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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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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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个;他心头一松;随即用最为温和的语气叫道:“能不能送点热水来?”
    少年军卒犹豫了片刻;撂下一句你等着便掩上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粗瓷茶壶和一个茶碗进来。到了王毛仲身前;他放下茶碗咕嘟咕嘟注满了水;随即一手拿给了王毛仲。面对这些天难得冒热气的东西送到眼前;王毛仲只觉得喉头更加于渴;颤抖着接过之后;却也不怕烫似的凑到嘴边;骤然喝了一大口。尽管烫得他龇牙咧嘴;可仿佛深入骨髓的阴冷却仿佛被驱赶了好些;以至于他须臾就把这一碗水喝了个于净。
    “多谢小哥。”若是换成以往;王毛仲哪里会对区区一个军卒这等客气;但此刻却说得真心实意。
    少年军卒腼腆地笑了笑;收拾了东西正要出去;却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还有大呼小叫。他一愣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丢下东西快步出去;而王毛仲也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竖起耳朵倾听着动静。隐隐约约听得长安、制书以及自己的名字;他登时双眸流露出了一丝异彩;可随着屋子的门被人猛地一下子推开;紧跟着进来一个他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人时;他的脸色才登时再没了一丝血色。
    “王大将军;久违了”
    杨思勖咧嘴一笑;露出了虽一大把年纪却依旧保养极好的牙齿。只是这会儿在屋子里虽白昼却依旧点着的昏黄灯光下;那一口牙却显得白森森得令人可怖。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敢跟进屋子;甚至连房门也被重新掩好了。无论怎样倾听;外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筛子筛去了。
    王毛仲死死盯着杨思勖;好一阵子方才声音沙哑地突出了几个字:“圣人要杀我?”
    杨思勖微微一笑;带着深深的恶意嘿然笑道:“你倒是明白得很。我还以为;你觉得是圣人回心转意;要召你回京呢。”
    “哼”王毛仲素来瞧不起这些宫中阉奴。哪怕杨思勖是在中宗年间太子李重俊的兵变时力斩大将;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又几次三番平叛;功勋彪炳;他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此时此刻被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冷嘲热讽;他只觉得心口生疼;却仍是不愿意露出半点软弱之态;只是冷冷地说道;“倘若你想看我的笑话;那就不必了我王毛仲虽不是什么英雄;却也不会摇尾乞怜”
    “王大将军一直自诩为汉子;我哪敢看你的笑话?”杨思勖好整以暇地缓步走到王毛仲床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也不和你拖泥带水;你深负圣恩;陛下吩咐我前来监刑缢杀。你死了之后;你那曾经双双获封国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呼奴使婢惯了的一双夫人;自然也就得尝尝什么是人间苦楚。至于你那些仗了你的势;横行无忌的儿子们;也自然会知道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王毛仲;你区区一高丽奴;不比别人高贵多少;却还瞧不起我们;你自己是什么玩意”
    杨思勖尽管凶名卓著;但无论在宫中还是在人前;总会尽力以温和的一面示人;可他这会儿真正露出了凶神恶煞的一面;就连王毛仲也忍不住牙齿打颤。然而;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无翻身地机会;逞口舌之利也是枉然;当下只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杨思勖开口吩咐了一声;外间两个大汉推门进来;手中赫然拿着一条白色绢帛的时候;他才陡然之间瞳孔猛然一收缩;却只是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一圈;两圈;三圈;柔滑轻软的绢帛须臾便围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紧跟着开始渐渐加力;即便不如杨思勖杀人如麻;但王毛仲也曾经杀过人;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死是那样恐怖的事;每一丝痛苦;每一丝恐惧;仿佛都在一瞬间放大了无数倍;让他简直要发狂。可他的喉头却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力气。当他猛然间看到那个给自己送过水的少年军卒突然闯了进来的时候;他更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仿佛对方是来救他的。
    “是远安啊。”杨思勖温和地向对方轻轻点了点头;见少年军卒慌忙行礼;他这才扭头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王毛仲;似笑非笑地说道;“王大将军;你应该早就不认得他了。他是从前劫杀过杜十九郎的左羽林卫肖乐的儿子;我找到他之后就一直把他当成儿子似的养在身边;而且告诉他;他父亲固然犯大罪该死;可更该死的却是让他动手;而后又杀人灭口的王家父子如今你先走一步;到时候他自然会取了你那孽子王守贞的命;送他下九泉去和你见面。”
    见那个无论是刚刚;还是一路上都对自己最为关照的少年军卒憨厚地笑了笑;但那笑容中分明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色;王毛仲顿时失去了最后一丁点力气。他甚至听到自己脖子上的软骨完全断裂时的声响;就这么在急怒之中断了最后一口气。直到左右行刑的汉子禀报了;杨思勖方才盯着那个自己一贯最痛恨的死敌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义父”肖远安躬了躬身后;轻声叫出了这两个字。
    “你自己去施州吧;左右王守贞也未必能在施州司户参军的位子上坐几天。完了私仇就立时回长安;不要再想更多了。”
    “是。”肖远安深深低下了头;旋即转身大步出了门。
    而看着他的背影;杨思勖掐了掐手指算了算;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杜士仪在年前给他和高力士都送来了重礼;请他们设法让天子宽赦宇文融。尽管他和高力士并不是真正穿一条裤子的;可商量此事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赞叹得友若杜君礼;确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如今他离开长安料理王毛仲;宽赦之事就只能交给高力士了;料想那位绝不会因为昔年旧情就任由裴光庭李林甫等人为所欲为。再说;杜士仪要保的又不是宇文融官位;只是保住其性命;仅此而已。

第六百四十六章 名士云集
    开元十九年初春三月的一天;代州刚刚下了一场透雨。这几年河东河北的雨水远远比往年多;尽管不时造成水患;可对于素来少雨;以至于甚至会出现春雨贵如油的北方来说;这下雨仍然是寻常农人们最最期盼的事。而在这场透雨之后;代州长史杜士仪带着属官们亲自扶犁下田;祈求风调雨顺的好收成;这自然更让人们为之振奋精神。
    在成都劝茶;在云州大力推行互市贸易;但这次在代州;在起初拎出裴远山那样的硕鼠;而后又奏免了几个禄蠹之后;杜士仪并没有从前那样雷厉风行的举措。通过推行新农具;又从云州以公道的价钱买来众多耕牛;同时以身体力行的方式亲自劝农;更招募经验丰富的老农作为指导;由田陌领队深入代州各处;解决耕种、病虫害、引水等种种现实问题;同时;又通过向本地大户募集善款;修缮河桥水渠等等但仅仅这些;就足以⊥他在民间拥有良好的评价。
    如今边境无战事;百姓们最怕的其实就是官府穷折腾。如今杜士仪摆出了这样亲民的姿态;自然深得人心。不但如此;他通过行文代州都督府所督的其他各州;要求在劝农的基础上;加快刑狱处置的效率;自然也赢得了交口称赞。至于新的逃户登籍之策;虽则在各地引来了一定的反弹;但在正月之后;各州刺史应召其会代州;听杜士仪详述了此中厉害;更提出了各州之间的租赋补偿法之后;质疑的声音渐渐稍微平息了下来。
    继李白游学代州;充当代州州学的客座教授之后;杜士仪一封信送去嵩山草堂;邀请大师兄卢望之到代州州学来讲课。谁知道开春之际卢望之固然来了;颜真卿竟然也跟着一块来到了代州。而师兄弟两个经过绛州的时候;卢望之竟是又捎带了另外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当和杜士仪相会之际;师兄弟三人互道别情后;卢望之见杜士仪频频拿眼睛去看那衣衫简朴;看上去显得落拓而苍老的中年人;他便笑了起来。
    “小师弟可是在想;这位是何方神圣?”
    杜士仪知道卢望之就是爱卖关子的恶劣性子;当即也不理他;笑着对那中年人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不敢当杜使君兄台二字。”好端端的在家闲适自如饮酒自娱;结果嵩山旧友来访;妻子置酒款待大醉过后;他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睡在马车里;那一惊自然非同小可所以;莫名其妙被人拐到了代州来;中年人心里说不出是郁闷还是好笑;但杜士仪初见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他只能不为己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下是为人灌醉之后;骗过家人;强行从绛州家里拐带出来的在下王之涣;字季凌。”
    此话一出;杜士仪登时往卢望之看了过去。而对方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王之涣是在说自己似的;甚至还讶异地瞪大眼睛道:“世上还有这等人?”
    这时候;连颜真卿都有些脸红了;他讷讷叫了一声大师兄;旋即就对王之涣长揖道:“实在是对不起王兄;都是大师兄说;王兄自从辞官之后就一心在家吃闲饭不不不;是悠游度日;哪都不想去。既然要拉你同游代州;就不能不用些小手段了。”
    杜士仪险些被吃闲饭三个字给逗得当场笑出声来;见王之涣对卢望之吹胡子瞪眼;为了防止现场就闹起来;他只能轻咳一声道:“季凌兄大才;我闻名已久了;尤其是那首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大气磅礴;让人读之而生向往。”
    王之涣亦是出身太原王氏;在绛州乃至于河东颇有文名。然而;他并不是像其他才子那般去走科场;而是以门荫出仕;只当了一任衡水主簿就辞官走人回乡隐居;名气远逊于其他人。因此;当杜士仪信口吟出他那一首凉州词;而且盛赞不已;他的脸上登时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杜使君谬赞;那是我昔年游历西北时所作哼;这姓卢的就会瞧不起人;以为我只会在家里呆着;实则我亦是曾经亲历过西域风光”
    卢望之对王之涣那贫瘠的战斗力丝毫不怵;当即反唇相讥道:“是谁成日在家高卧什么都不于?我和清臣一块到你家去拜访的时候;嫂夫人还说;你时不时这么一躺就是两三天。她也担心你闲坏了;所以求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否则;你当我乐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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