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儿,我回来了。我曾经答应过你,绝不会不跟你说一声便死,如今,我正是履行承诺来了。”南宫雪兴奋地又哭又笑,还不忘给他报喜,道:“师兄,你知道么?我们……我们办到了!我们真的打败了七煞魔头!”李亦杰脸上并无惊喜之色,仍是呈显着宠辱不惊的微笑,道:“是么?那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可不敢妄自居功。”南宫雪道:“才不是,分明就是李盟主领导有方!如今解决了元凶,江湖终于可以有一段时间的平静,咱们……咱们为武林,为百姓,已经牺牲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今后,该是我们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那个夕阳下温暖的小屋,曾经无数次在我的梦中出现,我简直不敢相信,它竟然很快就将成为现实!像我这样的人,当真有权利享有那样极致的幸福么?”当奋斗太久的目标终于实现,狂喜之余,更多的还是一重难以置信。
李亦杰的面容却并无迎合她的喜悦,轻声道:“可惜这人生在世,事不如意常八九,并不是一切都能如咱们所愿。但相信我,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今后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不能再守护着你,你也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不论到天涯海角,我也都能安心。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南宫雪的长发。
南宫雪急道:“我不要听这样的话!听来好像诀别似的,令人心中不安。师兄,你答应过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抛下我孤单一个人了。你会让我一直陪着你,到天堂,到地狱,到天荒地老,到海枯石烂,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到哪里,便是我永恒的归宿。咱们已经打败了七煞魔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再能阻碍我们,再会将我们分开了!”李亦杰苦笑道:“那也不一定……”见南宫雪扬起视线,露出疑惑的神情,又故作洒脱的一笑,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大家……都还好么?”南宫雪噘起小嘴,道:“我只在乎你一个,其他人怎样,我才管不着。”李亦杰苦笑道:“你啊……这却要我如何是好?实难令人放心……”南宫雪柔声道:“我但愿你放心不下!因为你心头存着牵挂,就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离开……师兄,咱们这就走么?”李亦杰将她拥进怀里,道:“好,咱们走,咱们马上就走,再也不回中原去了……”
南宫雪紧紧抱住了李亦杰,用尽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热情,仿佛要借着这个拥抱,将自己整个融入他的身体中。许久许久,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仿佛天地都已化为虚无,山川河流都已黯然失色。没有注意到李亦杰的头忽然垂下,砸在南宫雪肩上,就再也不动弹了。而南宫雪虽觉怀中的师兄单薄的就像一张纸,觉不出丝毫分量,也只道他是这段时日为讨伐七煞魔头,过于操劳所致。手掌在他背部缓缓游移,无意间触到一处,掌心突然感到一阵潮湿,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将手掌抬到眼前,就见手上沾满粘稠的鲜血,竟将整个手掌覆盖完全。登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将李亦杰推开,惊见他胸前穿破了个极大的血洞,毫不夸张地说,除四肢骨架尚能形成完整的构造轮廓外,整个胸膛直至胃部,都已不剩半点血肉。衣前经风一吹,破裂的衣片有如棉花碎絮般,漫天飘飞,又在南宫雪身侧缓缓落下,洒在她的头上、肩上。南宫雪惊愕得已完全呆愣了住,忘情地捧住李亦杰脸颊,唤道:“师兄?师兄……?师兄!”声音越来越是凄厉,无助地回荡在阴森的树林中。蓦然恍惚,才觉触手冰凉僵硬,竟是早已死去多时。那么方才一番深情之言,却又作何解释?究竟是李亦杰魂魄归来,向她诀别?还是她思念师兄过甚,以致产生幻觉?这一切,又有谁能解释得清?天不言,地不语,一阵狂风席卷而过,苍茫天地间,仿佛又只遗留下了这一对苦命鸳鸯,仰首苍天,泪洒千里。
那风势撞上树干,打了个卷,直向上冲去,似欲刺破苍穹。顺着树干,视野缓缓开阔,此时笼罩天空多时的乌云已然散去,能见隐约露出的一方碧蓝,金色的阳光洒照下来,普照着这一片饱经血雨腥风洗礼的土地,也驱散了山林间浓郁的阴霾。这似乎也正预示着,绝望的逆境总会度过,而希望的曙光终会遍布大地,为每一个角落带去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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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一年,三月。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距离正道武林盟与江湖上头号魔头七煞圣君的决战,已然过了三年。那一场生死较量,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只因决战之地在远隔中原的荒岛,幸存者稀少,在众口相传中,更是被渲染得神乎其神。而那一役过后,人们就仿佛从朝不保夕的危难中解脱了出来,重新开始安居乐业的生活。但这也只是一处片面,其他的地方,同样遍布着争权夺势。自古如此,倒也是无可避免。而一手了结这场灾祸,救人性命于为难之中的大英雄,却渐渐的淡去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第四十章(43)
江南的一处山林,矗立着一座气派高耸的庄园。庄门前悬挂着一块黑漆烫金牌匾,上端三个苍劲大字“问剑庄”,据说还是御笔亲书,多年来引得不少人特地登门一观。而今日此时,庄中更是热闹。各处门梁上都悬挂着彩带,鞭炮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洋溢出一派喜庆气氛。庄园中宾客穿梭,往来不绝,手中都捧着精心准备的贺礼,其中任意挑拣一样,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自宾客交头接耳的谈论声中,似乎今日是庄主成亲的大好日子。这问剑庄庄主汤远程同时是京城一家钱庄的老板,短短三年内,凭着出色的手段及营生信誉,赢得众人一致好评,由新开张的铺子逐渐崛起,钱庄也曾扩建过数次。不过要追溯起汤老板往年,更是了不得,据说他曾经是顺治初年的新科状元,在朝中官居太子少师,深得皇上器重;三年前,又曾随着当年武林盟主,参与过讨伐七煞魔头的惨烈战役,且以不通武艺之质,依然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而后毅然辞官归隐,皇上爱惜人才,虽有不舍,仍是以尊重朋友为主,答应了他的请求。知道他向往山水田园的自在,便在山明水秀之处赐了他一座庄园。偶有闲暇,微服出游,也常到山庄小叙。如有政见难题,也少不了再来麻烦这位曾经的左膀右臂。而汤老板又与其他富户不同,为人乐善好施,深得百姓爱戴。同他攀上交情,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今天他的大喜日子,则更是一个巴结的好机会。只不过也有人私下传说,他的新娘子来路不正,但这几句议论没多久就被压了下去。毕竟大伙儿都是冲着汤老板来的,谁在乎他未来的夫人如何?汤老板的祖母汤婆婆在大堂上招呼宾客,皱巴巴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大厅中吵吵嚷嚷,一个绿衣青年独自倚在壁角,并不参与众宾客的寒暄。皱着眉头,似乎很有几分不耐。锣鼓声不住吹吹打打,忽听外围一阵骚动,在不停口的呼叫声中,知道是汤老板到了大堂。这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穿着大红喜服,腰间袭着一团锦簇花带。面容和善,第一眼便会令人心生好感。只见他向众人拱手为礼,口头上说着千篇一律的场面话,但从他口中听来,却令人倍感真挚。众人也纷纷回应,都赞汤老板年少有为,接着祝他与新娘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遂将贺礼献上。负责核对清单的家仆不住高声通报,听得那礼物有皇上御赐的金马雕塑,预示着他奔驰万里,路在远方之意。宫中正为小皇子玄烨庆贺生辰,抽不出空御驾亲临。但即便只是转交,也是给了汤老板天大的面子。皇宫内的头号人物承亲王派人送到一对翡翠打造的同心结,意示“永结同心”。其余人的贺礼也都不差,有南海进献的十八颗珍珠,也有玉石打造的棋子,可说是应有尽有。汤老板始终微笑道谢,墙角那青年终于等得不耐,冷哼一声,道:“怎么大名鼎鼎的汤老板也只看重些场面虚大喜之日,可也不能忘本,否则不免令人失望。”
众人听得这一句极不合群之言,目光登时齐刷刷的向他望去,都料不到他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意冒犯汤老板。不待问剑庄家丁出手,已有几人摩拳擦掌,要代主人拿下这狂妄之徒,众人更等着取些乐子,迫不及待的要看他遭殃。不料汤老板一见此人,立时大喜,排众而入,径自拉着他走入一间侧房。一路上说着“抱歉,失陪一下。”倒令众人好生摸不着头脑。
一进侧房,汤远程立时拉着那青年坐下,笑道:“原大哥,真是好久不见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原翼翻个白眼,笑道:“还不是托了你老弟大喜的风?怎么,我是不是来得不巧,妨碍了你的好事?”
汤远程笑道:“哪里的话,你原大哥能来,实令山庄蓬荜生辉,小弟是高兴还来不及啊!你不知道,我整日里日思夜想,就盼着能见见咱们当初这群生死相交的老朋友。如今见到你,实在是好极了。”原翼笑道:“哎哟,说得这么好听,可不知是不是真的?我们还道你摇身一变,当上了汤老板,只会跟你生意场上的朋友有所往来,就不屑搭理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啦?”汤远程道:“原大哥,这实在是冤枉小弟了,你也知道,当初我的钱庄才刚开张,事务繁忙,自然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才是。而等着事业逐渐走上正轨,我又想到,那些个老顾客中,有不少是看重我跟皇上的关系,这才前来巴结。我不希望他们为了拉关系,才从做生意入手,来跟我做朋友,而是跟我成为朋友之后,彼此信任,心甘情愿的同我做生意。”
原翼摆了摆手,道:“这生意场上的事,我是不懂的。你这新郎官若是真有诚意向我赔罪,就先自罚三杯。反正待会儿人人想要灌醉你,总是逃不过的。”汤远程微微一笑,当真连斟三杯,一口喝干,面上不见丝毫潮红。原翼咋舌道:“哟,见你这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