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窜身再上,分水刺甫始举起,“呼”的一声有团黑影冲着他迎面撞来,许荣不及运招,只好一头倒翻回去,双目瞥处,不禁吓得他几乎尿湿了裤裆--老天爷。向他撞来的那团黑影,竟是方威,像一条大鱼般被吊挂在长竿顶的方威!
屠长青两眼泛赤,金刀暴劈猛砍,盛庸笑声如啸,长竿倏抖,吊在竿顶的方威已压顶坠落,沉滞笨重、早已了无生气。
让过这当头一压,屠长青施身再扑,口中狂叫:
“我与你这老匹夫拼了!”
盛庸长竿挥戳,乌光一闪恍若电掣,屠长青滑步抛肩,反手刀,却是一刀截空,盛庸身形倒挫,人已转至屠长青背后,他似乎还有余暇挑拣了一下,才左掌拍出,“咔嚓”一声闷响传扬,可怜屠长青右臂立时脱臼,“锵锒锒”金铁撞碰之音入耳,连手上的家伙也掉落地下。
这时,单剩了一个许荣,一个头顶带着血痕的许荣,姓许的又一次呆若木鸡般愣在当地,手足无措,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
右臂脱臼的屠长青,业已痛得满额汗水淋漓,喘息如牛,脸上那只大鼻子都扯歪了,他用失去手掌的左肘抬着右臂,连腰杆也挺不直啦。
嘴里轻轻“啧”了两声,盛庸摆出一副悲天怜人的模样,连连摇头叹气:
“唉,这是何苦,这真个又是何苦?屠当家,为了几文小钱,犯得上如此流血舍命?眼瞅着已经躺下一员,伤了两个,拿这么惨重的牺牲,犹且替换不了那必然的结果,各位的所行所为,岂非过于不值?”
屠长青铁青着一张马脸,呼吸急促:
“姓盛的,你也用不着说这些风凉话,算你狠,算你毒,我们技不如人,栽了筋斗,只能怪时乖运背、流年不利,没有福份发这票横财,流血赔命,我们认了!”
盛庸和颜悦色的道:
“事情落得这步田地,亦怪不了老朽我,我可是仁尽义至啦,好言相求,各位愣是不听,逼到动上手,你们才算认命,这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行事心态,实在令人遗憾……”
自牙缝中“咝咝”吸气,屠长青忍痛挪开身子,神情沮丧的道,
“现银子和金银子都在车上,换个手,你就自个儿充车把式吧……”
盛庸笑呵呵的道:
“好、好,这才叫光棍,这才叫落槛,不过,屠当家,你大概还忘了一样东西吧?”
屠长青阴着面孔吆喝:
“许荣,来把我怀里的荷包拿出来,输了仗,就任什么也别想留了!”
趑趑趄趄直到屠长青身边,许荣的德性如丧考妣:
“说倒霉,头儿,我们也真是倒霉透了顶,前些日,刚吃了人家端了锅,将到口的肥肉抢了去,更赔进一个贾钊,事情没过去几天,竟又阴差阳错碰上相同的把戏,这一遭,金子银子全泡汤不说,方威的老命亦垫了底,头儿,我看这碗饭是吃不下去啦……”
屠长青怒道:
“少他娘穷罗啸,还不赶快把荷包拿给人家?”
许荣伸手到屠长青怀里摸索了一会,取出那只尚未曾放温热的锦绣荷包,走前几步,递向盛庸,盛庸接过来先查过,笑容可掬的塞进自己腰板带里,他顿了顿手上的长竿,略略欠身、
“二位,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本来呢,打算相送二位一程,想想却又不怎么方便,所以,呃,只有劳动二位尊足辛苦辛苦,好在路不长,一时三刻,也便到头啦,”
屠长青毫无表情的道:
“你请吧,我们自己会走。”
盛庸跨上车座,扭头一笑:
“今天的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否则,我们面子上都不好看。”
屠长青没有吭声,只用左时托着右臂,把一口牙挫得“咯”“咯”生响。
于是,盛庸嘴里发出“得儿”一声叫,权将长竿当马鞭,熟悉的操缰挥竿,催动牲口拖车启行。
就在轮子甫始向前转动的须臾,骤闻衣袂振风之声传来,两条人影,分别从篷车左右飞越而过,适巧便落到拖车的马头之前。
不错,他们正是毒魄与南宫羽。
异变突起,盛庸却毫不惊慌,他从容的勒住缰绳,眯上双眼,仔细打量拦在马头前面的两个不速之客,甚至圆脸上笑颜不改。
比盛庸更为吃惊的却是屠长青同他的伙计许荣,他们蓦见毒魄与南宫羽出现,简直就和白日里撞上恶鬼一样,双双往后倒退,四只眼珠几乎鼓出了眼眶--天啊,这不是阴魂不散是什么!
南宫羽倒提枪囊,首先冲着车座上的盛庸龇牙一笑,温文尔雅的道:
“前辈请了,素仰‘钧月叟’有竿钩月,出神入化,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名副其实,其实更胜,前辈威风,令入慑服之至--”
盛庸俯视着南宫羽,笑嘻嘻的道:
“不敢当,不敢当,如此谬誉,我老头子还真是承当不起,呃,老弟你,不知该怎么个你呼?”
南宫羽道:
“后生未学南宫羽。”
长长“哦”了一声,盛庸颔首道:
“‘七巧枪’?”
南宫羽笑道:
“人是庸材,枪亦不巧,倒叫前辈见笑了。”
盛庸捻了捻自己的花白胡子,摇头道:
“南宫老弟,你在此时此地,猛古了冒了出来,只怕老朽笑不动啦;另外,你身边这一位,是否也可以替我老头子引见引见?”
南官羽道:
“他是毒魄,我的老伴当。”
眉头立时拧了起来,盛庸道:
“毒魄?毒一刀毒魄?”
南宫羽道:
“正是他,前辈多年不出江湖,未曾料到还晓得我们这等不入流的角儿……”
盛庸笑得有点泛苦:
“二位成名甚早,当年我在吃杂八地的时候,二位亦已走南闯北,扬名立万了,老朽我除了痴长几岁,其他可不敢托大--”
南宫羽微笑道:
“前辈客气。”
干咳一声,盛庸开始接触到他最不愿提的一个问题:
“呃,二位大驾突现,拦在马头之前,不知可是有什么见教?”
南宫羽神态安祥的道:
“前辈言重了,见教不敢当,仅仅有点小事,要求前辈周全。”
盛庸暗怀鬼胎,强笑道: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如果老朽做得到,自当聊尽心力--”
南宫羽缓缓的道:
“前辈也清楚,近些年来,道上讨生活是越发难了,我们哥俩不敢奢求前辈自掏腰包相接济,只请前辈慷一次他人之慨,把车上和身上的东西转转手,即已感激不尽。”
叹一口气,盛庸喃喃的道:
“早知道就是这一码事--”
南宫羽接着道:
“前辈莫非不允?”
盛庸故作大度的道:
“南宫老弟,江湖财,江湖散,见者有份,说吧,二位想要多少?”
南宫羽皮笑肉不动的伸出一只巴掌,反复比了三次,又变巴掌为一指,往上顶了顶,再五指撮拢,作心形荷包状--所有的手式,完全跟盛庸向屠长青演的相同,只不过,角色互易罢了。
盛庸可真是笑不动了,他脸上的肌肉发僵,眼皮子连连跳动,嗓调也透着暗哑:
“你是说,呃,全部都要?”
南宫羽一派歉然的道:
“冒犯,冒犯,罪过,罪过。”
一股无名火倏升胸隔,盛庸忍不住嗔目大喝:
“强取豪夺,简直欺人太甚!”
南宫羽七情不动的道:
“前辈之言极是,所以,我们都算同一路人。”
盛庸须眉怒张:
“我若是不答应呢?”
笑了笑,南宫羽道:
“前辈若是不答应,我们兄弟便可以遵循前辈方才所开的例子了。”
盛庸气得手脚发冷,脸上却是一片朱赤,他暴烈的道:
“南宫羽,你以为你们就吃定了我?”
南宫羽正色道:
“不敢,但就算吃不定,效果也不会太差,正前辈所言,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善者不来,来者,当然不善!”
瞪着眼,盛庸厉声道:
“要拿金子银子,行,不过得先问问我的‘钧月竿’肯不肯?”
这一遭,是毒魄开腔了:
“前辈,我早就想问问你的‘钩月竿’了,你仗恃的,不正是这只竿子么?”
盛庸手指毒魄,大声咆哮:
“毒魄,我知道你有把刀,刀不叫刀,叫‘祭魂钧’,刀也好,钩亦罢,你能唬弄别人,却吓不住我,我老头子今年六十有四,风云草莽,铁血江湖,什等英雄好汉没会过,什等样凶神恶煞没碰过?你一个小小后生晚辈,竟自认能骑到我头上来?”
毒魄平淡的道:
“年纪大并不一定表示道行高,前辈,这要见过真章之后才能分晓。”
黑色的长竿忽然抖动,并发出轻微的颤震之声,盛庸咬着牙道:
“如此说来,你们是非要逼我动手不可了?”
毒魄道:
“假若前辈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是的。”
盛庸蓦地半抬上身,长竿指向前方上端,竿尖晃荡,仿佛怒矢将要脱弦,极具慑迫性的在毒魄头顶做着小幅度的移动。
毒魄眼睛注视着对方执竿的右手,他自己的右手则已伸入腰际皮囊之内,刀未出囊,钩亦未现,但他的形容镇定,情态泛沉,那社有如磐石似的坚稳,已足以造成敌人精神上无比的压力!
南宫羽慢腾腾的退出丈许之外,摆出一副“隔”山观虎斗的架势,而越是如此,盛庸心中便嘀咕越甚--这不是表明了人家不屑于以二对一,只来个单挑独打便游刃有余的姿态么?
毒魄等候了一会,盛庸仍未出招,他的视线逐渐由盛庸执竿的手上移向对方的面孔,而那张圆团团的西孔,竟然满凝一片怔忡之色。
长竿仍在头顶晃荡--毒魄忽地笑笑:
“前辈似乎心事重重?”
盛庸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有些吃力的道:
“心事?我,我有什么心事?”
毒魄以一种十分谅解的口吻道:
“我看这样吧,前辈,我们实不必为了这点区区银钱而以干戈互见,血肉相拼,我认为,应该另有折衷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盛庸急忙问道:
“你说,是什么样折衷的办法?”
毒魄笑了,道:
“我想,可以由前辈出一个题目,彼此在这个题目上展所学,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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