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蹄声在“迎春院”门口歇止,“迎春院”门口立起骚动,继之,走动着的客人停了,谈笑着的客人也停了,刹时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李雁秋抬眼外望,微愕说道:“这是……难不成来了什么大员?”
那鸨儿神秘一笑,道:“比内城里的大员还神气,您瞧着吧!”
说话间,院子里走进了三个人儿,满院一亮,灯光为之黯然失色,那是三位姑娘。
与其说是三位姑娘,不如说是一主二婢,因为那两旁的两位,小心翼翼地掺扶着中间的那位。
中间的那位姑娘,看上去廿刚出头,上身穿着一件团领的狐裘,下身穿着八幅风裙,脚底下那双绣花鞋,在裙脚下时隐时现。
她,那一排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张清丽若仙,美绝尘定的娇靥,冰肌玉骨,明艳照人。
要不是在这儿碰见她,任何人会以为她是那个府第的姑娘,那个大家里的闺秀!
她那种高洁,那种孤傲,像一株雪里的寒梅,娇靥上笼罩着一层薄薄寒霜,令人目光不敢有丝毫随便。
而,那些个视客,个个直了眼,张着嘴,眼珠子随着那位姑娘转,似乎灵魂儿已上了九霄云。
便连李雁秋,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目射异采扬了眉。
那鸨儿突然一声轻笑:“爷,瞧见了么?这位如何?你情候会儿,我得接驾去!”
说着,她快走迎了上去,老远地便笑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她抬眼望了过来,她看见了鸨儿,也看见了卓立鸨儿身后的李雁秋,突然,她那双目光凝住了,脚下也顿了一顿,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讶异。
本难怪,谁叫李雁秋像鹤立鸡群。
适时,鸨儿近前,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她向着李雁秋投下最后那深深的一瞥,香唇边难得地浮现了一丝笑意,由那两位姑娘掺扶着往后行去。
那鸨儿,一阵风般转了过来,近前笑道:“爷,您该走运了,她可是出了名的冰美人,难得一笑,更难得点头,我们这位姑娘不但是个大美人儿,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李雁秋“哦”地一声,淡淡笑道:“可惜了……”
那鸨儿一怔,道:“爷,您说什么?”
李雁秋道:“没什么,我还有事儿,不坐了。”
一翻腕又塞过一物,大步行了出去。
那鸨儿手里握着东西。楞在了那儿,好半天,她才前南说了一句:“天下竟有这种事。天下竟有这种人……”
李雁秋伏在这片刻之间,心里好像塞了一块硬东西,胸口发闷,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那也许这地方的一切让他厌恶!要不就是……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只觉得眼前仍留着那么一个倩影,那倩影,就是刚才那一瞥所留下的,驱之不去,赶之不散!
刹时间,他又觉得好笑,可不是么?他这是何苦,人家愿意进这个门儿,吃这口饭!吹皱一池春水,干他何事?
他扬了扬眉,自嘲一笑,走下了门阶。脚刚踏上泥泞上,突然……
“李爷!”
他下意识地一惊循声望去,又下意识地脸上一烫。
身右,不远处,站着“白花蛇”杨春,他脸上永远挂着那邪恶的阴笑,在如今看来,更邪恶,邪恶得令人讨厌!真是阴魂不散,也该叫冤家路窄。
李雁秋终于忍下了,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淡然而笑:”原来是杨九爷!”
杨九一笑,道:“不敢,大冷夜里,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李爷!”
李雁秋道:“闷得发慌,到这儿来逛逛!”
杨春笑道:“李爷眼力高,“迎春院”在北京城是首屈一指的,院子里的姑娘不但个个美,而且个个擅……”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九爷似乎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杨春脸上一红,摊手笑道:“吃这口饭嘛,有什么法子?这儿人最杂,也最容易出乱子,所以没事儿就要往这儿跑跑!”
李雁秋摇头说道。“以我看,这儿的姑娘不怎么样!”
杨春道:“那是李爷眼光高,在常人眼里,这儿的姑娘个个美似天仙赛西施,您刚出来,没瞧见才进门的那位?”李雁秋有一股莫明其妙的气往上冲,双眉一扬,道:“看见了,可惜,令人为之扼腕!”杨春笑道:“李爷真个是听评书落泪,也委实过于怜香惜玉,姐儿爱的是大把大把的白银,区区清白值多少?”
李雁秋双眉一扬,倏又笑了,道:“九爷说得不错,钱能通神,何况区区几人?”
杨春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我原以为李爷是个铁铮汉子老实人,却不料……”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食色性也,我不是上上人!”
“不错,不错,”杨春抚掌笑道:“男人嘛,十个有九个……”
李雁秋截口说道:“九爷来此是公事?”
杨春一点头,道:“看看能不能在这儿碰上李慕凡!”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九爷见过李慕凡?”
杨春摇头说道:“虽没见过,可是他长得什么样,我倒是听说过!”
李雁秋点头道:“听说李慕凡是个好色之徒,每到一处总要在这种地方风流一阵子,躲在温柔乡里做案,希望九爷能碰上他,这是大功一件……”
杨春脸上微微一红,要说话!
李雁秋却接着说道:“九爷既有公事在身,我不打扰了,明天‘东来顺’我做东,请九爷几位喝一杯,万请赏光,告辞了!”
一拱手,便要走。
杨春一怔,忙道:“李爷,慢点,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想藉此跟诸位亲近亲近,往后仰仗诸位的地方多得很,也藉此求个照顾!”
杨春脸色微变,目光一转,笑道:“那我不敢当。不过只有酒喝,我几个一定到!”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么我先谢过九爷赏脸了,九爷请忙吧!”
一拱手,转身行去!
杨春扬声说道:“李爷走好,小心天黑路滑!”
李雁秋应道:“多谢九爷,我摔不到的,摔到了,也可以再爬起来!”
似乎话里都有话,也针锋相对,互不稍让。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颀长背影,杨春笑了,笑得更阴沉,更怕人……、李雁秋隐忍一肚子说不出其所以然的闷气,回到了“六福客栈”,敲响了门,开门的是晏中。
晏中脸色不大对,凝望着他,劈头便道:“李爷,您上那儿去了,有人来看您,等了您半天了!”
李雁秋一怔,忙问道:“晏老,是谁?”
晏中道:“乐老掌柜的姑娘!”
李雁秋一震,道:“会是她,这时候她来……她一个人儿。”
晏中点了头笑着。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她来了多久了?”
晕中道:“有一会儿了,李爷,我看乐姑娘神色不大对!”
李雁秋微愕说道:“怎么?”
晏中道:“好像是刚哭过!”
李雁秋“哦”地一声,眉锋又皱深了几分,道:“她人在那儿?”
晏中道:“在您房里等着您呢!”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晏老,我刚到‘迎春院’去了一趟,咱们待会儿谈。”
话落,举步走向了后面,晏中一怔,呆在了那儿……
“六福客栈”有两进后院,李雁秋所住的那间上房,座落在第二进,这时候随便是那一进院子都熄了灯,触目黑黝黝的,就连他所住的那一间,也没点灯。
院子里满是积雪,唯一动的东西,就是偶而一阵寒风过去,刮落了屋上及树上的雪。
唯一有的声息,则是别的客房里的阵阵如雪鼾声。
李雁秋站在那二进后院门内,眼望自己所住那间没点灯的上房皱了眉,他不明白姑娘乐倩为什么不点灯。
迟疑了一下,他举步走了过去,已经进了房门,仍未听房时有一点动静,他伸手推开了门。
门开处,房里一片黝黑,伸手难见五指,他立即发觉房里确有个人,而且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他皱着眉走到了桌旁,伸手要点灯,突然,一只柔若无骨,滑腻若脂,但显得有点冰冷的手按住了他那只手。
他没动,任那只手按着,开口说道:“倩儿,是你?”
只听黑暗中乐倩说道:“是的,秋叔。”
李雁秋道:“为什么不点灯?”
乐倩道:“我喜欢坐在黑暗处,这样不挺好么?”
李雁秋道:“不点灯我看不见你!”
乐清道:“就是点了灯,您也未必看得见我!”
李雁秋在玩味着这句话,一时没开口,刹时这屋里好静,在这令人不安的静默中,乐倩收回了那只玉手!
李雁秋不愿让屋里太静默,轻咳一声,道:“没有这样说话的,倩儿,也别让……”
乐清截口说道:“也别让人说闲话,您访点灯吧!”
李雁秋原来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姑娘乐倩竟说了这么一句,听得李雁秋眉锋又自一皱,道:“那倒不是,咱们是叔侄乐倩道:“事实上wrshǚ。сōm,我总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
屋里一亮,李雁秋点上了灯,灯焰猛然一阵幌动,李雁秋转身过去掩上了门,等他再转回身时,他看清楚了。
姑娘乐倩穿一身轻裘,就坐在桌旁,炕上,放着一件黑色的风笛,还有一个小包袱!
晏中没说错,乐情是刚哭过,如今看,她一双美目犹自红红的,而且娇靥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渍,便连神色都是那么冷漠,灯亮了,她也没向李雁秋见礼。
李雁秋目光转动,沉吟了一下,道:“倩儿,这么晚了,你来……”
乐倩连脸都没转过来,只望着桌上孤灯灯焰出神:“我不能来看秋叔么?”
李雁秋笑道:“我可没敢这么说,我只是问问……”
乐倩道:“我来看看秋叔,给秋叔请个安,顺便给秋叔送件东西。”
李雁秋道:“谢谢你,情儿,我很好,那包东西是……”
乐倩没动那包袱,甚至于没看一眼,道:“是我给您做的一双鞋!”
李雁秋眉锋微皱,也有着一阵短暂的激动,定了定神,他含笑说道:“倩儿,谢谢你,我还有得穿……”
乐倩淡淡说道:“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