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怎麽啦?大惊小怪的,知道了甚麽?」郭靖道:
「我与母亲偷拆大汗的密令,决意南归,当时帐中并无一
人,大汗却立即知晓,将我母子捕去,以致我母自刎就义
。这消息如何□漏,我一直思之不解,原来,原来是她。
」黄蓉摇头道:「华筝公主对你诚心相爱,她决不会去和
密害你。」郭靖道:「她不是害我,而是要留我。她在帐
外听到我母子说话,去告知了爹爹,只道大汗定会留住我
不放,那知却生出这等大祸来。」说著连连叹息。
黄蓉道:「既是她无心之过,你就该到西域去寻她啊
!」郭靖道:「我与她只有兄妹之情,她现下依长兄而居
,在西域尊贵无比,我去相寻干麽?」黄蓉嫣然一笑,心
下甚喜。
这一日两人来到江西南路上的上饶,山道上长草拂及
马腹,甚是荒凉,眼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森林。正行之间
,两头白雕突在天空高声怒鸣,疾冲而下,瞬息间隐没在
林後。靖蓉二人心知有异,急忙崔马赶去。绕过林子,只
见双雕盘旋飞舞,正与一人斗得甚急,看那人时,原来是
丐帮的彭长老。但见他舞动钢刀,护住全身,刀法迅狠,
双雕虽勇,却也难以取胜。斗了一阵,那雌雕突然奋不顾
身的扑落,抓起彭长老的头巾,在他头上猛啄了一口。彭
长老钢刀挥起,削下它不少羽毛。
黄蓉见彭长老头上半边光秃秃的缺了大块头皮,不生
头发,登时醒悟:「当日这雕儿胸口中了一支短箭,原来
是这块叫化所射。後来双雕在青龙汉旁与人恶斗,抓下一
块头皮,那就是这恶丐的了。」大声叫道:「姓彭的,你
瞧我们是谁。」彭长老抬头见到二人,只吓得魂飞天外,
转身便逃。雄雕疾扑而下,向他头顶啄去。
彭长老舞刀护住头顶,雌雕从旁急冲而至,长嘴伸处
,已啄瞎了他的左眼。彭长老大叫一声,抛下钢刀,冲入
了身旁的荆棘丛中,那荆棘生得极密,彭长老性命要紧,
那□顾 顾得全身刺痛,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荆棘深处。这
一来双雕倒也无法再去伤他,只是不肯干休,兀自在荆棘
丛中盘旋不去。
郭靖招呼双雕,叫道:「他已坏了一眼,就饶了他罢
。」忽听身後长草丛中传出几声婴儿呼叫。郭靖叫声:「
啊!」跃下红马,拨开长草,只见一个婴儿坐在地下,身
旁露出一双女子的脚,忙再拨开青草,只见一个青衣女子
晕倒在地,却是穆念慈。
黄蓉惊喜交集,大叫:「穆姊姊!」俯身扶起。郭靖
抱起了婴儿。那婴儿目光□□的凝望者他,也不怕生。黄
蓉在穆念慈身上推拿数下,又在她鼻下人中用力一捏。
穆念慈悠悠醒来,睁眼见到二人,疑在梦中,颤声道
: 「你。。。。 你是郭大哥。。。。 黄家妹子。。。。 」郭靖道:
「穆世姊,你怎麽会在这□?你没受伤吗?」穆念慈挣扎
著要起身,但未及站直,又已摔倒,只见她双手双足都被
绳索缚住。黄蓉忙过来给她割断绳索。穆念慈忙不迭的从
郭靖手中接过婴儿,定神半晌,才含羞带愧的述说经过。
原来穆念慈在铁掌峰上失身於杨康,竟然怀孕,只盼
回到临安故居,但行到上饶,已然支持不住,在树林中一
家无人破屋中住了下来,不久生了一子。她不愿见人,索
性便在林中搏猎采果为生,幸喜那孩子聪明令俐,解了她
不少寂寞凄苦。
这一天她带了孩子在林中检拾柴枝,恰巧彭长老经过
,见她姿色,上前意图非礼。穆念慈武功虽也不弱,但彭
长老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在丐帮中可与鲁有脚等相颉颃
,仅次於洪七公一人而己,穆念慈自不是他的对手,不久
即被他打倒绑缚,惊怒交集之下,晕了过去。若不是靖蓉
二人适於此时到来,而双雕目光锐利,在空中发现了仇人
,穆念慈一生苦命,势必又受辱於恶徒了。
这晚靖蓉二人歇在穆念慈家中。黄蓉说起杨康已在喜
兴铁枪庙中逝世,眼见穆念慈激如雨下,大有旧情难忘之
意,便不敢详述真情,只说杨康是中了欧阳锋之毒,心道
:「我这也不是说谎,他难道不是中了老毒物的蛇毒而死
吗?」
郭靖见那孩 儿面目英俊,想起兴杨康结义之情,深
为叹息。穆念慈垂泪道:「郭大哥,请你给这孩儿取个名
字。」郭靖想了一会,道:「我与他父亲义结金兰,只可
惜没好下场,我未尽朋友之义,实为生平恨事。但盼这孩
子长大後有过必改。力行仁义。我给他取个名字叫作杨过
,字改之,你说好不好?」穆念慈谢道:「但愿如郭大哥
所说。」
次晨,郭靖黄蓉赠了穆念慈不少银两,作为母子俩渡
日之资。郭靖劝她回临安去。穆念慈只是摇头不语,过了
一会,轻声道:「我母子二人,得先去嘉兴铁枪庙,瞧瞧
他爹爹的坟墓。」三人互道珍重,黯然而别。
两人西行到了两湖南路,折向北行,不一日到了襄阳
,眼见民情安定,商市繁盛,全无征战之象,知道蒙古大
军未到,心下喜慰。那襄阳是南未北边重镇,置有安抚使
府,配备精兵守御。郭靖心想军情紧急,不及投店,迳与
黄蓉去谒见安抚使吕文德。
那安抚使手绾兵符,威风赫赫,郭靖在蒙古虽贵为元
帅,在南宋却只是个布衣平民,如何见得著他?黄蓉知道
无钱不行,送了门房一两黄金。那门房虽然神色立变,满
脸堆欢,可是一排安抚使见客的日子,最快也得在半月之
後,那寺接见的都是达官贵人,也未必能见郭靖。郭靖焦
躁起来,喝道:「军情紧急,如何等得?」黄蓉忙向他使
个眼色,将他拉在一旁,悄声道:「晚上闯进去相见。」
两人寻了下处,候到二更过後,施展轻身功夫迳入安
抚使府。那安抚使吕文德正拥了姬妾,高坐饮酒为乐,其
心其意的在安抚自己和姬妾。郭黄二人跳将下去,郭靖长
揖说道:「小人有紧急军务禀告。」吕文德大惊,高叫:
「有刺客!」推开姬妾,就往桌底钻去。郭靖踏步上前,
一把提起,说道:「安抚使休惊,小人并无相害之意。」
将他推回原座。
吕文德吓得面无人色,只是发抖。只见堂下拥进数十
名军士,各举刀枪,前来相救。黄蓉拔出匕首,指在吕文
德胸前。众军士齐声发喊,不敢上前。黄蓉道:「你叫他
们别嚷,咱们有话说。」吕文德手足乱颤,传下令去,众
军士这才止声。
郭靖见他统兵方面,身寄御敌卫土的重任,却是如此
脓包,心中暗暗叹息,当下将蒙古大军行将偷袭襄阳的讯
息说了,请他立即调兵遣将,布置守御工具。吕文德道:
「听。。。。 听见了。 」黄蓉道:「听见甚麽?」吕文德道
:「有。。。。 有金兵前来偷袭,须得防备,须得防备。 」
黄蓉怒道:「是蒙古兵,不是金兵!」吕文德吓了一跳,
道:「蒙古兵?那不会的,那不会的。蒙古与咱们丞相连
盟攻金,决无他意。」黄蓉嗔道:「我说蒙古兵就是蒙古
兵。」吕文德连连点头,道:「姑娘说是蒙古兵,就是蒙
古兵。」
郭靖道:「满郡百姓的身家性命,全系大人之手。襄
阳是南朝屏障,大人务须在意。」吕文德道:「不错,不
错,老兄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老兄快请罢。」靖蓉二人叹
了口气,越墙而出,但听身後众人大叫:「捉刺客啊!捉
刺客啊!」乱成一片。
两人候了两日,见城中毫无动静。郭靖道:「这安抚
使可恶!不如依岳父之言,先去杀了他,再定良策。」黄
蓉道:「敌军数日之内必至。这狗官杀了自不足惜,只是
城中必然大乱,军无统帅,难以御敌。」郭靖皱眉道:「
果真如此,这可怎生是好?」
黄蓉沈吟道:「左传上载得有个故事,叫做『弦高犒
师』,咱们或可学上一学。」郭靖喜道:「蓉儿,读书真
是妙用不尽。那是甚麽故事,你快说给我听。咱们能学麽
?」黄蓉道:「学是能学,就是须借你身子一用。」郭靖
怔,道:「甚麽?」黄蓉不答,却格的一声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方道:「好,我说那故事给你听。春秋
时候,郑国有一个商人,叫做弦高,他在外经商,路上遇
到秦国大军,竟是来偷袭郑国的。那时郑国全没防备,只
怕秦兵一到,就得亡国。弦高虽是商人,却很爱国,当下
心生一计,一面派人星夜去禀告郑伯,自己牵了十二头牛
去见秦军的将军,说是奉郑伯之命前来犒劳秦师。秦军的
将军以为郑国早就有备,不敢再去偷袭,当即领兵回国。
」郭靖喜道:「此计大妙。怎麽说要借我身子一用?」黄
蓉笑道:「不是要用十二头牛?你生肖属牛,是不是?」
郭靖跳了起来,叫道:「好啊,你绕弯儿骂我。」伸手指
去呵她□,黄蓉忙笑著逃开。
两人说笑一阵,黄蓉道:「咱们今晚到安抚使府去盗
他一笔金珠,明日我改扮男装,穿了官家服饰,迎上去犒
劳蒙古大军。且看是否能骗得他们退兵。」郭靖鼓掌称是
。当晚二人依计而行,那安抚使搜刮得金珠山积,二人盗
了大包金珠和套官服,府中各人朦然未觉。黄蓉改穿官装
,宛然是个俊俏的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