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人两眼一瞪,阴骛目光外射,道。“门温,怎么说?”
那眼神,看得门温机伶一颤,心里直冒寒气,他忙道:“回王爷,小的真不知道。”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哼,青袍人一抬手,目注门温身后,道:“别用刑,你们就知道动不动用刑,别的还会什么……”收回目光转注门温,道:“你真的不知道?”
门温吓出了一身冷汗,连那已湿透了的上半身刺骨冰凉也忘了,他忙点头说道:“小的斗胆也不敢欺瞒王爷!”
青袍人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皇上去西山看过她么!我的意思是指前一位,福……就是前一位皇上!”
门温忙把对李慕凡说的又说了一遍!
听毕,青袍人神情大动,嘿嘿而笑,道:“那么,你知不知道皇上又上那儿找董鄂妃了。”
门温摇头说到:“回王爷,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据小的看,皇上该是去找董鄂妃了。”
青袍人“哦”地一声,道:“怎见得?”
门温道:“因为,因为……”一摇头,道:“回王爷,小的说不上来!”
青施人一点头:道:“好,只要董小宛没死,皇上也在事后在‘玉泉寺’那片废墟前出现过也就够了!很够了……”顿了顿接问道:“这多年来你一直躲在什么地方。”
门温道:“国王爷,小的住在‘玉泉寺’后的石洞里……”
青袍人“哈!”地一声,笑道:“那就难怪‘侍卫营’行文各地,侦骑四出,到处查缉你查缉不着了,他们是舍近求远嘛……”微微一笑,接道:“那么,你隐藏了这多年,为什么突然敢回来了。”
门温道:“小的这次回来,只为谒见鳌大人,面陈机密大事的,小的望能将功折罪……”
青袍人“哦!”地一声笑道:“你有什么功能折你的罪?”
门温道:“回王爷,有个江湖人,他受朝廷之托要找寻皇上。”
青袍人忙道:“受朝廷之托,朝廷里是谁托了他?”
门温道:“军机大臣,在‘御书房’行走的张大人!”
青袍人道:“你是说张英?”
门温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禀王爷,正是张大人!”
青袍人道:“这就是你的功?”
门温道:“禀王爷,朝廷要找皇上,是想向皇上请一纸手诏,除去在朝专权的熬大人,小的把这消息禀报给熬大人,不就是一桩大功么?”
青袍人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一椿大功,门温,你见着那江湖人了?”
门温忙道:“回王爷,小的见着他了,他找上了西山……”
青袍人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门温道:“王爷,这对小的来说,该又是一椿大功!”
青袍人“哦!”地一声道:“你的功还真不少,为什么?”
门温道:“回王爷,因为那人是官家缉拿多年的独行大盗……”
青袍人目光一凝,道:“门温,他是……”
门温道:“回王爷,他就是李慕凡!”
青袍人一震,勃然色变,失声说道:“果然是他,果然是……
张英竟然找上他……”神情忽趋平静,一拍座椅扶手,怒声说道:“门温,你敢欺我?”
门温大惊忙道:“王爷,小的说的是实情……”
“实情!”青袍人冷笑说道:“李慕凡既是官家缉拿多年没能拿着的大盗,官家也一再提高赏格要他的脑袋,他竟会替官家做事。”
门温白着脸忙道:“王爷,小的有下情……”
青袍人喝道:“说。”
门温道:“那是因为在张大人府做过教习的‘河南’‘登封’‘乐圃山庄’布衣益尝田孟起向张大人推荐李慕凡,而李慕凡曾欠田孟尝一椿人情,所以……”
青袍人截口说道:“这是谁说的?”
门温忙道:“回王爷,是李慕凡亲口对小的说的!”
青袍人道:“真的么?”
门温忙道:“小的若有半句不实,愿任凭王爷……”
青袍人突然笑了,一摆手,道:“好,这两椿功的确不小,你想以这两椿功折罪,我就成全你。”
门温惊喜欲绝,连忙叩头:“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恩典,小的有生之年……”
青袍人没让他说下去,一挥手,喝道:“来人带他去见鳌拜!”
门温听见身后“喳!”地一声,陡觉脖子后面一紧,他人立即离了地,只听身后那人冷冷说道:“门温,跟我走吧!”
门温满脸陪笑,连连答着,身不由主地在那人强而有力的提拎下行了出去,他听见身后上座那青袍人发出了一阵怕人的笑声……
第二天,一颗人头送到别了“侍卫营”,高高地挂在营中那插天的旗杆上,没人说明那是谁,可是“侍卫营”的老当差的,任何一个都能一眼看出那是谁。
这是一条水色浊黄的大河,河里来往增运如穿梭,都是双桅的大帆船,有的逆水而上,有的顺水而下。
河岸上,缓缓地着一辆单套马车,马车不怎么样,赶车的是个穿着棉袄儿老头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辆车是车行里雇来的。
车走得很慢,沿着河岸缓缓地往前驰动,赶车的老头儿一付没精打采神态,手里握着绳,任凭牲口往前走。
倒是套着的那匹牲口,掀动着鼻子,嚼着镣环,鼻子里嘴里不停地往外喷热气儿!
“喂,老大爷,过河么?下来歇歇,喝杯烫酒取取暖再走吧,有的是渡船,耽搁不了的!”
河沿一带,都是些草搭成的棚子,家家门前酒旗儿高挑,在寒风里飘扬着,拍拍乱响。
家家门口,布满了脚印,那积雪都被踩成一堆堆的烂泥了,这时候有个小伙子从一家檐下窜出来,鼻子、脸冻得通红,缩着脑袋搓手向赶车的招呼着。
赶车的像个聋子,他没答理,连眼皮也没翻。
小伙子会做生意,咧嘴一笑,一边伸手去拉套车的牲口,一边就要再招呼,突然他眼一斜怔在了那儿! (读书论坛)
眼斜处,密遮着的车视掀起了一角,从里央探出一个头来,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长长的眉,大大的眼睛,悬胆一般的鼻子,鲜红的一抹小嘴儿,好美,好俊的后生。
这人,头上还戴着顶遮风皮帽,可是他没留意,钻出头的时候,皮帽被车蓬碰得往后移了移,露出了半头乌油油,梳得整齐的头发,他,眨动了一下眼睛:“赶车的,到了那儿?”好脆,好美的一口京片子。
赶车的懒洋洋地开了口,一股热气儿冒子出来:“过了河就是‘山东’地界了!”
“哟!”那后生惊呼一声:“过了河就是……这不是运河么?”
小伙子殷勤地陪上了笑脸:“是,是,姑娘,下来歇……”
那后生猛然一惊,瞪眼叱道:“你这人好没来由,眼瞎了,谁是姑娘?”
小伙子一怔,两眼呆呆地望着那乌油油的头发发了傻!
那后生好不诧异,直着眼道:“你瞧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嘴里说着,手,那只手,那只好白好嫩的小手下意识地摸了上去,“哄!”地红了脸,那张脸红得像西天快落下去的日头,在小伙子眼里,那是更美,美得迷人。
那红透了的脸上还带惊容,他连忙拉好了皮帽,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贼眼!”旋缩回车里!
那小伙子好不失望,在这刹那间,他像掉了一件什么宝似的,心,脑子,人,整个都是空空的!
他不知道他站在那儿,也忘子站在这儿有多冷。
而,突然,他眼一亮,好不惊喜,动了,动了,那是车帘,可不是么,车帝在动,真的,像是有人在里面解扣。
果然不错,伙子一声喜呼差点没冲口而出,车帘整片儿地掀开油车里下来两个人,先下车的是先前那一位,他还试着脚在雪地上找一声不泥泞的好地儿。
后下来的那位,也是个后生,比前一位略高些,可很清瘦,也很憔悴,但比前一位更俊更美。
他锁着眉,两眼直四下打量,那一双清澈,深造的眸子里,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不知怎地,小伙子看一眼直觉得心里发酸。
这是位生意买卖的时候,小伙子三步并成两步,抢到车边伸出那强而有力粗壮的手就要去接那一位。
“冒失,闪开些。”先前那位眼一瞪,那只小手差点没打在小伙子手背上,他本可打着的,可是在快打着的时候,他又突然缩了回去:“我会扶我们公子,用不着你!”
小伙子被骂得一怔,连忙缩回子手,就在这时候,那一位已下了车脚踩在满是泥泞的雪地上,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该不是心痛那双新鞋,他淡淡地开了口:“把车钱给了!”
先前那位应了一声:“您站好了!”
松了手转过身由小包袱里掏出了几块碎银递向了车辕,车辕上那赶车的老头一句话没说,接过银子赶着车走了,车一走。
这两位站在雪地上,显得更孤单,看神色,两个人都很傍惶!
小伙子迟疑着上前一哈腰,陪上一脸唯恐不周的小心笑意,开口说道:“二位要渡河?”
那公子微一点头,“嗯”了一声:“请问,有船么?”
到底是公子,斯文多了!
小伙子忙道:“有,有,从早到晚摆渡好几十次,二位来得是时候,要是早上三天,还真难过得了河呢。”
那公子道:“怎么?”
小伙子道:“早三天河里还冻着冰呢,昨天早上才开冻,公子你瞧,来往的槽运还不多呢,要在往日黑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那公子似乎没心情听那么多,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小伙子先陪了一笑,又道:“二位由那儿来,要往……”
先前那位突然说道:“由来处来,往去处去,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盘查!”
小伙子红了脸,那张浓眉大眼,长得很英武的脸,本来是黑黝黝的,如今更红得发紫,他呐呐着直陪窘笑!
那样子想是看不过去,当即说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对人别那么没礼貌,在家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先前那位头一低,没说话。
那公子突然眼圈儿一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了握先前那位的那只小手。
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