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些事情,你若是想知道,我,我便都告诉你。落下石是个骨肉藏妖者。”
这个词虽然从未听过,但季钧刚才看到落下石身上的一幕,多少明白了骨肉藏妖是什么意思,他没吭声,水秀
却以为他不懂,又解释说:“就是说,他能把我们藏进骨肉之中。就好像那天我蜷缩在你床上,落下石只是走
过来一撩被子的瞬间,就将我收入他的肌肤中。后来你不是也看到我被从他肌肤中钓出来了?他身上的刺青就
是我们,只不过,除非是他允许,或者他失了意识,否则我们是不会浮现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
那险些成了蛇酒的真是你。
“对了,你那日为何又来找我?”
“你不是答应我,要为给我说情吗?我自然要来找你了。”
季钧只好苦笑了。
按水秀的说法,妖魔算是世上最苦逼的种族了。就算再怎么苦修不止,每数百年都还是会迎来一次天雷。然而
这种对妖魔来说最大的劫难,却会回避血肉之躯的人。所以在历劫之时,妖魔多半会想法靠近人,获得血肉之
躯的庇护。然而,这毕竟还是风险极大。不但有可能被对方识破而招来杀身之祸,就算成功藏身,也因人而异
,不一定能避开劫难。但拥有骨肉藏妖能力的人就不同了,他们可以将妖物藏入体内,血肉肌肤为妖物提供完
美的庇护。
落下家是个以血脉的单薄来换取延续的母系家族,几乎代代嫡系只得独生女儿,但一旦生下男婴,必然拥有骨
肉藏妖的能力。他们因此才能爬到歪门邪道的顶点。也正因如此,成了妖魔的大忌。
季钧心里嘀咕了一下,独生女?落下姐妹明明是孪生啊。但他最急着问的还不是这个:“明明是为你们提供庇
护,为何是大忌?”
“虽然我们可以从藏妖者那里获得庇护,但却会被他俘虏为下仆,除非他死,永远无法挣脱束缚。”
妖性自由、魔心高傲,当束缚解除,曾为人仆是他们最大的羞耻,铁定反噬其相关者。因此藏妖者多半在自身
死亡之前,处理掉所有下仆。也就是说,妖魔虽然能从藏妖者那里获得庇佑,但却不得不付出自己为代价,而
且最终也多半走上绝路,长远看来,非常不值。
然而妖物忌惮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这场契约中,藏妖者甚至不需要获得妖魔的首肯,他们能强制收纳妖魔为
仆。
换句话说,藏妖者的肉身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收妖法器。
因着这个原因,妖魔达成共识,拥有此等骨肉藏妖能力者,决不能现世。但落下石家数百年来消失了踪影,虽
然代代也有人行走江湖,但都相当隐蔽,且离开之前已被抹去对家族所在地的记忆,永远不能返回,以此确保
家族的安全。
水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说:“你也知道,我擅长占卜,在妖怪中是很罕见的,所以多年前妖怪找上我,
要我占卜落下家会否在近期诞生男婴。”
“你答应了?”
“开始没有,因为我的占卜是血占,必须以血为依托。如果没有自愿的落下家血脉者,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
季钧不期然地想起了那狠砸在头上的香炉,顿了顿:“那未,你们抓到了落下家的血脉者?”
“不,”水秀虚弱地摇摇头,“是对方找上了我们,一个姑娘。男婴很快就会降生在落下家这个消息,也是她
带来的。”
占卜因此而成功了,果然,落下家即将有男婴,也就是藏妖者诞生。而且这个姑娘并未失去对落下家所在的记
忆,于是,妖魔立刻纠集在一起,在那姑娘的指引下,造成了二十多年前的妖袭,落下家被横扫,所在的整个
镇子也被毁灭殆尽。
水秀的讲述,一一印证了季钧在梦中所见,他忍不住问道:“落下麦她后来呢?”
“你知道她叫落下麦?”水秀有点惊讶地问,季钧只能苦笑了,心想我不但知道她,我甚至还看到了妖袭当日
。
“她也参与了妖袭,但半途中失了踪影,后来也未再见过她了。”
然而,那次妖袭却不能算是成功,一百多只妖怪虽然灭了整个镇子,却惟独没有能杀掉落下家的那个孕妇。她
及时躲进了被施有长相守法术的巨大石棺之中,唯有一只山蜃赶在石棺闭合之前冲了进去。石棺一闭合,法术
生效,妖怪们想尽方法也无法进入。它们便在在石棺外盘亘,想着就算那只冲进去的妖怪没能杀死孕妇,石棺
内无水无粮,孕妇离产期尚早,血肉之躯,必死无疑。
落下家所在地本是阴阳交汇之处,适宜妖怪们居住,它们便放心地居留此处看守石棺,如此平安过了六年。然
而有一天,那石棺却从内开了。内里是一只几乎快死去的山蜃,和一个五六岁、拥有骨肉藏妖能力的男童。
几乎在那一瞬间,所有妖怪,无一例外地成了那孩童的妖仆。
那便是幼时的落下石了。
季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落下石在石棺里是怎么活过六年的?就算他活下来了,六年都在石棺里,难道不变成
白痴么?他母亲呢?他迟疑了一下,这些陈年往事决定容后再问,先听水秀说。
于是,就在这个废弃的小镇上,妖怪们按照落下石的意愿,抚养他成长,为了他生活舒适,每个妖怪都分血和
内丹给濒死的山蜃,让它能够复原并蜕变,最终借助山蜃的梦以幻术再现了这个小镇的原貌。而妖怪们,也纷
纷幻化人形,担任了落下石家族亲人的角色。
落下石原来是妖怪养大的?!
季钧想了想,又问:“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是当日的妖怪?”
“不,其他都是梦境幻术而已,只有家里的人才是。”
“可是,”季钧回忆了一下,“落下石家的人数不多啊。”
“恩,开始的时候都很热闹,但是后来,慢慢的,因为种种关系,现在只剩下我们十几个了。”
季钧想了想,又问:“苏牙子又是谁?”
水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连苏牙子这名字都没听过。”
这时,徒然听得远处一声霹雳炸响,山头妖气萦绕,黑雾蔓延,内中隐隐光芒腾动,一声又一声的雷鸣,仿佛
催促般炸响!
立刻,就如起了呼应,季钧后背开始微微发烫,就好像他背负的是装满火炭的罐子,他知道不好,赶忙大喊:
“水秀,别去!你会送命的!”
背后发出伴随着嘶叫一般的话语:“他不光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不能
不去!”
话音未落,季钧背上突然一轻,托着水秀的手也一空,身边风声大作,水秀发出如同撕裂般的声响,化作大蛇
腾空而起!
就连季钧都知道,以水秀那样残破的身体,如此行动,必然会伤了性命,他在狂风中大喊:“水秀,回来!回
来!”
然而那条大蛇,却头也不回,消失在对面山头的黑雾之中。
季钧没办法飞,只好在地上跑着追,才跑了几步,突然有人在耳边笑道:“你去了又待如何?”
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季钧一下子停步,转头,是奚刀,施施然倚树而立,摇晃着手头的花枝,犹如游山玩水,
赏花赋诗的文人一般。
“你,你——”
奚刀悠闲地看着那片山头,不断有烟云缕缕加入那团黑雾之中,笑道:“这十里八方的妖物,都为落下石而来
,他能控制妖物的范围,绝对是历代藏妖者中数一数二。看来玄云衣这次非苦战一场不可。”
“范围?”
“没错啊,藏妖的能力再离谱,也有局限,妖物要是离开主人一定范围,藏妖者就无法感知到妖物,自然也无
法再对妖物发号施令。这也是为什么通常会将妖物收纳在体内,不会放出去乱跑的原因了。不过你看看他,啧
啧,简直没这个问题,方圆百里,都是他的范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奚刀想了想:“我好像是来助玄云衣一臂之力的。”
季钧一惊,却又听他继续说道:“虽说要助,但又没说定如何相助,我在这里默默祈祷他的胜利也算是助啊。
”
既然如此,倒不用担心他对落下石不利,季钧如此想着,便拱拱手要走,却被他拉住,“那边对你太危险了,
你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饮茶观赏,岂不大好?毕竟这样的人妖大战,也算难得一见。”说到此处,不知奚刀想
到了什么,低声笑起来。
季钧却没心情笑,只挥开他的手就要走,却听得奚刀缓缓道:“那条蛇不理解的事情,或许我能解释呢?”
季钧停下来,转身看奚刀,问道:“你知道?”
“落下家是邪门外道的巅峰,我也花过不少功夫去追索它为何一夕颠覆。我可以告诉你,苏牙子原是指物。古
籍记载,它是阴阳道巡判才拥有的护符,诛杀恶鬼时所用,极阳极烈。传说落下家偶得其一,以此为传家之宝
。从此苏牙子也就成了落下家专用的晦称,用以指人。”
“人?”
“这么说吧,落下家的藏妖者因为肉体接纳妖物,必受妖毒阴火所害,极为苦痛。”季钧一下子想起,他曾经
看到的落下石残破的肌肤,当时他说过,他因着体内的阴毒,全身肌肤都阴火日夜灼烧,莫非并不全是假话?
“为了让藏妖者能活久一些,免除这痛苦,落下家使用替身术,为自家的孩子寻找——”
季钧打断了他的说话:“寻找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婴孩儿,然后从出生开始,就给其中一个喂另一个的头发烧就
的灰烬,喂上十年,从此这二人鬼神难辨,是么?”
奚刀笑道:“你说的是完全替身术,如此做两者就连魂魄的味道都一样了。落下家倒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只要
略施小法,让主体和替身肉身相通便可。他们将苏牙子给予做替身的那一个。从此苏牙子就指人了,是两个孩
子中接纳了苏牙子的那一个,也就是要承担妖毒阴火的那一个。”
“苏牙子既然是好东西,为何不给自己的孩子?”
奚刀摇摇头:“肯定不行啊,都说过了妖物为阴,而苏牙子至刚至烈,如果藏妖者身怀苏牙子,哪里有妖物能
上身?藏妖者将自己体内所受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