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为什么会出事?!”沈瑞愤然开了口,“你说你的女人你护着,你护好了她吗?!”
他来之前,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这只是秦云昭想的脱身之计,可等到了出事的地方,这希望已经被掐灭得一点灰烬都没有了。
那么高的悬崖,上面又只长了几棵小树、几丛茅草,陡直得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下面浑黄的江水湍急飞漩,落进一片羽毛都浮不起来,阿昭绝对不会选这样的地方,这样只要一个不慎,自己就会陷入了致命的危险的地方来脱身!
可是,这处的地形大家都知道,道路也开得宽阔,那么多车马来来往往地经过,为什么偏偏是阿昭的车出了事,坠了崖?
沈谦本来也是愤怒的,可看到沈瑞的怒气后,自己的愤怒却突然弥散一空,转而腾起了一种无望无涯的悲哀和自责。阿昭……确实是他没护好阿昭……
“大人,找到了一具马尸!已经着人送往这边来了。”余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在帐门口禀报。
沈瑞一颗心已经沉沉地坠到了底,沈谦却突然开了口:“还没找到,就是没死;她不会死的!”
没找到就是没死吗?沈瑞想着先前几名县令的话:“大人,这盘玉江多年来也淹了不少人,可江底乱石嶙峋,有不少暗流漩涡会吸了人卡进岩缝,不一定就会有尸身浮上来的。”
没死吗?还是永远葬在了这盘玉江底,永远留在了这南城?沈瑞第一回极其地想相信沈谦说的一定是真的,一定是对的,浑身却失了力气,慢慢一步步向外走去。
到晚间的时候,马尸总算运了过来,珊瑚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沈谦扫了一眼这形容憔悴不堪的丫头,淡淡发了话:“念你还对阿昭有几分真心,我不杀你。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沈瑞为什么也会这么快得知阿昭出事的消息,珊瑚是沈瑞埋到阿昭身边的钉子,只是还没有派上用场,就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珊瑚不敢哭出声,在银沙惊诧又转怒的目光中,沉默地给沈谦磕了一个头,又给银沙深深行了一礼,转身退走了。
沈谦看着那匹已经开始发臭的马尸,回首叫了王延:“把牧马监叫来,让他仔细查看这匹马!”
牧马监很快就来了,忍着腐烂的恶臭,仔细验过这匹被水浸泡了一夜又摆放了一个白天的马尸后,终于找出了一个或许存在的疑点:
“大将军,这匹马的一只眼睛比另一只腐烂的程度要大很多。有可能是因为突然伤了眼,所以才会惊马,也不排除是掉入江中后被江石撞伤所致……”
是有人特意撒了尖石在这里,然后打伤了马眼制造了惊马吗?为什么要对付的是阿昭?
沈谦仔细想了又想,又把银沙叫过来细细问了,也没有找出头绪。另一处营帐中,得到余江报禀了这处可能的疑点后,沈瑞却是脸色突然大变,“哐”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枉他自诩聪慧,怎么就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365。第365章 云昭
漆黑的夜色里,一处浅滩上,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爬到了岸上,背靠着一块大石慢慢坐了下来,看着星子暗淡的夜空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明明是被野猪拱下山崖的,为什么记忆里会有暗河求生的片段?还有自己这一身奇怪的古装又是怎么回事?
云昭摸了摸肿了一个大包的后脑,轻轻嘶了一声,又抚了抚自己一身的青青肿肿,轻轻摇了摇头;自己真是命大啊,不仅没摔断撞断骨头,在那种暗河里还能逃出一条命来!就是这身装束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己还穿越时空了?还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云昭轻哂了一声,鼻翼微微翕动,伸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拔出一丛黄瓜草,摸黑在河水里洗了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淡淡的黄瓜清香味在空气散开,秦云昭又寻了一把芦根,洗干净吃了,将插在绑腿里的匕首拔了出来,放在手边,靠在石头上打起盹来。
星落,日升。阳光透过河边的树枝,洒在云昭安详的睡颜上。一条淡褐色的地毯蟒蜿蜒游走过来,无声地吐着蛇信,慢慢向河边的猎物靠拢,还没能近身,就被一把匕首牢牢地从头部钉死在地上。
云昭睁开眼,不去管那条兀自还在痛苦地绞缠的蟒蛇,先站起来检查了一遍身上。衣裳被划烂了很多处,露出的颈上、手上都被划出了长长的血痕,除了腿上绑的那把匕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了。
云昭随手从裙上又撕下一条布条,将头发麻利地扎了起来,又寻了几样药草敷在伤处,这才从死透的蟒蛇头上取下匕首,搜寻了一些枯叶和两截干柴过来,用匕首削了削,手脚极快地钻木生起了火。
没有盐的烤蟒蛇肉味道实在不能恭维,不过能吃饱就好。云昭用匕首削了只木壶,去河边盛水来烧,才走近河畔,就愣愣地呆住了。
潺潺流过的河水虽然有水波晃动,也清楚地现出了她的倒影。没有满脸的伤疤,虽然还有几处青肿和划痕,可是也看得出来,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这不应该是她的脸,可她却要命地熟悉,熟悉到还有一个声音在心里一直说,这就是她的脸!
云昭安静地坐在河边半晌,突然轻笑出声,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终究是活着的,那就够了!还要多想些什么呢?
女孩轻快地掬水洗了一把脸,又用木壶盛满了水带回火堆上烧开了,一番整饬完毕,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环境,慢慢向山外走去……
“云昭姐!”
一声欢快如银铃的声音响起,云昭放下背上的一只红鹿,看着蹲在自己那茅草屋前的小姑娘微微一笑:“小钰。”
“可等到你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奚怀钰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色彩鲜艳的面人儿,“今天村子里有捏面人儿的货郎路过,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几个面人儿呢!”
这个隶属于大夏国南城金沙县的阿坝村比较偏僻,非年非节的时候少有货郎经过,云昭想像得到一村的大小孩子们围着货郎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昭姐,这个是给你的。”奚怀钰高高兴兴地把其中一个漂亮的仙女面人儿递到云昭手里,又舔了自己的那个大阿福娃娃一口,眼里全是满足的笑意,“快吃吧,很甜的!”
别人瞧着云昭姐一脸黑黑的样子不起眼,她可是知道的,那是云昭姐染的药汁子在脸上和手上,要洗掉了那些药汁子,云昭姐比这个面人儿捏的仙女还漂亮呢!
“嗯,真的很甜。”云昭一口咬掉了仙女面人儿的头,瞧着奚怀钰又是有些开心又是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这样牛嚼牡丹,噗地笑了起来,“晟哥儿呢,今天怎么没跟你来?”
“他没练完字就跑出去玩了,被娘拘在家里罚写大字呢。”奚怀钰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去看云昭今天打到的那只红鹿,“云昭姐,你真厉害,等我长大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云昭笑着摸了摸奚怀钰的丫髻:“等哪天你娘同意你来学这些了再说吧。”
奚怀钰的娘章氏听说以前也是官宦小姐,因为家中获罪被流放到了南城,家中亲属在路上相继病死,只单单剩下她活了下来,之后就在南城嫁了人,还生了一儿一女,偏偏丈夫又去世了。
章氏本就是犯官之属,好容易因为嫁人才脱了流籍,却又因为丈夫的去世,娘儿三个被婆家不容,被冠了克夫克族的名声给赶了出来。
途经阿坝村时,章氏母子三人被同为罪官家眷的一户人家收留照应,就在阿坝村定居了下来;章氏女红甚好,平时以刺绣为生,苦苦哺育着稚女幼儿。
日子虽然过得苦,章氏却还谨守着书香人家的规矩,虽然不吝对突然像野人一样出现的云昭释放善心,但却是严禁女儿章怀钰跟云昭学什么拳脚的,在她看来,云昭的行为实在粗鲁不堪,与妇德相悖。
不过奚怀钰刚刚十一岁,却是羡慕极了云昭的身手,总是幻想着要是她也会拳脚,又怎么会怕祖父母和伯父母那些吃人的亲戚,又怎么会被那些人赶出来呢。
云昭在奚怀钰的眼中有着神奇的色彩,所以她总是趁着母亲章氏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小半坡来找云昭,有时给云昭带点小食,有时带束野花儿,有的时候就是来找云昭说话。
云昭也从这小姑娘的嘴里,知道了现在的朝代,和一些习俗、避讳,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倒是挺说得来的。
奚怀钰正笑眯眯地跟云昭说着她那六岁的弟弟奚怀晟的趣事儿,云昭突然摆了摆手让她先停了说话,侧头听了听,对奚怀钰抬了抬下巴:“阿钰,快回去吧,村里有人叫你呢。”
云昭的耳朵灵,奚怀钰是知道的,连忙跳起来跟她作别,一溜烟就跑下坡去了。
云昭微笑远眺着小姑娘一口气跑进了山脚下的村子里,将自己打的那只红鹿提进了屋里,在屋后头的小院里就着山泉水洗剥了,撒了盐先腌了起来。
七月了,自己来到这古代的日子快要有两个月了,打得猎物,她就拿下山跟村民们换些生活用品回来,这种自给自足的猎户生涯,倒也有些像原来当森林公安的那段日子。
不知道这山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呢?听奚怀钰说如今天下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看到一个如同大唐盛世一样的年代。云昭净了手,从房梁上取下一只荷包,掂了掂里面放着的几块碎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这些天她靠着打猎攒下来的,还是太少了,出了这山,怕是在镇上下一顿馆子都不够呢。要想去外面游历一番,还是再攒攒吧。
村子一户土坯房里,奚怀钰拿着自己绣的一条小手绢不停地给母亲章氏拭着眼泪:“娘,这是好事呀,你怎么哭了?”
章氏叫女儿回来,是因为同为犯官家眷的邻居李伯家给她递来了一封信。
李伯在南城充了军户,这次护送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