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只是将披风盖在自己身上,与秦云昭小心保持了距离。入夜渐深之后,四籁俱静,秦云昭清浅的呼吸声就清楚地传进沈谦的耳朵里来。
沈谦忍不住动了动睡得僵直的身体,侧过身半撑起身子看向身边的秦云昭。帐中没有点灯,他视力再好,也只能看清她的一点点轮廓,可秦云昭身上的淡淡香气,却在黑暗中漫然弥散,丝丝缕缕散入他的鼻腔、肺腑。
“阿昭。”沈谦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抚她的脸颊,低低唤了一声,慢慢靠着她睡了下来,将她拢进自己怀里。简榻之上这一小片方地,他与她气息交缠,得这一刻暖暖的依偎,只觉得今夜安心无比。
秦云昭是被饿醒的,眼睛还闭着一时睁不开,鼻间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地叫得响,只得揉着眼睛半闭着
坐了起来,只是整个人一时没有完全清醒。
一只手从她腿弯伸过,将她抱了起来:“饿了吧?”
秦云昭呆呆地点了点头,努力想睁开眼去找吃的,一勺温热的食物已经递到了她的唇边。是加了肉糜的米粥,真香!秦云昭张嘴就急忙咽了下去。
“你闭着眼就行,我喂你。”
带了磁性的声音有着异样安抚人心的魔力,秦云昭放心地不再与沉重的眼皮做挣扎,只管张嘴等着喂食。
一碗米粥很快就下肚了,沈谦探手过去盛了第二碗,低头看时,怀里的秦云昭已经又睡了过去。
连续赶了十七天的路,后来那几天,她实在是咬着牙凭着一股子精神才撑过来的,甫一放松,只想睡个昏天黑地,现在肚子里有了那么一碗肉粥打底,嘴上等了片刻也没见有东西再喂过来,秦云昭将头往沈谦的怀里拱了拱,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就继续睡了过去。
“阿昭,阿昭?”沈谦低低唤了几声,见唤不醒她,只得把手里的粥碗放了,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想让她睡得更舒坦些。
秦云昭微微皱起了眉,很快就被背上的轻拍安抚了下来,一只手却揪住了沈谦的前襟。沈谦不敢再有动作,只是不知疲倦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母亲哄着自己的宝贝入睡一样。
“将军!”帐外传来了靖风压低的声音。
沈谦想起身将秦云昭放回榻上去,身子刚一动,揪着他前襟的那只手就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
单骑急行十余天,随时要提防警惕,秦云昭潜意识里形成的习惯还一时改不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爬起来,可她脑子里又知道现在是安全的,不用紧张,所以只手上本能地做出了动作,人却还是沉睡未醒。
沈谦轻叹一声,伸手扯过薄褥将她裹好了,一边继续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放松下来,一边压低了声音唤道:“进来吧。”
靖风一走进帐中,眉梢就忍不住挑了挑,只是大事当前,不敢有半点耽误赶紧禀报了:“杜鹏带队离开后,他手下有一名亲兵暗中脱队绕到了小尾山,在一棵树上留了张便条。”
沈谦眼中寒意加重,轻拍着秦云昭后背的手却半分力度不变,不急也不缓。
靖风不敢去看,将头又低下去一些:“便条上说:‘初五可趁夜来袭,粮草有毒须毁’,属下把后面那半句话给撕掉了;看着血羯那边来人取走了那便条后才回来的。”
今天中午杜鹏走之前,他身边就有人偷偷地探问了情况,得知到明天夕食,就要开袋取用新运来的粮食了;初五,就是明天。
“做得好。”沈谦点了点头,“现在就照下午安排的布置下去吧。”
靖风连忙应了是,抬头往沈谦怀中看了一眼,有些担忧:“要是明天傍晚秦教头还没醒怎么办?”
“到时你就带着她先撤退过去。”沈谦低头看着怀中的秦云昭,声音不自觉地就放得轻柔了,“她连赶十七天的路,实在是累坏了。”
百炼钢也有变成绕指柔的一天啊,只是这画面太美好,被靖风看在眼里,怎么也压不住“将军太肉麻了”的想法。
靖风抚了抚臂上起的鸡皮栗子,连忙起身告辞,临到门边,突然转身说了一句:“将军,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阿昭她爹。”不错,慈父拍着怀中稚女的背,哄着她乖乖睡觉,也不过如是了。
沈谦脸色一黑,见靖风腿快地溜了出去,目光落回自己怀中看了片刻,轻轻低头与秦云昭额头相抵:“阿昭,你才不是我女儿呢……”
☆、289。第289章 答应还是不答应
秦云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运粮的平板车上,前面装了几袋粮食,后面就运了她,裹了薄褥的身上还被套了一套士兵的服装;而身后的山那边远远地还听得到喊杀声震天,血红的火光照亮了小半边天。
马拉着平板车在山间小路上颠簸而行,有人在跟板车边骑马而行的靖风说话:“靖风大人,你就这么把将军扔在后面断后了?”
靖风轻声笑着回答:“将军吩咐我把秦教头好好带走,我可不敢负将军的重托。”
两人语气轻松,才醒过来的秦云昭却并没有注意到,只听明白了他们压低了声音寥寥几句的语意,已经明白了血羯趁夜来袭,沈谦率众断后,让大部队先行撤守的情况,心里顿时又酸又涩;粮草有毒,血羯又趁机来袭,对沈谦岂不是火上浇油?
赶这辆车的军士是靖风信得过的人,极是相熟,一时闲扯了几句后,才记起去看看秦云昭醒了没有,这一眼看去,靖风顿时惊了一身汗。
车上那条薄褥软塌塌地搭在那里,先前睡在里面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搁在旁边的那只包裹已经被打开。不用说,一定是阿昭醒了过来,刚好听到了他们刚才的那几句话,掏家伙转头往后面去了。
靖风又急又悔,秦云昭身子还没好全,将军生怕她有一丝差池,专门交待了自己要好生护着到后防营地,这么一个大活人,自己却硬生生地让她在眼皮子底下给跑了回去,后面兵荒马乱的,她又是个女孩子,要是出个万一可怎么得了?
靖风连忙交待了几句,自己也一拨马头往回跑了,他就算劝不回秦云昭,也得赶上去护住她的安全啊。
沈谦边打边撤,压了队伍最后,长刀回手反撩,将刚刚赶近前的一个血羯兵士一刀斩下,王延几人护在他身边催促:“将军快走吧,这些蛮子一时追不上来了。”
沈谦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正要提马加速的手却突然紧了紧,语气中带了些气急败坏:“真是脑袋包了铁了!”拨转马头就跑了回去。
王延几人一愣回头,才发现后面的火光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一手持弩远射,一手拿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弯刀截杀近前的血羯人;难怪刚才那些血羯人没能及时追上来。
这不是先前被靖风护送走的秦教头么?怎么会突然岔到这后面来了?见将军已经提马过去接应了,王延几人不敢怠慢,也连忙转身冲杀了回去。
“阿昭,上来!”沈谦急驰而至,横刀劈翻了一名冲上来的血羯将领,一手将秦云昭拉到了自己身后,见血羯兵士想围拢过来,来不及说话,长刀翻飞,重新又是一番冲杀,在赶过来的亲卫的接应下,再度飞驰突围而去。
等沈谦一行驰马转过一处关隘口,早已在那里等得心焦的兵士连忙推了滚木擂石下来,将那条山路堵了个结实,然后纷纷策马跟着沈谦撤退。
见到这里居然有这么一番明显等待已久的布置,秦云昭不由心里一个咯噔,她怕是只听到了半截话,赶回来想帮忙,却是帮倒忙了。
果然沈谦将刀扔给王延拿了,回手就将她从后面提着横坐到自己身前来,声音里已经带了按不住的火气:“谁让你来的!都说了让你安心养伤就行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沙场混乱最是刀枪无眼,你……”
马儿一个大跨步越过一道小坎,垂着头挨骂的秦云昭连忙下意识地往沈谦前襟抓去。沈谦身上穿的是锁子甲,秦云昭那只手没了衣襟可抓,紧急抬高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才发现沈谦的手早已紧紧搂稳了自己的腰,她根本不虞会被颠下马去。
被马儿这一颠,两人骤然靠紧在了一起,沈谦感受着掌下柔软而有弹性的细腰,一时心跳如擂鼓,先前嘴里还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我身后就是林子,已经看好了退路的……”觑见沈谦紧紧抿了嘴,秦云昭张口讪讪解释了一句,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好,刚要松了手,沈谦已经低头一偏,将她的手腕噙在了嘴里,恨恨地一咬才松了口,拉下她的手揽上自己的腰:“你以为我是草包么?”
口气却比刚才和缓了很多。秦云昭理亏,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时也只好闭紧了嘴巴不开声,只是被他那一咬惊得心中如小鹿乱跳,刷地就取回了手尽力想挪远一点。
她刚才一时急了,听到靖风说沈谦在断后,马上想起了他胸口中箭的那个梦,所以立时就偷偷溜了回去,只想添上自己一臂之力,帮上一些忙;却没想到沈谦早有布置,自己差点就帮了倒忙。
而现在,几乎过了一年,自己与沈谦再度以这种带了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还做出了情昵之举,瞬间就乱了她的心绪,甜蜜、钝痛、酸涩、负气,各种滋味乱麻似的搅和在一起,纷乱的心思更是有些恍惚起来。
见秦云昭抽回了手不肯揽上他的腰,又在自己胸前低了头不说话,沈谦忍不住就担心起来。他刚才实在是又惊又怕,所以一时没控制好,语气就重了,这时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立时有些害怕秦云昭会生气。
从秦云昭赶来报信直到现在,因为形势不由人,两人一直都没有提起和解的事。沈谦本来打算等秦云昭完全醒了,休息好了,再找个机会好好在她面前认个错,把她哄转回来。
没想到闹出这么一个岔子,沈谦担心焦灼之下,错还没认,倒把人又先训了一顿,这时回过神来,心里不由忐忑之极。秦云昭不说话,他也讷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