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柜子是赵偱的,我的衣服不多,因为常年都穿最普通的长袍,也没甚花里胡哨的美丽衣裳。小时候在国子监长大,每天都穿着和旁人一样的衣服,因此对衣着这方面,没有什么讲究。唯有嫁过来那次,穿得无比繁复艳丽,还弄了个时兴的妆容,搞得当时连翘看我像看孔雀一样。
嫁衣自然不能日常穿,一次就够了。因此新婚之后被收进箱底,这辈子也不会再穿上它了。
我刚找了件干净里衣出来,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想着热水应当不会这么速度烧好,我便有些疑惑地问了声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清细的女声,她道:“少夫人,夫人找您有些事。”
大晚上的赵夫人找我?我随手将衣服放在绣墩上,理整齐外袍,重新穿好足袋和鞋子走了出去。那小姑娘是赵夫人身边的侍女,低着眉对我道了声安,便引我往赵夫人那里去。
我没心思去预想她找我到底什么事,倦极了只想泡个澡睡觉。赵夫人平日里睡得很早,今日却有些反常。我进了门问个安,她招呼我坐下,让小侍女给我端了一份热腾腾的粥和些许点心。
她握了一串黑檀木的念珠,慢慢同我道:“瞧你最近瘦了不少,恐怕是晚上也不好好吃。回来得这样晚,往后让厨子给你留点热粥暖暖胃。”
她见我不动,又道:“先吃罢,别凉了。”
我端起粥碗,拿了调羹挖了一小勺。赵夫人也没说什么,只在一旁看着我吃。屋子的熏香气味清雅,温度恰到好处,倒是很舒适。
半晌,她开口道:“连永,明日陶里和赵彰要过来。”
我停了停手里调羹,淡淡应了一声,又挖了一小勺粥。
赵夫人又唤了我一声:“连永。”
我浅笑笑,吃完最后一口粥,将粥碗搁在漆盘上,应道:“母亲唤我何事?”
“无事。”她顿了顿,“看你有些心不在焉,估计是累了,回去早些休息罢。”
我起身告退,迎着夜色和廊檐下寥寥几只灯笼投下的昏昧光线往回走。赵夫人的确是个好婆婆,什么事都替你想好,给你充足的时间预备后路与台阶。
我认识赵怀宁的那一年,陶里十二岁,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叫赵怀宁的男人。后来我长到十六岁,陶里二十二岁,赵彰出生。她是赵彰的母亲,也是赵怀宁的妻。
这个年长我六岁的女人在恰到好处的年纪里,成了赵怀宁的妻。我想她讨厌过我,讨厌过那个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且无知的我。即便那时候我的等待毫无指望,只觉得看赵将军一眼就心满意足。可她心底里,是真真切切讨厌过我的。
这讨厌无可厚非,甚至理所应当。若是将我换到她那个位置,兴许会更讨厌当时坐在门口等赵怀宁的自己。
我走着走着有些发愣,赵偱忽然在后面叫住我。
“夫人走过头了,想要去哪里呢?”
我这才回过神,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门。擅长诡辩的我此时竟然找不到一个不丢脸的理由来说明我为什么走过头。赵偱深深看了我一眼,站在我对面不说话。秋风真凉,凉进心里面。
桂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我同赵偱之间隔了三两步的距离,恰到好处的安全。
良久他缓声道:“水要凉了,夫人还是先进去洗澡罢。”
我敛敛神,笑了笑,快步走回去,推开卧房的门。赵偱站在我身侧,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想要抱住他,就像濒死之人遇到一处清泽,只要喝口水,就能活下去。
我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舒了口气,走进去关上了门。屋外除了沙沙声,安静得仿佛要死掉了。
我背靠着门站了会儿,良久走到后头的屏风处打算洗澡。
浴桶里的水温刚刚好,整个人埋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水的压迫。我又将头再低一点,窒息感迎面扑来。闷了一会儿,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趁着最后一丝意识还在,便连忙浮了上来。我喘了会儿气,伸手摸了摸后背,上次被碎瓷片扎破的伤处都已结痂。我收回手,又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右肩胛骨。
这一处伤,永远都好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补齐,因为JJ抽搐才搞出昨天的两章,以后不会再有了,我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再同存稿箱了
以后每章一次更全~~~over~!!
【一零】赵姑爷 。。。
洗澡水渐渐凉了,我却还是不想动。兴许是太累了,想着要是水温一直不变这么睡过去就好了。一阵阵敲门声传来,我懒得应声,一头沉进了水里。
水灌进耳朵,脑子里嗡嗡地响。我憋着气想让自己清醒会儿,却意识混沌,抓着桶沿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唯有一阵阵清弱的响声在脑海里回荡。
“连永,连永……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了重伤,再坚持会儿,我们就到军营了,不要睡过去。连永,连永……”
就在我意识不清快要背过气时,一只手伸入水中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我将头搁在浴桶边上猛咳了一阵,稍稍缓了缓,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偱。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递过来一块干手巾,说道:“换上衣服出来罢,水凉了,冻着了不好。”
我这才猛然察觉到冷,忙接过手巾,看得他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迅速擦干身体换上干净中衣,我手脚都是冷的。对着手哈了哈气,看了一眼浴桶和丢在一旁的衣服,想着还是早些睡觉,其余的明日早上起来再收拾。
赵偱见我从屏风后出来,沉着脸看了我一眼。
湿漉漉的头发不停滴着水,我又找了块手巾包着,坐在床边慢慢擦干它。今晚没了往日的气势,连纸老虎都不是。我吸了吸鼻子,沉默着不说话。
赵偱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拿过另一块干手巾替我擦头发。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愁什么,已经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搁在心里放久了,也是会坏的。”
语气和缓又带着些许忧愁,我忽然有些不习惯。许多事是讲求缘分的,念书是这样,奔走钻营获取功名也一样,遇到与自己相守一生的那个人,也是一样。我总觉得凡是已经发生且无法挽回的事,是没有必要怨怪与后悔的。
那可能是早就注定好的事,等你再回头抱怨神伤,都没有建树。
我幽幽叹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难过也是一时的事,总会过去的。”他停了停:“有些发烫,等头发干了便早些睡罢。明日若是起不来,便告个假。”
我偏过头看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潮湿的头发,欲言又止。罢了,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又何必现在告诉他。
“你明日傍晚有没有空?”我微眯了眯眼。
他抿了抿唇:“何事?”
我将潮湿的手巾搭在床沿上,随口道:“你岳母想你了,想让你过去吃个饭。哦,我忘了你不吃晚饭。怎么办?那就陪她老人家喝喝茶罢。”
“连永。”他冷不丁地喊了我的名字。
我重新将头转回去,看着他微扬了扬唇角:“怎么了?”
他的呼吸声在这清冷的夜里有一丝飘忽,良久才道:“有些事你不必刻意瞒着我,我们既然已是夫妻,许多事就应当一道承受。”
我半眯了眯眼,将脚放回床上,扯过被子来盖好,胡乱应了一声:“这不是正告诉你我娘亲要请你过去聊聊么。她若是说了什么不大中听的话,你当作没听到便好,不要放在心上。”停了停,我又道:“头发快干了,我睡了。明天我在国舅府等你,你回来直接去便好。”
他没说话,我便当他默认了。
我在茶枕上铺了块干手巾,躺下睡觉。屋子里没什么动静,我很快被周公拖去聊天,也不知后来赵偱是何时走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我刚要爬起来洗漱,就有人送早饭过来。赵偱留了字条,写了好些废话。我洗漱完吃早饭时,忽然想起什么,便去漆奁里将和离书拿出来。我坐在桌前摊开和离书,又将字条平摊开来。
虽然字迹十分相似,却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我眯了眯眼,将字条与和离书一起收起来,回去继续闷头吃早饭。
看着时辰不早,我便换了身衣服,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悄悄出了门。
从回门那天起,我都没去过国舅府。我娘亲特喜(…提供下载)欢絮叨,定会问很多有的没的,加之我前阵子和赵偱闹不和,回去也不晓得同她说什么。可今天我倒是宁愿回娘家,也不愿留在赵府。一来我怕赵夫人问为什么突然不去国子监了,二来我也担心遇上陶里和赵彰。
心怀鬼胎的我偷偷摸摸溜回国舅府。从后门进去时,恰好看到伙房里的人在腌菜,秋天已至,乱七八糟的菜都能拿来腌。以前住在国子监时,每次旬假结束总会带上一小罐子过去,如今却很久没有吃过了。
我过去与伙房新来的师傅寒暄了一阵子,听他说了不少府里的糟糕事。比如我家二姨娘的狗在众人的诅咒之下真的掉进井里淹死了,又比如我三弟媳妇终于不畏强权地同我娘亲吵了,还比如后花园的那个花架子不负众望地塌了,砸到了我刻薄的三姨娘……诸如此类。
想想我这阵子过得真是舒心多了,幸好不要窝在这个府里天天看别人的倒霉脸。
新来的师傅最后斜了我一眼,皱眉道:“我说你是谁啊?”
至于这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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