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一路从倒掠下来时,体内脱缰野马般的真气占据了他全副心神,刮经剔骨般的痛楚下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些什么外伤,此时却仿佛被任我行的手调动起了所有的感觉,顾不得多想其他,左胸往下,火辣辣的一片,也不知是具体伤到了哪里,连带着左肩骨,整片的疼痛牵动着肌肉一跳一跳,想是伤到了筋骨。
任我行将手垫在他肩后,突然扬声交代了一句:“把马车赶过来。”
四下或粗或细的呼吸声都被压抑的断断续续,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沉闷,车轮轧过湿软的泥土,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发出答答脆响,踏上了高楼倒下的废木石料,却不停止,马车在高低不平的废墟中缓缓驶近,最终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却是马车停到了东方不败的身边。
“来两个人,手脚轻些。”
任我行话音未落,东方不败身上一轻,似是有什么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东西被一下子挪开,牵扯到左胸的伤口,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他不知自己先前在龟息了多久,也不知龟息之后熊熊的火势最终将那些断裂的木板尽数吞噬,支撑在他头顶的一角也塌落下来,不但将他容身的石洞牢牢压住,也压到了他左半边身子。这不知石柱还是烧焦的木材压在身上,将他浑身的肌肉都压得麻木僵直,这才产生了沉身水底的幻觉。
这一回,就算是给他冲破了“葵花宝典”的大关,若不是任我行此刻救他的性命,无水无粮,他身上还有包火药,确实也是九死一生。
东方不败想到这里,不由下了个决定——日后翻脸之时,这份情义总要先还给他的。
“东方?”压了许久的重物移开,肌肉自然而然会在疼痛的刺激下不由自主的轻微抖动一下。
任我行叫了他一声,不见他有所反应,东方不败似乎听到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轻的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力是否仍未从龟息中恢复过来。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短促沉闷的惨叫,然后就是任我行冷冽的声音,“你这双手不要也罢……”
东方不败突然明白过来,也不只是哪个倒霉鬼被点到来抬走他身上的重物,敢情任我行是觉得他这是经不得碰了。
其实,经过了“葵花宝典”真气疾冲的痛楚,身上这点伤处,东方不败还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任我行竟然会因此而迁怒他人。任我行不知他仍有意识,自然不会是在他面前故作姿态,拉拢人心。若是他就此不醒,任我行如此迁怒,会不会让在场的教众心里有所想法先不提,却是一丝好都讨不到。想到这里,东方不败心里突然泛起一点异样来——如此说来,任我行是真心为他担心?
“滚。”
似乎连马儿都被任我行的声音吓到,不安的来回踱步。可能是躺在地上的关系,敲在石板上的蹄子带着震动传入东方不败耳中,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突然,他感到任我行搭在他左肩的手换了个方向,而另一只手却绕过自己的腿弯。
东方不败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全身上下的感知似乎都停留在了任我行掌心接触的两处地方。
怎奈体内真气尚未完全蛰伏,即使他全身绷的犹如张满的弓,那也只是他的感觉而已,对于任我行而言,却全无差别。身不由己的腾身而起,这种不使用自己轻功离开地面的感觉让他瞬时有些晕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任我行以一种他极不愿意的姿势抱起来,头无力的垂靠在他怀里。
“嗯……”东方不败连眉头都皱不得,只觉得任我行托着他的双臂稳定有力,坚·硬壮实的胸膛抵着他的右肩,也不知是谁身上的血腥气缭绕鼻端,左胸伤口处地火烫仿佛沿着脖子一直往上蔓延,极力发出的反对的声音经过被浓烟熏得发毛的嗓子,从口中溢出时变作了嘶哑的呻/吟。
“东方?”任我行刚迈开腿走了一步,“你……忍一下……”
隔着衣服,任我行身上微凉的体温传到他身上,减缓了不适的灼热感,东方不败慢慢将身体放松下来。感觉到他三步并作两步,轻捷的上了马车。东方不败料想他要将自己放入车内,暗自松了口气,堂堂七尺男儿,任谁也不想被另一个男人以这种姿势抱来抱去,更何况,他还清晰地听到周围二十几个人的呼吸声。
却没想到任我行也紧跟着钻进了马车车厢,全没将他放下来的意思,反而自己坐下,一手护着东方不败半倚半靠在他身上,另一手三下两下,撕开了他的衣服。
东方不败气急,体内的真气几乎要随着胸腹间的凉意一起上涌逆行,揭开的衣物似乎连着左肋下腹上的皮肤一起被生生撕开,瞬间将他的心神都转移到自己的伤口上。
任我行手脚极快,冰凉的水泼上伤口,东方不败虽动不了,感官却更加敏锐,甚至还能隔着擦拭的湿布感觉到他指腹粗糙的厚茧……
东方不败竭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心跳却不可抑制的快起来。直到带着淡淡辛辣气息的金创药洒在身上,阵阵刺痛方才真实了几分。
“今天先回灵州城,明日再上路。”任我行传了令,外面的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一人跃上马车,口中打了个呼哨,鞭声一响,马儿拉着车,往外走去。
地下的废墟占据了极大的一块地方,车身颠簸不断。任我行始终牢牢的将东方不败托在胸前,直到马车重新驶上湿软平整的土地,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平在车厢里。
东方不败背脊终于靠实,又觉出任我行在他身上盖了层什么,慢慢的长出一口气,说不清在紧张些什么的心神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之后的路上,任我行坐在他边上,一言不发。也不知是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还是体内的真气极易引人龟息的关系,东方不败竟在这一晃一晃的马车上睡着了。
任我行在灵州城歇了一夜,之后便日夜赶路,他一直坐在马车里,却不说话,久而久之,东方不败倒是习惯了身边多了个呼吸声,时而轻缓,时而绵长,甚至还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判断任我行究竟是在打坐行功还是睡着了。
也不知任我行究竟要往哪里去。他们能在马车里养神休息,外面赶路的教众却是一刻不停,因此,每到一处分坛,除了找大夫为东方不败诊脉开方,熬药煎服之外,任我行就要将身边的教众重新换过一拨,好在日月神教教众分布极广,他们如此不眠不休的行路,除了被马车震得骨头酸痛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不便之处。
这一日,马车停下时,却比平日里都要早些。
“几位爷,对不住了,今儿个小店的后院儿被几位官爷给包下了,您看,要不给您多匀几间上房成么?”
东方不败心中诧异,他们连日赶路,就连采买时也只在教中分坛停留,这一句话中连为难的口气都带了几分脱口而出的顺溜之感,显然客店伙计的招呼声。他一直以为任我行如此焦急的赶路,是要赶去少林寻任盈盈,此时听到那客店伙计说得一口山东口音,心里估摸着他们这一路应该是绕过中州,从山东反走河南。
客店伙计只刚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就被一名教众拖到一边。
虽说江湖中人,平日的行事便是以武犯禁,即使不是犯上作乱之徒,多数对官府却也向来不瞧在眼中。但时下大明天子的天下与日月神教早期的先辈有些说不得道不清的瓜葛,教中众人,入教的第一条的规矩,便是见了官府绕道走。若放在平时,一听有官员在内,随行的教众多半也就如此算了,可现在任我行就坐在马车里,当着教主之面,若是住店连个小院子都弄不到手,回去之后,怕是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几个教众压低了声音,东方不败听不分明他们说得内容,想来也无非是拔刀子和掏银子的威逼利诱而已。
只那客店伙计惯了说话大声:“哎哟,我说几位英雄好汉,俗话都说了,民不与官斗,您几位又何苦偏要和那官老爷为难。我们小门小店的,是真惹不起……”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突然外面响起砰砰的拳脚声,想是那所谓的“官爷”见有人和他抢房,心中不忿,出来寻场子来了。听衣襟带空的动静,那“官爷”以一敌多,手下倒也很有两下硬功夫,只是那一声气势汹汹的喝骂,却生生被他尖细的嗓音磨得怪异不堪,令人一听之下,浑身不舒服。
“好了,”又一把清冽的声音从客店后传来,配着同样字正腔圆的一口京话,“他们人多,车里还有病人,出门在外,各行方便,我们让一半。”
不甚响的一句话乍一听吐字绵软无力,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任我行和东方不败耳中。细听之下,语声中同样隐隐带了几分尖利,只是听来却不不像之前那人那般刺耳突兀。
“这人的内力不错。”东方不败听到任我行低声自语,语气中颇有要寻他一较高下之意。车身微微一晃,他又被任我行抱起来,掀了车帘,跃出车外,“如此,便多谢了。”
26第二十六章
一夜时光,眨眼即过。任我行出门的时候,天色初初泛白,光线穿过门廊,温和的在屋里的地板上洒下一抹弧形的亮色。任我行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外间,落到里面暗处的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影在晨光里看起来有些仿若隔世般的朦胧。
只迟疑了一会儿,他便收回目光,反手关上了门,举步往外走去。
东方不败原本阖上的双眸,此时却随着木门“咔嗒”一声关拢,缓缓睁了开来,精光湛然。
昨夜,“葵花宝典”的霸道真气终于在体内彻底臣服,熟悉的气息流转仿佛寻回了一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老朋友。回来了这么些日子,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的重生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抬起,掌缘半侧,对着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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