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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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川-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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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良久都没有声音,半晌后宁西锦才听到衣料的窸窣声,丘八好似是起身走到了外头与牢头交谈,对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宁西锦耳中。

牢头说:“丘大人,这样的人是问不出什么的。只有上刑,兴许还能撬开她的嘴。”

丘八的语气难得地有了焦躁:“上刑?你当本官没想过?只是上头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这事要干得漂亮,你血糊糊一个手印戳上去,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圣上现下对辛家还有点情谊,不愿轻易翻脸,你这么一张证词呈到人面前去,圣上不仅不会对辛家起疑,只怕会更信任辛家;哪怕圣上信了这证词,依他老人家的性子,也难保不会私下里再查个明白。所以这事,是无论如何都得这姓宁的心甘情愿开口,否则都是放屁!本官说了这么多,你这猪脑袋明不明白?”

“是、是,小的明白了,既然这样,要不……”

他们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只听得间或的几声冷笑。

宁西锦这两天一夜,只是死守住最后一条防线不松口,可心里到底是害怕,现在就更是忐忑,便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样的情景。

丘八慢腾腾踱了进来,身后的牢头手里拿了一支金如意,顶头的簪刻十分精致,宁西锦一时弄不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就听到丘八说:“宁西锦,你确是一身硬邦邦的骨头,可我们也未必就啃不动。我做九门提督这么些年,你这样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你道这是什么?”他接过牢头手中的金如意在手上把玩,继续说,“这是黔刑。你不要怕,这如意烙在额头上是一朵小巧美丽的额花,也不大痛,养一个月便大好了。只是一烙上去,你这辈子便是大兴皇朝最低贱的人,牛马不如,娼妓都比你高一等。从前被烙过这额花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大都是失势的官家千金,出去后一被人瞧见这额花,就被送去了北方蛮族的军帐里做军妓,活活被玩死弄死的不在少数,你是想尝尝这滋味呢,还是忽然想起什么了?”

宁西锦心里轰然一跳,盯着那烧得通红的如意,牙齿格格发抖,几次张嘴,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辛少将军……”却终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丘八拿着金如意朝宁西锦逼近,笑眯眯问她:“你还有个弟弟叫大迢,是不是?”

他的笑脸和那柄金如意不断在宁西锦眼前晃,她闭上眼睛死咬住牙关,觉得嘴内一阵血腥的苦涩。

宁西锦想她不能张嘴,她若在这里说了,那她之前的坚持算什么,辛云川从没有对不起她过,相反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起往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便更觉得是她十六年来少得的温馨,她又如何能在这里背叛他。

宁西锦弓起身子朝后仰,忍不住瑟瑟发抖,眼里的泪水忍也忍不住,她将脸扬一扬,再扬一扬,却听到丘八一声冷哼,一股烧红的烙铁味道便在鼻端窜起。

宁西锦恐惧地想往后退,却觉头皮一痛,被丘八生生扯着长发离如意越来越近,那股热气灼得她眼睛发痛。

烙铁完全贴上皮肉的时候,宁西锦听到自己牙齿几近咬碎的声音和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只觉眼前一阵模糊。她大口吸着冷气,耳边听到丘八的声音:“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宁西锦痛得说不出话来,丘八便说:“你若想起什么了,你就点个头。”

宁西锦的头本来已是垂在胸口的,一听他这话,便努力地扬起脖子来,梗着脖子只觉得颈项上一颗头颅千斤重,却是怎么也不能让它轻轻地点一点。

丘八意兴阑珊地把金如意交给牢头,吩咐道:“把她押回去,明日再问。她要再想不出来,就在她身上也烙一朵,一天想不起来,一天就多一朵花,反正这黔刑也只有北方蛮族的人认得出来,即便是圣上来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牢头喏诺答应了,待丘八一走,过来粗暴地扯着宁西锦的锁链往前拖,宁西锦两天一夜被困在那张椅子上没有动弹过,乍一被扯起,只觉得骨头根根都似断了,痛得撕心裂肺。

牢头在前面走着,宁西锦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忽然他回过头来,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什么气味?”

宁西锦绝望了,觉得股间一片湿热,知道是自己失禁了,她被锁了两天一夜,早就到了极限,本是拼了全力在忍,剧痛之下究竟是忍不住了。

牢头也发现了,骂了一句脏话,随手把宁西锦往牢室里一掼,骂骂咧咧地走了。

宁西锦跌在地上,又撞到了几根骨头,禁不住一阵恶心,低头一阵干呕,吐出来的也只有酸水和苦胆汁。她缩在肮脏的黑暗角落里,腿上是黏湿温热的尿液,身边还有腌臜的呕吐物,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脏臭最卑贱的东西,哪里还有个人形。

她睡了不知有多久,梦里一下子是辛云川那张清俊英气的面容,冷冰冰地看着她说:“你诬陷我,你信口雌黄。”宁西锦急着要向他解释,他却转身走了,宁西锦正要去追他,忽然又换成了娘亲那张流泪的脸,捉着她说:“西锦,你爹不要我们了。”她的指甲掐进宁西锦的手臂里,尖尖的疼。

宁西锦一下子被疼醒了,茫然打量四周,忽然听到有开锁落锁的声音,她想起来丘八说的一天不松口便一天烙一朵的话来,恐惧得往墙角缩,只望能够藏匿到黑暗里去。

来人的脚步声很急,踩在地上却一下一下又很踏实,这脚步声走到宁西锦面前停下来,轻轻问:“西锦?”

宁西锦听出这声音是辛云川的,霎时涌上了各种情绪,最终只是应了一声嗯。

辛云川在黑暗中犹豫地摸索宁西锦的身体,想把宁西锦打横抱起来,碰触到大腿时,宁西锦着火似的往后缩了缩,只盼他不要发现。

他迟疑了一下,道了一声“失礼了”,坚定而毫不犹豫地掰过宁西锦的腿来,宁西锦的裤子还是湿的,他终于还是发现了异状,在黑暗中沉默了良久。

宁西锦说:“别碰,脏。”想了想,觉得自己既已捱过了这么多折磨,如果在这时叫他误会了,那真是冤大发了,于是又向他强调:“我没讲过你任何话。”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第9章 认祖归宗(一)
辛家历代从戎,素来是出将军的,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累积出了赫赫荣耀,可外人只看到鲜衣怒马风光无限,却不曾想过这锦绣是用多少辛家人的鲜血染就。

辛如婉讲到祖上时也不禁黯然了片刻,顿了一顿才说:“我本来有三个哥哥,四年前与月氏在承州之战,被月氏用毒箭伤了大哥和二哥,回来没多久就捱不过去了……爹爹年龄大了,一时气急攻心,也撒手去了……幸好我还有一个三哥,锦姐姐,我就这么一个三哥了,你可得待他好些。”

宁西锦吓了一跳,朝她连连摆手:“辛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他……”

辛如婉笑嘻嘻地打断宁西锦:“你不是他什么?你不是他的那什么,他怎么会抱着你急吼吼进府?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了,他以前荒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女人,风流时能叫人爱煞,薄幸时又能叫人恨煞,玩够了却叫我收拾烂摊子,他那些个莺莺燕燕我见得多了,可你不同——”

她忽然突兀地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又觑了一下宁西锦的脸色,才接下去说,“锦姐姐,你别往心里去,那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了,三哥是爹爹最小的儿子,小时宠得很,活脱脱就是一个惹不起的霸王,那时啊,满京城的官瞧见他,谁不要称一声三少。他就和那个什么小齐王、还有平南王小世子一道混,没少惹出过事来。爹爹有时气极了,手臂粗的棍子没头没脑往他身上招呼,他就直挺挺跪在那儿一声不吭,连爷爷也拿他没办法。可自从四年前大哥二哥和爹爹一起去了,他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硬生生扛起了整个辛家,也再不出去胡搞了,有时候看到他现在这张寡淡的冰脸,还真怀念他以前的样子……”

宁西锦知道她误会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来龙去脉,只能搭一句:“辛少将军很宠辛小姐吧。”

辛如婉“嗤”了一声:“他那个人,既古板又严肃,没趣得很,他不念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就不指望他宠我了——咦,他来了,让他听见又要说我了,我先走了!”

她往窗外瞧了瞧,伶俐地跳下宁西锦的床,冲宁西锦挤了挤眼睛:“下次再来看你。”一阵风似的朝门口卷。

宁西锦还没来得及也说一声再见,就听到门外辛云川的喝声:“辛如婉!你又和宁姑娘说什么混话了?要你誊的兵法呢?”

接着是辛如婉赖皮的笑声:“三哥!锦姐姐还在里头等你呢!快进去啦快进去啦!”

然后是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在暮色中越洒越远。

这还是宁西锦醒后第一次见到辛云川,他的眼睛在宁西锦脸上望了一望,就避嫌似的朝床柱子看:“宁姑娘,身上可好些了?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要额头上的伤要静养一个月,你莫担心,我找了一个丫鬟来服侍你,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他的称呼又变回了客套的宁姑娘,宁西锦心里却想念起那日在肮脏潮湿的黑暗中他轻轻唤她的那一声“西锦”,叹了一口气,道谢:“没事的,已经好多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又问:“他们有没有再陷害你?”

辛云川呆了一呆,视线又转回宁西锦脸上:“没有了,暂时还没动作——西锦,谢谢你。”

正值黄昏,他站在窗边,被余辉染了一身金黄,宁西锦想起辛如婉说的他年少时的风流荒唐,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他的身姿面容,四年前他不过十六岁,那张脸就能叫满京城的少女暗碎芳心,若是换到如今,只怕更是祸害了。

辛云川能感觉到宁西锦正在打量他,竟生出了一丝局促,窘迫得一动也不敢动,眼角余光瞟到她拥被坐在床上,温暖的余光笼在她周身,安谧而祥和,可她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却让他心里一阵沁凉,他忽然就觉得腹下烧起了一股火,很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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