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锦轻轻说:“娘在世的时候,最喜 欢'炫。书。网'看我临字,尤其是这首词,她能捧着看很久。”
宁筱庭被宁西锦勾起了对苏兰衣的思念,心里愧疚更甚,当下对宁西锦就疼爱了几分,可该问的还是得问,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西锦,唐氏说你亲眼瞧见了翠柳和马安……可有这回事?”
宁西锦像是刚从梦中醒来,恍然点头道:“啊……嗯,倒确实有这回事。”
翠柳恶狠狠地盯着宁西锦道:“大小姐,你莫不是眼花了?奴婢一直以来是二小姐身边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苟且事来!即便真有此事,那园子偏僻,大小姐你无缘无故去那里又是做什么的?”
她以为她搬出宁梦衣来,宁西锦会有所忌惮,宁西锦倒真是低了头,眼里却全是拘谨和羞赧:“昨夜我回的迟了,厨房里没饭吃了,我曾经听翠柳说过那个园子里种了些树薯,想摘一些来吃的,没想到这才看见……”
她这一句话,又把宁筱庭猛然打进回忆中去,记忆中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就是站在一树粉花下,笑吟吟地捧出一个瓷碗来:“给,这是树薯粉,既解渴又填饥。”——几乎要溺毙在那两汪眼眸里。一转头又刚好看到了宁西锦那酷似苏兰衣的眉眼,心里既疼惜又愧疚,当下便发了话:“呵,好大的胆子,一个奴才,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还有没有本份?再者偷情之事也是确凿无疑了,念你服侍二小姐多年,家法就免了,直接赶出府去罢!”
当家的都动了气发了话,底下哪还有人敢说情,便有几个老妈子推着哭哭啼啼不止的翠柳出去了。这一幕叫宁府的众多下人瞧见,个个都捏了把冷汗,心里算是明白过来了,连二小姐的心腹都能弄走,这位刚认祖归宗的大小姐,原来并不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包子。于是再见到宁西锦时,一个个异常的恭敬。
管厨房的刘氏哪里还敢直视宁西锦,一张脸上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手在衬裙上搓了又搓:“大小姐,您这是想吃什么点心了?糕点小食,您只管说。”
宁西锦好笑地看了一眼刘氏:“刘大娘,我是来问你借灶头用一用的,行不?”
自然是行的。
于是宁西锦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树薯粉,端到宁筱庭面前,那味道,差点儿叫一个宰相老泪纵横。
宁西锦背地里弯了弯唇角,一声冷笑。
本来就是再俗套不过的戏文,世家公子巧遇小家碧玉,遇上了、爱上了,惊天动地缠绵悱恻。最后一个要走,一个要等,百转千回的一段柔情。可那走的一走便是十六年,恩情不容易,早忘了当初的山盟海誓和星前月底,徒留那一个等的望穿秋水郁郁而终。
这么一段不堪的情事,到了如今还要被提起来,却只是为了勾心斗角,这么龃龉,怎么不叫人冷笑。
宁梦衣从大安寺烧香还愿回来,乍一听见翠柳被赶出府的消息,起先还冷笑一声,进了宁筱庭书房后却满脸是泪的出来,恨得一脚踢开宁西锦房门,咬着牙齿咯咯笑:“你好厉害的手段!”
宁西锦一看宁梦衣的脸便知道她在宁筱庭那里踢到了铁板,不在人前也懒得装,挑高了眉笑:“宁梦衣,爹不会高兴看见你这样的。”
宁梦衣说:“你和爹才几天的情分,我和爹却是十五年的父女情!你等着,有你受的!”
宁西锦摇摇头:“梦衣梦衣,你说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宁梦衣愣了一愣,牙疼似的大口吸了几口凉气,恨恨离去,一扇门踢得咣当响。
宁西锦想,当年谁不是亭亭一枝濯濯清莲,你又能比我矜贵上几分呢。
第12章 及笄礼(一)
正月过后是早春,料峭春寒后便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宁府二小姐的及笄礼到了,姐妹俩到宁筱庭面前听教诲,无非是及笄礼后便是待嫁的人了,需知知书达理识大体,嫁人后方不会被婆家取笑。
宁西锦看到宁梦衣羞赧而甜蜜地微笑起来,大概是想到段华熹了。
宁梦衣也看到宁西锦在看她,眼珠一转,灿然一哂:“爹,该给姐姐也补一个及笄礼的。”
宁西锦说:“不用了,大费周章,左右不过是个虚礼罢了。”
宁梦衣又说:“姐姐从小过得苦,受了很多委屈,这礼不能免。”
姐妹俩在宁筱庭面前素来是亲亲热热和睦融洽,一时一起欢笑出声一时窃窃私语,像是有说不完的私密话。
宁筱庭深以为慰。最终还是没给宁西锦补办,他有他的考虑。
宁梦衣背着宁筱庭,示威性地睨了宁西锦一眼:瞧,你不如我。
宁西锦含笑看她,直看得宁梦衣偏过头去,心里凛然一凉,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冰冷又讥诮,让人恨不得挖去她那双眼睛。
宁府二小姐的及笄礼隆重而盛大,请柬送到将军府上,管事的拿着请柬犹豫不决:“三少,宁二小姐的及笄礼,去不去?”
“不去。”辛云川眼都不抬。
“这……不大好吧,宁相是圣上倚重的人,拉拢他,对我们只有好处……”
辛云川想,你又焉知这不是一场鸿门宴?
管事的又说:“听说,相府年后收了一个姑娘在府里,不知是义女还是宁相的亲女儿,也不知宁相走这一步棋意欲为何,光为了这事,三少也该走一趟探听探听。”
辛云川放下手中书,想起宁西锦,想起斜偏的暮色里仰起来看他的那张脸,温柔而迷惘。“那就去吧。叫如婉准备准备,把阿璃也带去。”
宁府门外车水马龙,门内衣香鬓影笑语喧哗,台上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唱皮黄,老生花旦一个接一个上场,锵锵的一片热闹;台下宁梦衣言笑晏晏,陪着一些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闲聊,莺声燕语夹杂着台上的丝竹声,十里锦绣场,奢华难言。
宁西锦被吵得头痛,借口风寒躲到自己房内,金条看她一眼,懒洋洋地又趴回地上去,宁西锦百无聊赖,歪在床上打瞌睡。
忽然身上被谁推了一下,伴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嘻,锦姐姐,你可真是懒,快随我起来罢。”
宁西锦睁眼一瞧,是辛如婉,身边还跟着阿璃。
“你们也来了?”她喜上眉梢。
“何止我们,小齐王、平南王小世子,还有我哥哥,都来了。”说着,把阿璃往前一推:“给你送礼物来了。有人担心你在宁府过得不如意,身边没个自己人,想到你养伤时和阿璃相处过,巴巴地把阿璃送过来给你使唤。看在他这份心上,好歹随我出去见见他罢。”
宁西锦反应过来辛如婉口中的他是谁,脸红了半边,跟着辛如婉去见辛云川。
辛云川立在一丛翠竹下,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下随侍报告:“昭武校尉马德怀贪污军粮一百二十一石……”
“传令,一石一军棍,一百二十一军棍,打死作数。”
路过送茶水的小丫鬟一哆嗦,差点打翻一盏茶。
辛如婉口中“啧啧”叹了一声:“三哥,你这么凶,谁敢和你说话。”
辛云川一转头,眼里看不到辛如婉,只看到宁西锦。她脸色红润了许多,额上描了一朵怒放的蔷薇,身上的衣裙也合身熨帖,很好看。只是还是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直爽地同他打招呼:“辛少将军。”全然没有他平日里见惯了的小姐们的害羞与矜持。
“西锦。”辛云川一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觉得能这样安安静静地与她相处,也不失为祥和静谧的时刻。
宁西锦其实也无所谓说不说话,因为辛云川只消那么不言不语地站着,便是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可他们这么相对无语地站在庭院里,毕竟太惹人注目。这么会功夫,已经有不下十来个奴仆明里暗里地朝他们打量了。
“辛少将军……”宁西锦觉得有必要说一两句话。
“叫我云川吧。”辛云川打断她。
于是彼此又无言了,看得一旁的辛如婉简直想翻白眼。
辛云川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西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总是言简意赅,可听的那个人却未必能懂:“啊?”
他微微转头,不去看宁西锦的眼睛:“我是说……去年的这时候,你也该及笄了,本来这主角应该是你。”
宁西锦愣了一下,弯起嘴角来,略带促狭地说:“这是你给我的生辰礼?”
辛云川转过头来看她:“算是吧。”他平日严肃的神色放柔了许多,宁西锦不禁想,这人要是笑起来,那该是怎样一种风姿,只是从没见他笑过。
忽然有笑声打破了这宁静,宁西锦像是从幻想中猛然惊醒,循声望去,凭空出现的宁梦衣和段华熹并肩站在一起,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去。
“云川,你不仗义。”段华熹笑嘻嘻地朝辛云川肩上打了一拳,“有好地方也不叫上我。”
“就是啊,辛大哥,”宁梦衣也要来掺一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是不是怕我和段大哥打扰你和姐姐?段大哥,人家也想去啊。”
她本就生得不错,当下撒起娇来,更令人觉得讨喜,段华熹心神一荡,更抓紧辛云川不放:“云川,怎么样?一同去吧。”
辛如婉一步上前,状似不经意地隔开辛云川和宁梦衣,惊讶道:“宁二小姐,今天这个日子,你可是大寿星,主角都走了,客人怎么办?”
宁梦衣这时倒显得十分豪迈,一挥手:“咳,他们不过是找到了个吃吃喝喝的缘由罢了,在府里玩乐有什么意思,出去才好玩儿。”
辛如婉撇了撇嘴,小声抱怨:“不识相的人真多。”
抱怨归抱怨,原本的两人行到头来究竟还是变成了众人的踏春行,还叫上了陆仲之。
宁梦衣跟在段华熹后头,笑得志得意满,与宁西锦擦身而过时,压低了声音道:“不会叫你有机会攀上高枝的——贱民就是贱民。”
一行人除了宁西锦,都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世家子弟,当下便扬鞭纵马,在朱雀道上行起路来,当真是鲜衣怒马叱咤风云,陆仲之第一个便忍不住,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记,大笑着绝尘而去,一路惊得人仰马翻,行人躲避不及。
段华熹紧随其后,嘴里笑骂:“小世子,凭你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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