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圣诞老人,”罗伯特说,“已有很长时间了。”
“那是个好主意。”我对那个男孩说,“你告诉警察了吗?或者你的父母?别的人?”
他摇了摇头,蓬乱的金发也一同摇晃起来,“没有,普图南先生有钱又有名,我只是个穷小子,他们会相信谁?但至少从那以后他放过了我,当然,离起飞没有几天了,第二次起飞。你知道她带了很多胶卷吗?”
“真的?”我问,斜视了门兹一眼。
“你也帮忙了吗,门兹先生?”那个男孩问,“我是说,每个人都知道你在航空摄影方面很有名气。”
“没有”
罗伯特向窗外打个手势,“我看到一些海军人员把一些大盒子运进机库里,所有的盒子上面都有白色的封条——印着‘海军空中摄影’,‘美国海军’,或类似的字样。普图南先生让那些海军把它们装进飞机里,我猜他们把盒子装在了机尾那就是他们要她做的事,对不对?拍下她所飞过的岛屿地形,那些岛屿属于日本人,是不是?”
门兹与我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这个孩子怎么知道这些?
他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沉浸在回忆里,“她让我保证,你知道,在她离开前,她对我说她将要执行一件非常秘密而危险的任务,如果我听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或者努南先生的身上,我就应该告诉别人我妈妈警察或什么人”他叹了一口气,“我终于做到了。”
“你一定感觉很好,罗伯特,”我平静地说,“把胸中的积郁倾吐出来了。”
他轻轻一笑,“的确,因为当我告诉警察时,那个男人只是嘲笑我。”
“你告诉警察艾米莉对你说的话?”
他的前额绷紧了,“不不是那件事是我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事。”
“你说什么,收音机?”
“我们有一台菲力克,它是一台超外差式收音机,可以接收到短波。它是我们家中的宝贝——我爸爸、我弟弟和我都爱好无线电,我们自己安装了一根六十英尺长的镀铜网络天线。”
我喝了一口可乐,问:“你们家中没有电话,却有一台短波收音机外带六十英尺长的天线?”
“噢,它不仅仅能收到短波,我们还用它收听杰克…阿美斯庄、汤姆…麦克斯与塞都乐队的歌!”他耸耸肩,“自从艾米莉从里尔起飞后,我听到过十多次她的无线电传送”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门兹,他正转动着双眼,而罗伯特并没有看我们。
那个男孩接着说:“我每夜都听那时是夏季,我父亲在夜里工作,我妈妈不管我是否熬夜,我的意思是说,她知道我同我弟弟睡一张床很不方便,于是我就摆弄那台收音机,旋着按钮。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她说:“太靠近了!我们距离树梢只有五十英尺!”我几乎不相信我的耳朵!那是艾米莉的声音!在我的收音机里!没用多长时间,我就知道了我收听的内容——我是说,近一个月来,我每天都看报纸上关于她的行程的报道!我收听到的是艾米莉刚刚离开跑道时的起飞情况。”
“罗伯特,”门兹很温和地说,“你知道收音机里有许多娱乐节目和戏剧——”
“在她起飞的那一刻没有!对不起,门兹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你,它只是——我知道我听到的是什么。”他的语速加快了,仿佛经过一段长长的滑行,他的思绪也离开了跑道,起飞了。“然后,她同里尔的一位报务员谈话,那位报务员叫做巴弗尔,她说努南交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里面有张纸条,是关于改变飞行计划的。她听起来真的很恼火报务员说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的任务是向她提供天气预报。她又说了些向北飞往特鲁克岛的事。”
这仿佛是在听一位白痴学者滔滔不绝地讲解三角公式,“你记得那些话吗?”
他点点头,金发也一闪,“我把它们写下来了,用我学校的记事本,一直把每件事都记下来。”
“有多少?”
“在过去的那些天里多达十几次!”
我向前探了一下身,虽对此事半信半疑,却还是被他的想象力吸引住了,门兹脸上也是一副感兴趣的表情。
“后来,她又说话了,很平静,不再生气了,甚至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她念叨着刚刚飞过的那些小岛的名字,想要正确发音——我听她提到腊包尔,那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个城市。三百英里以后,她同里尔失去了联系,但我听她说努南给加罗林群岛拍了很好的照片。”
“这一切你都是通过你的菲力克听到的?”我问。
“当然!我还听到她同那艘船,伊塔斯克号讲话!在她第一次同他们联络时,他们让她报出身份,她说:‘名字是普图南,但我不用它’。”
我禁不住笑起来,这听起来的确是她的风格,甚至连门兹也微笑了一下,虽然我清楚他一定是认为这个孩子在编故事。
“我整夜都在听,“罗伯特说,”她继续念叨着她经过的那些岛屿的名字,说它门从她的左翼或右翼下掠过比卡,玛祖罗,朱雷托,我只能记住几个,但我把它们都写下来了她说光线很好,它们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岛。然后,她又无法让伊塔斯克号听到她了——而我在这里,在加利福尼亚我的起居室里,我能清楚地收到她!我是说,尽管有静电干扰和其它信号,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我仍能听到她请求伊塔斯克号打开它船上的灯光,她说她一定在这艘船的上空盘旋,但她无法下降,因为天太黑了,她到那里太早了。然后事情变得越来越糟那艘船没有回答她她不停地说她的燃料快用完了,她告诉伊塔斯克号她将飞往赫尔岛,但他们没有听到她。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日本人的战斗机。”
“战斗机?”
他点了点头,大睁着双眼,“一架在她的上方,其它两架靠近她的机翼,他们向她开枪!机关枪!”
“看!孩子——”门兹开口说。
那个男孩举起两只手做了一个手势,继续说下去:“他们想迫使她降落在赫尔岛,但她向下面看时,她看到了那些海边的船只——一只渔船,两艘战舰——当然,她们的厄勒克特拉能甩掉日本人的飞机,因为它的速度更快。努南先生让她朝一座叫做西德尼的小岛上飞,就在一百英里以外,在这段时间里,她仍在不停地呼叫伊塔斯克号,仍没有得到回答。就在这时,一只引擎熄火了,我听到她说:‘哦,我的上帝!我们用光了燃料!’”
尽管这个故事很荒唐,然而,听到阿美那句熟悉的“哦,我的上帝!”从这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打了一个冷战。
“我听到飞机发出可怕的巨大的声响——像是飞机落水时发出的——我等待了几秒钟,这几秒钟的时间如同几个小时般漫长,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她说:‘我们躲开了树丛和珊瑚礁我们落在水面上了。’她说努南先生伤了头、肩膀和手臂,她要停止传送去检查他的伤势那时是早晨,我失去了他们的信号我又接着收听了十多个小时。”
“你告诉警察这个故事了吗?”我问。
门兹仰靠在椅子里,一只手蒙住眼睛。
“哦,我告诉你的比告诉那个电话里的警察多的多他们还在那里,内特门兹先生艾米莉与努南先生。我每个晚上都坚持收听,她每小时出现一次,时间不长——节省电池的缘故。他们在水面上漂流他们又爇又渴,艾米莉几乎发了疯,她不停地说:‘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做?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你们知道我们在哪里。’都是这些。这真可悲,但他们还活着这不令人满意吗?”
我点了一下头。
他向前探了一下身,渴望的眼神从我身上转移到门兹身上,最后又落回到我身上,“你们今晚愿意跟我回家,亲耳听一听吗?我相信我的爸爸妈妈不会介意。”
“谢谢你,孩子,”门兹说,脸上带着反感的微笑,“我想我需要给我的飞机做一次雨前检查。”
我把一只手搭在门兹的肩膀上,“保罗,我可以同你说一句话吗?就几分钟,让我们出去说。”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当然。”
“罗伯特,你还能再吃掉一盘蜗牛吗?”
那个孩子的眼睛里焕发出光彩,“乖乖,当然能!是爇的吗?”
“是的。我说,向吧台后面的老板娘点了一下头,她微笑着表示明白我的意思了,然后我与门兹走出餐馆。
他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怞出一只,点燃,说:“你不会相信那些胡言乱语吧?告诉我你不会。”
跑道上传来飞机的噪音,我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解释他所知道的一切?举个例子来说,那些小岛的名字?”
门兹耸了耸肩,做了个假笑,像龙一样把烟从鼻子里喷出去,“我从未听说过那些小岛,也许是他瞎编的。”
“也许不是。”
“也许他弄了个什么怪物放在房子里。看,他与艾米莉是朋友,他所告诉你的一切都是剧本现在他晚上熬夜,脑子里塞满了报纸上所刊登的他那著名朋友的事迹,耳朵里听着乱七八糟的静电声,他的想象力极度活跃起来了。”
“那台菲力克有可能收到她的声音吗?”
“当然,”当他说话时,那只香烟在他嘴里左右晃动,“麦克门美也认为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过,他不像罗伯特那样听到了二三十场有趣的情节。”
透过玻璃窗,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孩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另一盘蜗牛。
我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听到了伊塔斯克号与海军和海岸警卫队听不到的东西。”
门兹挑起一条眉毛,“是这样,厄勒克特拉上面的无线电波当然不能无距离限制地传送信号,但它有时会‘跳跃’。”
“什么是‘跳跃’?”
“一种反常却又普遍的现象,有时候无线电波可以传送几百英里,甚至上千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