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下官并无干系。——就是进了京师,下官也敢与洋人对质。”
曾国藩知道赵二是拿洋人来恐吓,就笑一笑道:“赵二,你还想进京师吗?——你到了此时还用洋人给自己壮胆?——刘横!”
刘横应声而入,曾国藩道:“传本部堂的话,让山西按察使衙门速送几件刑具过来,不得有误。”
刘横极其响亮地应一声“”,转身走出去。
曾国藩转过头对赵二道:“赵二,那洋人已被本部堂收进监里。——本部堂先审你,再审那洋人,然后嘛,本部堂再成全于你,把你两人的尸骨抛在山野一同喂狗喂鹰,本部堂保证让你来世变做一个洋人!赵二,你听清了吗?”
赵二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惧,但他仍挺直脖子道:“曾大人,您老人家的手段下官也有耳闻。下官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大人的美好前程!——曾大人,下官有个请求,想见一见阿古利神父。只要见了阿古利神父,下官死也甘心。”
曾国藩嘿嘿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想见阿古利,你只有等来世了。——来人啊,给本部堂沏壶好茶,等刑具到后,本部堂要慢慢地消磨时间。”
不大一会儿,一名戈什哈捧着茶壶进来。
曾国藩指着戈什哈道:“本部堂是不喝头遍茶的。——李保啊,叫两个人过来,把头遍茶替本部堂顺赵二的脖子浇进去。”
李保冲门外喊一声“来人”,三个五大三粗的戈什哈走进来。
李保一指赵二道:“把人犯摁实,曾大人让把头遍茶给人犯洗洗身子骨。”
两个人就极熟练地一人过来踩住赵二的一条腿,又把胳膊往上一架,端茶壶的戈什哈就把壶盖打开,把一壶滚烫的茶水全部浇进赵二的后背。
赵二大叫一声,烫得浑身发抖,把个头摇成中风样。
曾国藩恨洋人,更恨崇洋的大清人。
曾国藩笑道:“赵二,你现在想变成洋人,可惜你披得是一张大清国的人皮!本部堂今日成全你,把你这层大清国的人皮烫掉,可好?”
赵二咬牙切齿道:“曾国藩,你疯了!你如此折磨一个教民,你就不怕洋人杀进京师找你算账?到时候不仅你乌纱不保,连人头也不保!——你现在放本官还来得及。”
曾国藩笑道:“赵二,大同知府衙门从你家中共抄出银两一百二十万两,还有好多东西。这些钱,有你私吞的赈银,也有你的私财。一百二十万两的银子,能让河南、山东两省一百二十万百姓吃一个月的饱饭哪!——本部堂头上乌纱值几何,人头又值几何,两样加起来也不能让一百二十万人一个月不饿肚子啊!——本部堂从不做吃亏的事。这件事本部堂反复推算,值,值啊!”
赵二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派头说道:“曾国藩,下官也是曾中丞明保的堂堂四品官员!你一无王命,二无特旨,就敢对本官用刑。本官奈何不得你,皇上必放你不过!”
曾国藩正要讲话,亲兵来报,按察使衙门的五种刑具送到。
曾国藩马上说一句:“五种刑具全部摆在大堂,本部堂今天要让赵二慢慢地品尝滋味。”
刘横便让人把五种刑具一一摆放到大堂之上。
曾国藩干咳一声,忽然说一句:“来人,把赵二的官服脱下,先让他尝尝木巴掌的滋味。”
所谓木巴掌,便是一块木板上钉了密密麻麻的几排小铁钉,形状似巴掌。用刑时,只需往人犯的后背或大腿上一拍,拍过的地方就要血糊糊一片。这种刑具一般针对女犯而用,是一种软刑具,伤肉不伤骨。
有两名戈什哈走上来,不由分说便将赵二整个地放倒。
赵二挣扎着叫道:“曾右堂,你究竟要把赵某怎的?——本官可是曾望颜中丞密折保举的,曾中丞的圣恩你应该知道!”
曾国藩笑道:“本部堂想干的事,在山西恐怕无人敢阻止;讲不讲实情在你,让不让你活命在我。——赵二,你还在鼓里做着洋人救你的美梦!你所做的一切与那阿古利神父贴不上一点关系。本部堂不掌握实情,如何敢对你下手!来呀,用刑!”
一名戈什哈就抡起木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赵二那仅着短衣的后背上,把赵二拍得哇地一声大叫。戈什哈使了使劲才把木巴掌拿下来。
“来呀,”曾国藩叫道,“用盐水为赵大人洗洗后背。”
另一名戈什哈答应一声走出去。
赵二这时抬起头道:“曾右堂,你真的想把本官弄死不成?”
曾国藩冷笑一声道:“赵二,你知道本部堂平生最恨哪种人吗?本部堂平生最恨的就是那种忘宗忘祖的人!赵二,你这假教民!你的所谓的教民是你花十万两银子买下的,官凭、印信更是你一手所为!可你却一味抵赖,认为自己和洋人搭上关系,大清就无人敢碰你——”
刚巧戈什哈端着盆盐水进来。
曾国藩望了望,接着说道:“本部堂望你继续耍赖,本部堂好看着你洗后背!——来呀,与赵大人慢慢地洗后背。”
赵二急忙粗着脖子大叫:“且慢!——落到你手里,俺权且承认吧!”
说完,低下头去,作权且服输状。
曾国藩望一眼文案夫子,对赵二道:“从实讲来,有一丝不实,本部堂顷刻要你狗命!”
赵二于是慢慢地讲起来。
说起来,赵二尽管两代在大同经商,但并没有挣上多少钱,仅是糊口而已。
朝廷要在山西开办劝捐局,他便动开了脑筋。以往都是官府央求商人劝捐、行善,这次他为了能争到这差事,竟然花了一万银子送给曾望颜,得了个赈灾委员的头衔和一纸盖有巡抚关防的公文。劝捐伊始,他确实挺卖力气,很快便将募捐到的四十万两白银交到巡抚衙门,被曾望颜保举了个四品衔。但随着进款越来越多,他便不肯再安分下去,劝募来的银子,也不想老老实实地上交。私吞又怕官府追查,便私造了本假账——那账上进银和开销正好持平。偏偏这时山西官场是最混乱不过的——谁都想不起派委员去查一查赈灾局又劝进了几多银子。曾望颜忙着进京面圣,新署抚常大淳是好好先生,造好的假账竟然没有派上用场。无人查无人问,促使他敛财的野心越来越大,后来干脆私刻了印信卖起了官凭,铺子也被他歇掉不开。但他终于还是做贼心虚,怕官府真正追究起来,弄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官府他是靠不住,京里的大学士们他又一个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有靠洋人,才能保他无忧。但洋人也是认识银子的,银子少了怕还不起作用。他于是主动找到阿古利神父,提出要入教,并为教堂捐了十万两银子,作为见面礼,这才成了在教的人。赵二深知官府最怕洋人,只要和洋人结识上,比皇上的特旨还顶用。入教后,他不仅胆子越来越大,排场也越来越阔。每日都要坐着四人抬的大轿去馆子吃大菜、嫖女人,大把的银子往外扔,一丁点不心疼。大同知府张同林,既穷又酸,他是正眼也不瞧一下的,几个月光景,他成了大同的一等一的人物。
赵二最后说,劝捐的人没有几个不发财的。倒霉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第二天一早,曾国藩袖上赵二的供词,乘上绿呢大轿,径去巡抚衙门拜访那常大淳。
进了巡抚衙门,文案老夫子把曾国藩请进上房,常大淳由一名小戈什扶着出来和曾国藩见了礼。
曾国藩落座,放眼看那常大淳,见面色红润,两眼闪烁,全无病态,心中就知这常署抚的病是装出来的。
当下也不说破,从袖中拿出赵二的供状,说道:“常中丞病成这个样子,本部堂原是不该来扰烦的了。——可这件事情却关系到中丞大人的进退前程,本部堂如不来,又怕愧对大人。——大人看看吧。”
曾国藩说着,很随意地把供状递过去。
常大淳皮笑肉不笑,道:“谢曾右堂错爱。愚兄这身子骨儿,实在不堪繁剧。”
说着话,接过供状,自顾看起来。
曾国藩趁这空档,悄悄打量了一下常大淳这上房。
这上房颇大,几可和衙门的大堂比阔,却被常大淳摆了个满满当当。南面是书案,上面摆放文房四宝和一本翻卷着的书。北墙一个大竹篓,里面胡乱装了几件泥牛、泥马,想是私家秘藏。挨着大竹篓就是一排大小不一的画缸子,上面东倒西歪插放了四五十幅字画,有上轴头的,还有不上轴头的,猜想也不会太珍贵。西面则是一个小火炕,上面铺着一张山西的苇席子,想是抚院用来歇息的。东面就是堆放的几个木板箱子,虽被油漆油过,却分辨不出色彩,大概是年代久远磨损所致。
第109节 出什么事了吧
从这上房的摆设可以想象得出,常大淳的操守还是不错的。现在的封疆,还有哪个肯用旧木箱子装物的?不把马桶镀金边,就算廉洁了。
常大淳这时已把供状看完,见曾国藩眼望着一排木箱子发愣,就急忙咳了一声,道:“涤生,让你见笑了。——这还是我做知府时请人做的,十几年了,一直舍不得丢开。——这可是上好的柏木做成的,再过上一百年,说不准真能值银子呢!涤生啊,走,咱到签押房去坐,签押房终归干净些。”
常大淳说完,竟不用人扶,迈开步子,当先走了出去,把个赶过来的戈什哈惊得一愣一愣的。
曾国藩跟在后边打趣地说道:“中丞大人这病好得真快!”
常大淳脸一红,笑道:“昨儿老友从福建给我捎了一斤沱茶,味道颇好,愚兄这是赶着让老弟尝鲜呢?”
曾国藩心中暗道:“看供状前,开水也没一口,如今看了供状,倒赶着让我喝茶了!”
进了签押房,常大淳一面让曾国藩更衣,一面自己升了炕,一面又让戈什哈泡了壶浓浓的茶出来。
常大淳亲自给曾国藩斟了杯茶,道:“为兄先向老弟陪罪!——想不到赵二被前任保举到四品顶戴,还敢做此胆大妄为之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