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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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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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缠绵,空气中细细密密都是花香,令人未饮先醉。偶然一阵风过,绯色花瓣一点一点飘下来,飞散在澄澈如水的夜里,仿佛年少时未能出口的一声叹息。远处有头戴毡帽的醉客,踉踉跄跄地走着,用并不年轻的声音,唱着久远以前的战歌。苍凉沙哑,却与这春夜意外地契合。倏忽之间,时光已将当年的金戈铁马席卷而去,纵有千种风情,亦化作萧瑟心事,溶解在骀荡春风、朦胧花月之中。

  青衫男子袖着双手,木屐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越声响,似有似无地应和着远处歌声。这大约是此人独有的特质,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能自然而然成为景中一角,而不显突兀。不过此刻心情,倒是和悠闲步态相差甚远。

  “麻烦。”李淳风苦笑着想起方才情形。那位雍州长史几乎要将他衣袖扯破,一定要他留下来保护自己。若不是他见机行事,到现在恐怕还不得脱身。

  “不过,”目光转而一敛,轻轻笑了起来,“麻烦也是乐趣的一种啊”

  声音悄然蔓延在夜色中,尔后,仿佛回声一般,引起了某种暗流,滑过路旁花树。大朵桃花因为这暗流瞬间坠落,纷纷然洒了李淳风一肩。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站住!”

  李淳风停下脚步,眉头随之皱起,又展开。

  “借问,这条路走不得吗?”

  眼前黑影一晃,紧接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去路:正是之前高歌的醉汉,毡帽将整个面孔笼罩在阴影中。“别人走得,你却走不得!”

  “为何?”



  “少废话,交出来!”

  “噫,莫非壮士手头不便?”李淳风看了看前后二人,伸手拍了拍衣裳,又将空空如也的衣袖亮给对方,“可惜李某身无长物,未免辜负了两位的期望。”

  身后那人哼了一声,道:“不要装傻,快将游侠令交出来!”

  三字入耳,心中登时一动,李淳风面上却不露声色:“阁下怎知游侠令在我手中?”

  身后那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可以感觉得出,他正征询自己身前之人。由此断定,头戴毡帽者身份较高,应是主事之人。

  “问那么多做什么?交出来,留你一命。”

  “两位要的本来就是东西,不是李某这条小命。”李淳风神态自若,反而令眼前人莫测高深:“不过在下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若无利益,岂可轻易放货?”

  “你——”身后那人性情较急,刚叫了一声,已被毡帽客阻止了:“你要什么条件?”

  “只要二位肯直言相告,是谁说出游侠令在我这里,我便将它的下落知会你们。这小小条件,想必不成问题。”

  毡帽客明显犹豫了一下:“你说的是真?”

  “当然。我要那东西也无用处,何必骗你?”

  以眼前局势而论,李淳风已在二人掌握之中,所说也是实情,毡帽客终于点了头。

  “好。那人是——”

  话音未落,他面色突变。半空中传来一声大喝,一个巨大的身影猛扑过来。毡帽客心中一惊,手中长剑直刺对方;来人竟没有丝毫闪避,只是侧过身,用一只手抓住剑锋。尔后剑身便轻了,未见对方作势发力,已把那宝剑折成两截。

  练剑多年,他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招式、这样神奇的力量。眼前这个如同巨灵神般的大汉,上身赤裸,油黑的皮肤在月色下闪出亮光。心中蓦然掠过关于随意楼主人的种种传说,一瞬间几乎以为这是用术法招来的神将。

  另一人见情势有变,长刀立刻劈向青衫男子,却在半空中被另一把刀架住。刀的主人身材魁伟,英气逼人,一身校尉服色,正是勋卫府的尉迟方。

  “快走!”被大汉折断长剑的毡帽客大声喝道,随即转身飞奔。另一人早有默契,从袖中飞出一蓬白烟,烟雾弥漫之际,人已隐没在黑夜里。

  “当真及时。”这声音正来自酒肆主人,顺手掸了掸衣上的落花,“不过,可惜呀”

  这“可惜”二字显然意有所指,确实,倘若再迟一些,线索也不致就此中断,但尉迟方显然并不知道。

  “我去随意楼寻你,等了半日没有等到,却在回家路上遇到你被这两个歹徒所胁。”尉迟方转头望向大汉,惊讶道:“你是钟馗?”

  “是我。”大汉脸上放光,显然很高兴对方还记得自己,“你,大人?”

  “叫我尉迟便可,你怎会在这里?”

  “我,悄悄的,跟随主人,”大汉钟馗汉语不甚流利,边说边比画着,“小贼,有我,不用怕。”

  钟馗是沙陀流浪人,天生神力。《傀儡术》一章中,此人曾为李淳风所救。

  “你我本非主仆,就算有恩,这一次相救也抵过了。”伸手拂去肩上花瓣,李淳风神色淡然,“去吧。”

  钟馗黝黑脸上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酒肆主人不再理他,一拉校尉,直向前走去。尉迟方有些不忍,道:“李兄,收留他也好。”

  “多一个人,牵绊便多一分。”

  “嗨,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和尚,怕什么俗世牵绊。”

  “哈哈。”

  “不对,”听到笑声古怪,尉迟方突然想起了这位刚结交的友人吝啬性情,不禁狐疑起来,“你该不是怕多一人的花销吧?”

  “哎呀呀,”酒肆主人一脸被说中心事的心虚之色,“看此人身量,饭量想必也少不了若收留了,说不得是桩赔本买卖”

  “居然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尉迟回头远远见大汉还站在原地,偌大一个人,表情看起来沮丧得像是个被人丢弃的孩童,“你还当真忍心。”

  “以钟馗之能,自然有他的去处。”李淳风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李某一介凡夫,管不了那许多闲事。”



  “少来。当真不管,又怎会有人追杀?”

  “一桩小事,适逢其会而已。还是说你吧,等我到这么晚,想必有很特别的事?”

  “对。”想起了上午的遭遇,尉迟方神色也郑重了许多,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李淳风侧耳倾听,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木盒中的人眼这么说来,尉迟你也是暗杀集团的目标了。”

  “原来李兄也听说了铅丸杀人之事。”

  “岂止听说而已。”酒肆主人摇了摇头,眉头却一直未舒展。尉迟方以为他在忧心自己,连忙道:“李兄不必担心,不是夸口,有这把刀在手,无论是谁,要想动我都须仔细掂量。”

  “不是为这个。关于此事,我心中原本有一个假设。但你这样一来”

  话未说完,耳边响起清朗语声:“花月良宵,岂可空过。请来共饮一杯,如何?”

  声音来自道旁河中,一只小小画舫,并无朱漆彩绘,单纯木色而已,形状却甚是精巧。尉迟方一怔,转头看向李淳风,对方却露出了笑容。

  “郡主有命,不敢辞。”

  校尉惊讶之意更甚,连忙往舟中看去。恰在此刻,玲珑通透的雕花窗悄无声息地支起,露出一张侧脸。秀长颈项微微低垂,清淡姿容,映着皎洁月色。一瞥之间,心中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风过处,恍惚有千万片花瓣在这瞬间离枝而起,飘飘荡荡,竟不知身在何处。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在通道尽头处有一点微光。然而距离如此之远,竟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仅仅出自想象。朦胧意识中,两壁越来越窄,仅容一人,越往前走,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与心跳。无论是谁,在这样的境地下总难免恐慌,方恪也不例外。黑暗中无形的压力令这个一向端方自持的人几乎要张口呼救,理智却分明告诉他,即使大喊也无人听见。

  强压下心中恐惧,他一步步向前走,尔后,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虽然仍是如萤如豆,却不由自主心生狂喜,脚步也加快了。

  微光像是有生命,缓缓地飘移,周围景物也更加清晰。方恪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布置竟跟自己在华原的官衙一模一样,连桌椅也分毫不差,衣架上整齐地挂着他那件绿色官袍。案头笔墨犹新,他不由自主走过去看,纸上字迹极淡,看不清楚,砚中犹有余墨,于是提笔蘸了一下,啪地一声,浓墨落在纸上,迅速洇开。定睛望去,不由倒吸一口气,挣扎着向后退了几步——纸上一片鲜红,竟是血迹!方恪惊惶地抬头,官袍无风自飘,转了过来,赫然现出一个骷髅。空洞的眼神凝望着他,森森白牙,似乎正在狞笑。

  “大人,大人?”

  方恪猛地抬头,眼前一灯如豆,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面前是长相忠厚的白须老者,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再看四周,哪里来的官袍,哪里来的骷髅,倒是桌上还摊着自己方才看的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也没有鲜血。他这才惊魂稍定:方才只不过是趴在桌上打盹,做了个噩梦。

  “大人你没事吧?”

  “啊,没没什么事,多谢老人家关照。”

  “这就好,方才巡查,听见这屋中有古怪声响,还以为方大人你叫我”

  “放心,我无妨。夜深了,你也快歇息去吧。”

  “好,好。我就在隔壁,方大人有什么事,只管传唤。”方恪在华原安抚灾民之事,京中早已传遍,众人交口赞誉。对眼前这知礼而勤奋的青年官员,年长的馆丞甚是爱敬。

  目送馆丞颤巍巍地带上了房门,方恪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视线停留在墙上挂着的绿色官袍上,他皱了皱眉,起身将它取下折起,手指不经意拂过下摆一处淡得看不出的污渍,突然触电一般缩回了手,脸上神情似乎是恐惧,又夹着一些黯然。

  有些事、有些片段,并不需要特地记忆。譬如说某个花月良宵,无端邂逅一名女子。在当时不过一场惊艳,多年之后回想,或许面貌也已淡去,如同梦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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