”
玄霜想了想,道:“好,以后在外头,你还是上官耀华,我绝不说破。再有当着福亲王的面,你仍得假扮孝子,明里傍他为靠山。背后么,我也罩着你。”
上官耀华心服口服,道:“多谢贝勒爷!小王这条性命,今后就卖给了贝勒爷,从此定然忠心不二,唯您之命是从!”玄霜笑道:“我不要你替我卖命,我只要你——”招手让他凑近身前,道:“做我的兄弟。”
第三十章(16)
程嘉璇躲在门外,全神贯注的等过许久,也只听到了最后两句,心下又是惊奇,又觉喜欢,暗道:“玄霜真了不起,连那小王爷都有法子收伏?有空倒要他替我引见。”想起两人曾说半夜才到林子里打探,多候无益,不如先回吟雪宫休整,养足了精神,再来看一场好戏。仍是意犹未尽的透过门缝,向内隐约张望几眼。这才蹙转过身,蹑手蹑脚的去了。
上官耀华与玄霜谈天说地,要不了几句,都有种相见恨晚之感,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