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魄摇头道: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方久寿,我明白你的处境,但仍然须要你的答案,这是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
愣了好一会。
方久寿哭丧着脸道:
“我是在拎着脑袋玩命啊,毒魄,你就不能周全于我?”
毒魄道:
“眼下还不到周全你的时候,等话问完了,我一切觉得满意,再设法周全你亦尚不迟,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是谁杀了飞星?”
方久寿的形状十分痛苦,话回得像在掏他的心肝五脏:
“是……是‘癞蛇’……还有,阎四姑……‘丈二红’阎四姑……”
毒魄的面部的肌肉僵硬,有如化石,甚至连一根筋络的扯动,一条纹褶的抽搐都不见,那一片异乎常情的冷漠,却凝聚成极其凛烈的狠酷,隐冥中,杀气盈溢,惊心动魄。
方久寿不由自主的哆嚏起来,他但觉全身发冷,汗毛竖立,一股寒栗自顶贯膻,他甚至怀疑毒魄会不会将他立置死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毒魄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他们杀害了飞星,另外还玷污了她……方久寿,玷污她的是‘癫蛇’?”
清了清嗓门,方久寿仍然清除不去声音里的颤抖:
“是的……是‘癫蛇’。”
毒魄道:
“当时,‘丈二红’阎四姑也在场,‘癫蛇’进行他的禽兽行径时,阎四姑在干什么?”
唇角扯动了半晌。
方久寿宛似挣扎般道:
“阎四姑……在看,在一边看……,,
毒魄极轻极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在旁边看?一个男人在做这等天打雷劈、恬不知耻的龌龊勾当,这个女人居然能够站在一边观赏?”
方久寿慑懦道:
“你不了解阎四姑,她的心态有点不大正常,她……向来就喜好这种调调……”
闭上双眼。
毒魄又道:
“那天晚上,除了‘癫蛇’崔秀、‘丈二红’阎四姑之外,你们贵帮口还有什么人在场?”
方久寿沙沙的道:
“还有我们头儿……”
毒魄仍旧闭着眼:
“‘六臂人魅’商鳌?”
方久寿点头无语,而毒魄虽然双目未睁,却也似看到他的动作了。
更令方久寿吃惊的是,毒魄在这时竟发出了哧哧笑声,笑得很怪异、很沙哑,但千真万确,他是在笑。
方久寿不期然的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他有些膛目结舌的道:
“你……毒魄,你可是在笑?”
毒魄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却浮现一层晶幕,一层莹光波颤的晶幕:
“方久寿,你不知道,飞星是我的什么人?,,
方久寿刚想摇头,又忙不迭的点头,他慌乱的道:
“我,我也是听他们提起才晓得--”
叹一口气。
毒魄悠悠的道:
“飞星是我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有好些年了,这些年来,她就和我的妻子一样替我烧饭、洗衣、伺候我一切的日常起居,我们彼此相爱,互有期许,可是她给我的,却永远比我给她的要多,她死心踏地的跟着我,任是如何受苦受累,从不要求丝毫回报,她甚至连名分都不计较……”
停歇了一会,他瞅着噤若寒蝉的方久寿,又低沉道。
“她就是这样一个好女人……她比我年轻,比我更有活力,我原以为,我们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光厮守,真正很长的一段时光……”
方久寿愣愣的看着毒魄,以他的立场与处境,实在不知该怎样应对才好。
毒魄僵默了须臾。
继续往下讲:
“像飞星这么一个女人,不该死得这么早,更不该死得这么惨,你说对不对?”
干咳一声。
方久寿呐呐的道: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毒魄,你可得搞清楚,我压恨就没沾过她一根汗毛……”
毒魄突然问道:
“在哪里可以找到‘癞蛇’崔秀、与那‘丈二红’阎四姑?”
方久寿轻声道:
“平日里,他们大多躲在‘豹房’听差--”
哼了哼
毒魄道:
“这不是废话是什么?我可想身陷重围、自投罗网,跑去给姓商的那一伙人送礼,我是问你除了‘豹房’,他们还会去哪些地方?当然是经常性的,而且最好也有隐私性,”
寻思了一阵。
方久寿道:
“照我们‘豹房’的轮值规定,阎四姑是每个月的初七与二十三散班交值,崔秀排在十六、十八两天;阎四姑有个姘夫住在‘江都镇’,听说是个杀猪的,她每次交班,大都会到她姘夫的住处寻消磨,崔秀也差不多,却没有固定户头,惯去的所在一向是‘后山沟’附近的几家窑子……”
毒魄问明了两个地方的去法,然后神色平静的道:
“方久寿,你告诉我的这一切,完全真实无讹?”
方久寿苦着脸道:
“毒魄,举凡是,没有不想表现硬气的,尤其我们在外头混世面,谁也不愿背个窝囊名声,可是说归说,事情真要和老命拧起来,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我为了活命,如何敢有半句谎言,有道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相连,若是我诓了你,谁也难保将来不再碰头,那时碰头,你能饶得了我?”
毒魄道:
“你倒想得通。”
方久寿又惶恐的道:
“如蒙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毒魄,有桩事还得求你千万帮忙……”
毒魄道:
“什么事?”
方久寿满面愁云的道。
“咱们中间这一段,你可决计不能露出口风,只要叫他们知道我对你泄了底,便不用你要我的命,他们就会将我拾掇得尸骨无存!”
毒魄道:
“你放心,我自会周全于你。”
偷觑一眼毒魄的表情,方久寿忐忑的道:
“那么,呕,你是答应放过我了?”
毒魄长身站起。
静静的道:
“不错,我放过你,但你可要记着,如若你坏我的事,我一定会回头找你算帐,正如你所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水相连,人,总是碰得上面的!”
不待方久寿回话,毒魄已转身大步行去,足声回荡,却似声声敲在方久寿的心坎上。
“东关城”城南的“福顺大街”,开得有一爿名叫“和升”的杂货铺子,铺子门面不大,却很深幽,两个伙计照料着店面,生意还挺不错。
这爿铺子,从表面上看,和任何一家同类型的铺子并无差别,事实上也没有差别,一样是将本求利,卖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外加南北杂货,稍稍有点特别的是,“和升”的老板不是一般寻常的生意人,他叫南宫羽,“七巧枪”南宫羽,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枪法宗匠。
说起南宫羽,是个非常传奇的人物,他除了枪法好,讲义气,还另有一桩偏嗜,那就是爱钱。
至于如何讲道义与金钱相辅相成,同行不悻,他自然有他的一套诠释及做法,而显然他也弄得不错,因为几十年来,他已积攒了不少财富,但豪义风评依旧不减,可见他那一套还相当管用。
所以,南宫羽虽是武林中人,且侧身江湖,若要分辨他属于白道或者黑道,可就不大容易了,他可以说都是,也可以说都不是。
毒魄现在正下马拴缰,举步入店,他与南宫羽早就订下一个约会。
店里,那满脸生着粉刺疙瘩的小伙计得宝打眼一看是他,急忙丢下手上一包笋干,三脚并做两步的迎了上来,半是欣喜,半是埋怨的压低嗓门道:
“唉呀!我的毒爷,千盼万盼,总算把你盼来了,毒爷你这一道怎的晚到了好几天?我们老板从早到黑,也不知要问你多少次,就只刚才,老板还去店门外伸长脖子张望了好一阵哩……”
毒魄笑笑。
道:
“有点事耽搁了,南宫在么?”
得宝连连点头,一边往里让客:
“在、在,毒爷,老板仍在后头客房里干耗着,可要小的我引路”
摆摆手。
毒魄道:
“你忙你的,我自己摸得到。”
这地方他少说也来过十多次,熟得很,用不着别人指点,照样驾轻就熟找得到门头,顺着甬道往后走,几步路就来至客屋前面。
门才敲得两响,已被里面的人急匆匆的由内启开。
启门的人是个白白净净、福福泰泰的中年胖子。
穿着银灰色暗花团子长袍,梳理得油米水滑的头发仔细又规整的理成一个圆髻,还用一条同配色的银灰丝带系紧,左手腕上更套着一水串檀木念珠子,整个外形看上去既光鲜、又体面,像极了一位事业发达、财源茂盛的富家老爷。
不错,这位富家老爷并非别人,正乃名重一时的“七巧枪”南宫羽。
一见是毒魄来了,南宫羽圆敦敦的面孔上立时浮现一层喜色,赶紧让在一边,先把毒魄迎进屋内,才牢骚满腹的嘀咕道:
“喂,你这人是怎么一回事,照我们的约定,你三天以前就该到了,怎的却拖到如今?你也不是不晓得,那笔生意的时机业己紧迫眉睫,我们还要挪出功夫准备,一个弄不妥,白花心血不说,背的责任又有多大,毒魄啊,你和什么物事开玩笑都不关紧,可就别踉金子银子过不去……”
选了一张大师椅坐下。
毒魄悠然自在的道:
“我这不是来了么,南宫,而且事实上也未曾耽误正事呀!”
“毒魄,你一向守信用,重时间,这次偏偏走了样,我看你八成私下有鬼,说不定叫哪一一个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啦!”
毒魄的唇角肌肉抽搐了一下,强颜笑道:
“本来是有个狐狸精和我粘缠--”
不等毒魄说完,甫宫羽已嘿嘿笑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飞星那骚妮子!”
毒魄语声平缓的道:
“是她,但这骚妮子如今已经不骚了,不但不骚,而且凉了,冷了,硬了……”
呆了呆。
南宫羽迷惑的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毒魄双手揉了揉脸额,带几分疲乏意味的道:
“我是在说,飞星死了,南宫,她死了。”
甫宫羽怔窒须臾,才不敢置信的道:
“这可不是瞎扯的事,毒魄,咒人不作兴这种咒法,假如飞星听到了,看她饶得了你!”
毒魄几近麻木的道:
“对飞星,我只会爱她,不会咒她,南宫,我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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