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沙尘,让他看来,更似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孟安英面上变色,这“天魔裂体大法”他曾自身尝试,如何不知其威,叮嘱道:“通智大师,一旦给他实现裂体,实力必将剧增,在短时间内,在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您可千万留神了。不过我曾听闻,这功夫最大的弱点便在运功之时,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乃至每一根筋脉,都可成为输送真气的管道。正因内里强到极致,表层才同时弱到极致,若在此时从旁攻击,内外交困,必然使他真气逆转,倒灌入体,震裂筋脉而亡。”这也是在提醒通智,要想制服玄霜,解除华山之围,唯有趁着现在尽速动手,将他一掌击毙,方可免除后患。
通智是佛门高僧,心肠宽厚。对于玄霜,既未将他视作魔教副教主,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只是个在成长道路上,暂时走入迷途的浪子。即使有过,总也罪不至死,始终不愿以最为极端的手段解决此事。双手合十,拇指拨弄着颈前悬挂的一串念珠,口中喃喃念诵起大藏密经。这经文有安抚人心之效,即是最凶恶的狂徒,听后也会转归平静,回忆起生命中些许美好,虽不致立即转归为善,总可令心肠稍稍一软。而正是这一软,方能为人争得一隙之暇。通智喃喃念诵,围观众人受此经文所慑,躁动的心思也渐渐释怀,均觉人生在世,时日苦短,忧患良多。但若稍静一时片刻,又有何事值得常萦于心,困扰于怀?或许只江冽尘心头魔根深种,正有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有毁天灭地之恨,自无法轻易化解。见他始终抱肩冷笑,要看这局势还会如何发展。正有如此前对原庄主所言,形势就似受他掌控的一盘棋局,大势所趋,始终捏在自己掌心。至于其中曾有棋子引出分叉,也不过是给他增加几分笑料而已。
玄霜心神在经文中亦转平和,头发由根根直竖的利箭复归柔软,重新披洒回肩。眼中逐步扩大的血芒终于退去,在瞳孔收为一线,彻底消溃。杀戮之念虽除,但他生来却有满腔捣蛋心思,片刻功夫也静不下来。仅此一瞬,就已想到捉弄众人的法子。一声长叹,眼中流露出一股心如死灰的淡然,轻声道:“罢了,罢了。”手中银光一闪,就见他已高举起月晖轮,朝颈中刎去。
通智震道:“勿生愚举!”身随声动,一掠到了玄霜身前,挥臂格向他手腕。不料玄霜嘻嘻一笑,手掌突然翻起,月晖轮光华闪过通智胸口。一声爆响,只听噼噼啪啪数声响过。通智胸前系挂念珠的细线给他一举割断,念珠也随着散落,滚得遍地都是。通智自上得华山,与玄霜交手,面上始终波澜不惊,最多也不过带了几分悲悯,那也是由于渴望拉他回头的慈悲善念。直至此时,才是彻底显出愕然之色,这却与方威死不瞑目的表情有所相类。玄霜同是面如死灰,双腿如同两根僵直的木棍,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站稳身子。淡淡一拱手,施了个长幼之礼,道:“承让了。”轻轻咳嗽两声,用手背抹去嘴角淌下的一缕血丝,道:“大师果然神功不凡,晚辈……咳咳,胜得侥幸。”
众人听他所言,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登时炸开了锅,道:“魔教妖人果然是生来注定,无论年纪长幼,都脱不了魔性的胎,换不去奸邪的骨!方才分明是你偷奸耍滑,还敢自鸣得意,谎称自己得胜?”玄霜气息已逐渐调匀,冷冷的道:“俗话本就说过,兵不厌诈么!再说交手之前,可从未讲定过不准使诈,何必说得如此难听?那不过是一种战略罢了。通智大师空负慈悲之心,却不知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会自行轻生。战前未能知己知彼,单此一条,也便注定了败局。何况这外加一场,本就是给人拿来观赏的把戏,胜负又有什么分别?”另有人怒道:“便是如此,你二人也该当不分胜败,继续交手才是,怎可由你一人所言而决?”玄霜还未等开口,通智慨然长叹,道:“多谢众位好意,只是这一战,确是老衲输了。方才以凌施主手段,本可直取了老衲性命,但他手下留情,只割断了一串念珠。那是身外之物,不足为惜,老衲感念他不杀之恩,愿赌服输,的确如此。只恨先前空具热血,渴望能以一己之力,解去华山颓势,终未成行,是老衲的无能,对不住孟掌门了。”
玄霜嘴角牵扯,刚露出个笑容,体内真气忽而排山倒海般搅动起来。只因他所习武艺,尽是七煞真诀中所载的邪门功夫,突遭外界攻击,内息大乱。终于强撑不住,跌倒在地,这一次当真筋疲力尽,口中鲜血狂喷不绝。外伤尚有可依,然他现今却是内腑大受伤损,便连自行运功调息的力气也使不上来,伏在地上,只是喘息。
这却又给正派中人落了话柄,叫道:“现在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小魔头已不行了,通智大师却仍可再战。依照惯例,也该判通智大师得胜!”玄霜刚想开口辩驳,突有大量血水自肺腑急灌而上,自喉咙涌出,遏止不住,稍一使力,纵然不耗内息,却也是连连咳血。众人只看着他如做戏一般连说连咳,吐血不止,至于究竟说了什么,则是连一句也听不清楚,全掩藏在喷出的血水及连番袭来的咳嗽中。过得好一阵子,场中静寂,玄霜声音轻微,极力不牵动腑脏之气,却也能传入场上每一人耳中,道:“着实可笑,原来……原来正派中人,便是一群输不起……咳咳……输了仍要狡辩不认的无赖?我早该看穿了你们才是。除去生死相搏,无外界规矩束缚,其余哪一场比武,不是自报出结果即止?你们先前不说,却在听过了‘胜负已分’之后再来质疑,晚了……别说是丧失战力,就算一人身死,那比武的胜利,也仍然是他的。或许你们这群伪君子,该懂得‘言出如山’之意,更何况……还是如通智大师这般德高望重之辈,难道你们要因一己之私,令得他公然失信于人,颜面扫地?那不仅是一人之辱,对你们全体而言,更是有如,当面挨了一记耳光罢?”
玄霜未入魔教之前,在宫中便是著称的伶牙俐齿,而今历经多番锤炼,在本身邪气中,又添了几分魔性,再来辩驳正道中人,更是说得头头是道。即使理不在他,也能以三寸不烂之舌,辩得旁人无可驳诘。此时众人除叹息之外,再无良策。玄霜淡淡一笑,脸上渐显出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道:“师父,三战三胜,我赢了……如何,没辜负您老人家的期望?……”
江冽尘瞬间喜形于色,不是因徒弟代他长脸,而是因仇视已久的大仇人终将死于自己之手,再不会有何天降甘霖,足以扭转局势。冷笑两声,道:“我说孟掌门,如今你连最后的靠山也没了,还有谁会来给你出头?我劝你趁早留下遗言,给自己诵经祈福便罢。李盟主,你的决心到底下过没有?别再耽误本座的时间!你到底是要你的师父,还是这种可有可无的女人 ?'…'”
第三十七章(50)
李亦杰手背上青筋泛起,面庞肌肉牵动,就如立时要哭出来一般,道:“你……你定要如此逼我……就算逼到我发了疯,对你……又有半点好处没有?”江冽尘道:“此中缘由,本座理应早给你讲过了才是。”李亦杰心知江冽尘为人不可理喻,偏又极认死理,同他强辩,也不会有半点好处。正值欲哭无泪间,孟安英拍了拍他的背,道:“亦杰,师父从未对你说过,所有弟子中,我一向最赏识的就是你。不仅是因你学武刻苦,就连性子,你也是最随着我的一个。爱之深,责之切,师父往常对你严厉,不过是盼望你当得起教诲,来日够格传承我的衣钵,将华山一脉发扬光大……你可千万不要怨怪师父。”李亦杰拼命点头,道:“是的,师父,弟子都明白。弟子感念师父传道教诲之恩,终生不敢怨恨师父。”
孟安英点一点头,道:“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嘴里说什么,心里想必也是同样。华山派落到今日境地,败亡在即,乃是我孟某人无能,愧对师尊,愧对华山历代师祖。因敝派之故,更累得武林同道尽受牵连,更令师父愧疚弥甚。好在我最为赏识的弟子,能够担负起自身责任,面对困难,也绝不会软弱退缩,唯此令为师大是欣慰。今后在江湖上,没有师父在你身旁教导,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记住,不管你将来走上什么道路,又或是有何种打算,只要那是你的选择,师父就都会支持你,也算是曾经对你苛刻的补偿,如果你还听得进,我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所言。但愿你能做真正的自己,别去管那许多律条束缚,规矩由人而定,也可由人来改,重要的是,人这一辈子,无非短短数十载,追名逐利,尽是虚空,真能活得潇洒,无愧于心,无悔于人,才不算白来尘世走这一遭……当然,做人嘛,几根硬骨头是要得,但大丈夫贵能屈能伸,也别为了争得骨气,丢了性命……唉,师父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么意气风发,那么矫矫不群……永远古古板板,循规蹈矩之人,或许会是一个好徒弟,却永远不会是一个好的统领。人要珍惜朋友,也要时刻提防一手,你对别人掏心挖肺,怎知他们也能同等待你?师父这一生,是注定失败了,但愿我一切的信念,都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还年轻,便让你代替着我,重活一遭……”
李亦杰听他语气苍凉,有如残荷败叶,似乎对人世已然心灰意冷,急道:“不……不……师父,不会的,您教导过我,只要心中常存希望,没有应对不了的难关。再凶狠的敌人,最终也会败在永不破灭的信念之下……”若论信念,却又有谁没有?单是江冽尘与玄霜师徒,或许便要比他更强得多了。但两人全神投入,都已偏入魔道,由制胜信念,转化为摧毁人性的执念。
孟安英摇了摇头,面上却无大敌当前的焦虑,仅有种看破世事的释然,摇头微笑,道:“亦杰,师父从小看你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犯起脾气来,九头牛也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