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虑着南宫雪,浑未留心到背后威胁,当即中招,哼也没哼一声,便就委顿倒地。而就在同时,原本满面木然的南宫雪忽从地上站起,轻轻将上官耀华的头托住,从膝上移开,扶着他躺到一旁,这才直起身,走回江冽尘身边,叹道:“真不明白,你策划这一场戏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想多挨几刀?”
江冽尘不答,随意将伤口裹住,冷笑道:“我告诉过你,我死不了,即使受再多伤,我也不会死。上官耀华这小子,真够大胆的,是不是?就连本座,他也是想砍就砍,想捅就捅。”南宫雪听不出他语气情绪,急道:“他一向便是如此,这次又都是为了我。你……你不要伤害他。”江冽尘径行到上官耀华身侧,探了探他脉象鼻息,直待南宫雪等得焦躁不安,才道:“你不觉得,你要维护的人太多了么?何况我若想伤这小子,也不会留至今日。放心,到时我自会送他回去,至于你,还是别再做与亲人团圆的美梦。噬心蛊的消息,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到李亦杰耳里。你不觉得,这好得很么?”南宫雪见着他一脸恶毒的笑容,不知他又想出了什么阴谋,毛骨悚然,试探道:“什么好得很?”江冽尘道:“名字就很好,这个设想,更值得付诸实际。”那噬心蛊之效,在于彻底控制旁人心智,使所有人都成为冷血无情的恶魔,同时更能成百倍积发体内潜能,仁善尽失而神识不减,作战中更为无懈可击。这还是江冽尘与纪浅念同赴苗疆之时,参看各般毒蛊,诸般结合而生之念。此时固属空谈,但世上现有多少事物,是前人想所未想?一旦流入江湖,荼毒无穷。这真比他扬言与李亦杰宣战,来得更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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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家庄大厅中,李亦杰扑通一声跪倒,道:“原庄主,与您的赌约,确是我输了不假。我曾亲口答应过您,唯有接下您十招,才够格询问雪儿消息。这一次,或许我要言而无信了。在下生平最重守约,或许这是我唯一的一次赖皮。但在感情面前,谁又能尽然无辜,全身而退?如今我跪在这里请求您,若您执意不允,我不说跪死在这儿,但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个痴情人发自肺腑的恳求。痛失所爱的滋味,您懂得么?那就像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入了土,从此世间对他而言,就像一座冷血的冰窟。您是世外高人,或许不能理解俗世之人的感情,但我们同样目睹朝升月落,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您是否会感到暖意?夜晚寒月初霁,冷雨如刃,您是否会感到寒冷?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无论生命的产生是欢喜也好,悲哀也罢,他都有权利活着,活着感受世上一切的爱,拥有一切的温暖。请您推此及彼,当您暖和之时,是否希望旁人同来分享?如果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在您力所能及,却又见死不救之下,从此躺在了冷冰冰的坟墓里,再也见不到阳光,身体再也得不到一丝暖意,您是否会为她悲伤,为她惋惜?她的亲人、朋友在这里请求您,体谅生命中的一点温情,别让一朵本应盛放的鲜花,过早凋谢。”
原庄主冷哼一声,道:“能有一座坟墓,已好得很。世上另有不少造孽弥深之人,死后亦无葬身之地。何况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这同是世间进展的规律。你们的仇家一朝得势,风光无限,百年后也就死了,同样化作白骨一堆,却不分谁比谁的富贵。各人之间,平等相待,唯一的分别,便是早死晚死的差距。你现在救得她,将来仍抵不过生离死别,得而复失,才是最深切的悲哀。年轻人未曾见惯生死,不妨先从此时,逐步适应起来。日后你要经历的,还不知另有多少次,难道都要这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李亦杰正色道:“不是的,浮生仓促,缘分交错,当真是连一丝一毫都难以握住。人海茫茫,相识即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便算最后终将消散,留不住一粒尘土,可每当年华已逝,忆及所曾拥有的一切,仍是最值得心动的美好。凡是身旁的每一个人,我都用了最大的感情去珍视,去挽留。原庄主,凭您易如反掌之事,便能使世间的某处更多些欢笑,一对有情人喜得团圆。感恩之心就像种子,无本无源,随处散布。当你播种下它后,一点一滴的暖意滋润就可让它生根发芽,来年开出一地善意的花,此中芬芳,是您,是我,是每一人都有份共享。或许您手眼通天,从不奢求任何人的帮助,亦不愿回馈于人。然而在晚辈看来,行善不单积德,更是身处世间的一种责任,与生俱来。古语有云‘饮水当思源’,能来到这世上,看春暖花开,看兴衰荣辱,创造出一份独属于自己的精彩,何尝不是一种奉献,这又何尝不需要对造物主感恩戴德?”
原庄主冷冷道:“你很会给人说教,我不知这是否同你坐久了武林盟主的位子相关。年轻人,我只能说你的阅历太浅,未曾见过世间百态、坎坷沧桑。生命混沌初开,在你的人生中,至始至终陪伴你的,只有自己。过于相信旁人,得到的只有背叛。仅当你真正强大起来,才能令万民仰视,无人敢逆!不要怨怪你的仇家,若不是你自己不如人,他又怎有资格来得罪你?某种方面而言,他不仅不是你的绊脚石,反而应该感谢他,是他令你见识了自己的不足,有所长进。”李亦杰想起当初的自己不过是个华山派小弟子,碌碌无为,仅以练好一式剑招,得师父赞扬,即可算作当日之美事,足以向其余师兄弟吹嘘良久,那时的日子虽空虚,却也踏实。雄心抱负越为高远,达成时才需为此付出更多心血,日后若不是遇上江冽尘,为替世间除掉这狂傲魔头,勤于练武,苦心钻研,绝不会有今时成就。但在他心里,齐集一身的荣耀无非是些空虚的光环,并不能带给他真心的快乐。多少个夜晚,在黑暗中独自醒来,便要黯然神伤,多希望一切回到原点,自己与南宫雪仍是在华山之上,那两个仅见得一片井口天空的小弟子。
第三十五章(20)
原庄主见他久未开腔,只道这年轻人已给自己说服。他久居于世外之地,庄中家仆都拿他当做庄主、老爷敬重着。那自是说一不二,一呼百应,无人敢驳。似此番滔滔不绝,与人畅谈人生至理,还是前所未有之事。心下顿感酣畅淋漓,对李亦杰的印象也登时上升几分。他向无世俗偏见,小辈与长辈顶嘴,在他看来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须言之成理即可,最恼的是刻板拘泥,全无己见。他固是严师严父,却不是个封建不通的老古板。原翼心性如此飞扬跳脱,极大一部分是继承了家父真传。
李亦杰气塞声吞,默然许久,才道:“您说处世须见百态,那么各般黑暗、虚妄,都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片面,不能以偏盖全。世上但须尚存一星半点的美好,仍有人心存光明,那么天下就还有救,还值得我们为之拼搏……”原翼上前一步,动情道:“爹爹,孩儿自幼好强,从没求过您什么。今天是我第一次恳求您,帮李兄一回罢!我亲眼看着他们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一起,未等品尝爱情的喜悦,就要匆匆生离死别。缘分要去,连一时一刻都不会多待。您懂得别离之苦,天人永隔,从此再不相见,又何必让旁人再来体会一次,毁去一对大有作为的年轻人一生幸福?何况雪儿是在大婚前日给人劫去,如此行事,大违侠义道之根本,有识者必共讨之!”
原庄主这时才微微有所动容,道:“夺妻之恨,固不可赦!成全了那一对奸夫淫妇,却要遭舍弃的那人,独自养育她遗留下的骨肉,又是何等凄惨……”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面庞刚毅的线条稍显柔和。两人本道事有转机,方欲接口,原庄主忽又面色一沉,片刻前的柔情满怀仿佛只是另一个全不相干之人,冷冷的道:“身为男儿,连自己的妻子也保不住,还有何资格向他人诉苦乞怜?何况那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既无家道牵绊,便如更添一层极大优势,可专心成就一番伟业,令万世仰目。”南宫雪分明是为人掳去,不知他怎会说出“奸夫淫妇”“水性杨花”之词。李亦杰心中愤愤不平,绝不允许有人辱及南宫雪的清白名声,即当有求于人,也不能妥协。正想张口分辨,原翼忽而若有所悟,抬手拦住了他,道:“爹,我答应您,只要您这次肯出手救南宫姑娘,从此以后,我必将收起一切心思,留在庄中,专图振兴家族。在您身边,您要我习武,我就习武,成为一切您所希望的样子,再不奢望什么由己自主。反正这条命是您给的,为您而活,即是回报于您,尽人子之孝,浑没分别。”原庄主眉锋一挑,道:“此话当真?你真的愿意接我的班,成为山庄的继承人,从此清心寡欲,再无俗世情缘?说话前可要仔细盘算清楚,如此一来,世间的许多乐趣,你就再也享受不到了。”原翼道:“一言既出,誓无反悔。”原庄主哈哈大笑,道:“很好!从前你为了追求自我,不知与为父起过几次冲突。如今全因两个不相干的外人,竟要放弃你的挣扎,回来做我的乖儿子?哈哈哈,这份自甘奉献的傻气,真不愧是我原某人的儿子!”李亦杰不知他此言是褒是贬,看原翼神情似有不甘,整个人被一身哀愁之气层层包裹,仍要佯装着满不在乎,心里好似被重重捶了一拳。他李亦杰可以无能,可以浑浑噩噩,一无是处,却不可因这份无能,害了身边的朋友,果断截口道:“不成,原公子,你的好意,做兄弟的心领了,却绝不能让你为我,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原庄主,若我请求代替令郎,卖身为奴,一生一世为山庄出力,能否做为一个交换的条件?”
原庄主对李亦杰又是另一副态度,道:“做人不要太过自满,以为当你做出一点牺牲,所有人就都得迁就你。容老夫自夸一句,我原家庄上下,人才济济,小小一座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