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你是云霄人,可知这高家庄的底细?”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向身边相熟的人打听。
“苏兄见笑了,小弟虽是云霄人,可你也知道,这云霄,二十几年前就被并入长乐了呀~!说来惭愧,小弟也是沾着家中有点钱的光,这才在永春勉强有个立足之地,这些年来,为了不被当成私通海盗者收监杀头,硬是一步都没敢踏上过那云霄县的地盘。”王兄明显有些情绪波动,努力了半天这才平复下来。
王老板平复情绪后,若有所思道:“说起这高家庄嘛,小弟倒是听闻长乐和云霄交界之处有一高家庄,那庄主高琮与官府中人也有些关系,因此没受到多大刁难,这些年暗地里接了不少云霄的良田,是个种庄稼过日子的好手,四十几岁上,得了一子,却是个傻子。不知道这高文举和高琮有没有关系。想是范大人新设了云霄县,新置的庄子也未可知。”
旁边一人插言道:“我看未必,这云霄新置的几百个大小村庄,除了沿用地名的村庄之外,用姓命名的村庄,名字里都有个新字,可这高家庄,不像是新庄啊,会不会就是王老板说的那个高家庄啊?”
王老板正待解释,抬头看到坐在临席交头接耳的乐通号胡掌柜和长顺号孙掌柜,忙招呼道:“胡先生、孙先生,两位也在啊,你们东家没来么?”
胡掌柜忙见礼道:“给王翁请安,我们两家东翁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行动不便,上了条子推辞,范大人却特准我二人替二老出席。说起来,倒是不配和这么多位老板同席呢,让王翁见笑了。”
王老板大手一挥,调笑道:“胡先生好利的一张嘴,在这泉州府,谁不知道您两位才是整个六大粮行拿主意的人,两位的大名现在可是传遍了整个泉州八县呀。听说您两位自己做主,把十万石粮捐出去了?可真是大手笔呀~!”
众人都是一阵惊呼,有捐钱捐的多的,可也没有捐这么多的呀,而且还只是俩掌柜,就敢背着东家这么干?十万石~!那得值多少钱?大家纷纷感叹两家的东家瞎了眼,找这么两个活宝当掌柜,没亏的当了裤子真是祖上有德。什么特准出席,明明就是两个老东西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出丑,这才让你俩出来挡驾的,还当是什么好事,真是不知廉耻。
胡掌柜看了一眼孙掌柜,孙掌柜呵呵笑道:“这事也瞒不过王翁,其实是我二人把粮运到云霄之后,那云霄县里早已粮满为患了,要不是我们俩和高家庄冯管家有过一点交情,只怕连个放置的地方都没有,后来,我俩一看,那粮价挤的,还不够路费呢,索性一咬牙,捐了出去,好歹在范大人那榜上还能赚个名次呢,也算是无奈之举吧,呵呵。”
其他人一听,眼中都是一亮,七嘴八舌的问起了关于高家庄的事,搞的两人晕头转向,隔了好一会,两人才听明白众人要问的问题。
孙掌柜笑道:“诸位老板,我兄弟二人刚刚也是在议这个高庄主的事。说起来,这些话还都是我兄弟从灾民口中听来的,现下再转述给各位,是真是假,等范大人回来一看便知。”
王老板起身站在孙掌柜旁边不爽的拍了拍他道:“别卖关子了,快说~!这高庄主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还劳烦范大人亲自出城去接了?”
孙掌柜道:“这高文举啊,是高家庄高琮庄主的独子,今年才刚满十六。三月里,高琮老庄主被山贼打劫,不幸亡故了,这高少爷只得撑起门面来。要说起这高少爷来,认识高老庄主的人都知道,是个浑浑噩噩的人,十五六了,连人都认不全。整天除了看书写字,别的啥都不会。这次见灾民众多,倒干了一件让人吃惊的事。”
众人正在点头消化他的信息,又见他卖起了关子,忙问道:“怎么?”
孙掌柜拍手笑道:“说起我弟兄二人,拿了主意捐了十万石粮食,只怕在座诸位一只是笑话我二人胆大妄为,更是会笑话我兄弟是败家子了。这么多粮食扔出去,连个响声都听不到。”说完笑吟吟的看着众人,众人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刚刚低声痛骂的几个人连忙偏过脑袋躲避他的目光。
孙掌柜接着道:“说我二人这是败家子的行径,可要真和这位高少爷比起来,我弟兄二人给人家提鞋都赶不上,这高少爷呀”很嚣张的看了众人一眼:“把高琮庄主攒了三十年的家底全捐了~!”
众人哗声一片,纷纷议论了起来:“这才真真是败家子啊~!”
“说起这高琮来,我倒也听说过一二,那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啊,这三十年,能攒多少钱?!”
“只可惜呀,他生了这么个东西~!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这么个玩意,他家里也没个人劝劝?~!”
所谓众口一词,铄骨销金。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了,本来这一段时间,高文举的种种义举在整个泉州都传的沸沸扬扬,大家就算不完全了解,多少也还是知道一点的。可是这次捐钱捐物的事,大家都抱着几乎同样的心态,尤其是要在今天节帅要揭开这个已经憋了大家一个多月的闷局的时候,大家却都有一种沉不住气的感觉。
做为一个正常人,互相攀比的心理总是免不了的,本来到了这迎宾楼之后,中间这层所有的商户们都有一种互相打听对方出了多少钱,会不会得到比自己好的奖赏之类的心思。但是出于同样的心态,大家却都将自己的底细紧紧的捂了起来,碰到有人打听连忙先是一阵岔话,将话题引到对方头上,再巧妙的将自己捐钱的数目隐藏起来,守得比祖坟还紧张。
现如今,有了高文举这么一个大户的数目在大家面前一摔,大家顿时心里雪亮,你不管怎么弄,只怕这回最高奖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了。再酸葡萄心理的作用下,这些人顿时有了个借口:看,反正你怎么捐也捐不过人家高家少爷。你捐钱捐物没人说三道四,可你连家底都捐出去了,谁敢跟你比?你这不是逼着让大家难堪吗?于是,大家空前的团结了起来,将这个不惜动摇家底的大善人当成了出头椽子狠狠的敲了上去。
等众人都议的差不多了,孙掌柜接着爆料:“这还不算,那高少爷最大的手笔,不是捐粮捐钱物”
众人正在议论,一听还有料爆,纷纷闭上嘴,支起耳朵来。王老板问道:“还有?~!快说说~!”
孙掌柜叹了口气道:“那高少爷,把家里三千亩良田也捐了出去”
此言一出,顿时石破天惊,刚刚还有不忍说重话的人,这时也纷纷骂了起来,谁不知道土地才是根本的道理?这些商人辛苦赚钱却得不到承认,还不是因为家里没地,被人当成无根浮萍一般看待么?自古以来,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人们宁愿卖儿卖女都不会卖地,因为儿女可以赎回来,可以再生养,可土地一出手,那就万事皆休了。如此败家的玩意,一出手就是三千亩,还不带要钱的,简直是古今罕见、世间少有。
众人议了半天,越来越激动,连孙掌柜后面说起的高文举在灾民中万家生佛的名声都不当回事了,纷纷破口大骂,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么个缺心眼的东西。却都同时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个玩意,范大人却要起了仪仗去接?
没一会的功夫,高文举祖宗无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二楼,大家正议论纷纷时,门口突然传来知客沉默已久的声音:“平海军节度使范大人到~!”
众人忙扭头看去,知客的声音不断的响了起来:
“徐老夫子到!”
“节度副使吴大人到!”
“长乐县令孙大人到~!”
“云霄县令吴大人到~!”
“永州九县灾民代表秦老爷到~!”
“高家庄高庄主到~!”
老天~!这败家子倒好大的排场~!前面这么多头脸人物,他到压了轴!
一个扒在二楼窗口向外张望的小伙子,头也不回大声向屋里众人解说着街道上的情景:“乖乖,这位少爷好大的派头,竟然由范大人亲自从车上接下来,啧啧,这辆马车可真阔气,竟然有四个轮子,三匹马拉着,不知道是哪家铺子打的咦?不是男的,怎么只有个小丫头,哎哟,范大人抱起这小丫头了,哎哟,我的个亲娘哟,这小丫头在揪范大人的胡子,呀!范大人和徐老夫子还都在笑”
一阵夸张的语气中,许多平日里自忖身份的大人物也按耐不住好奇的心思,纷纷扒到窗口向楼下张望了起来。这一瞧,顿时就傻了眼,禁不住发出各种怪声来。害的端坐在三楼那些严守儒家礼节,强忍着好奇心的文人雅士们,心中七上八下,有如猫抓一般,恨不得也扒在窗口向下张望一番,却碍于身份不敢乱动,只得嘴上连连高呼有失体统,果然是一群浑身铜臭的粗人。当下对将自己这些文人安排在三楼就座,和这些粗人分开的措施更加的满意了。
一辆从来没见过的四**马车,由三匹高头大马驾着缓缓驶过迎宾楼,华丽的外观,巧妙的构造,所有的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的精致。只这一辆马车,就不是普通人家能享用的起的,先不说有钱没钱,买都没处买去,何况,如此华丽的物件,自己有没有资格享用还在两可之间呢。马车驶过之后,一众姗姗来迟的大腕终于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身穿员外服的范贻怀里抱着眉飞色舞的小慧,与鹤发童颜的范老夫子并排而行,两人不停的交谈着,时不时的大笑两声。柳三变小心的跟在徐锴身后,不住的回头打量着刚刚在街口碰到的高文举一行人。试图从表情上了解多一点那个被徐锴极为推崇的高文举。
紧随其后的吴天祥拉着精神十足的秦敬臣谈笑风生。孙显生和吴念周则一左一右扶着哭笑不得的高文举不时的开着玩笑,身后则是几位乡民代表和一群范贻的随从。
等范贻带着高文举等人入了主席一一落座之后,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哎,那么多年轻人,哪个是高文举呀?”
“什么年轻人,高文举才十六岁,那个少年便是了。喏,坐在范大人下边那个,抱着个小丫头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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