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良头很晕,赵通说话的声音怎么变了,使了好大的力气,扭头去看背自己的人。
近在咫尺的脸,那人带着寒铁面罩,此刻一双眼睛正斜睨自己,剑眉如黛,黑夜里一双眸子闪着晶亮的光……
夏夜天空,繁星点点,没有哪颗星好看过这双眼睛,那是一双马进良看过就不可能忘记的眼睛。
身上很痛,马进良躺在石头上,迷糊中几次睁开眼……
山洞里,马进良看到那个带着寒铁面具的人手持锋利的匕首挖着自己胸前残留的箭头和腐肉,匕首很凉,刀刀入肉,血腥味混合着檀香味,钻进马进良的鼻子……
迷迷糊糊中,马进良费力的几次伸手去捉那人的手,几次被打了回来。
面具里透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疼么?不要命杀敌时就该记得自己也是肉长的”
一刀扎下去……
……
“以为自己死不了么?”
刀剜了一下……
……
“还是觉得自己死得慢,活够了?”
刀在肉里扭转……
……
“忍着!别抖”
刀又深剜了一下……
……
箭头落地的声音,一口酒喷洒在伤处,马进良痛得死去活来。
方建宗上来给两个受伤的人包扎着伤口……
那人脸上的疤,当真难看。
山洞口,染着血的手将玄铁面具摘下,雨化田的仰脸看着天上一抹弯月,满满一口酒下肚,五脏六腑火辣辣……
手里掂量着寒铁面具,雨化田想这么个东西是否能让别人认出自己的真面目?
马进良痛得晕死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有了一丝晨曦的光亮,身边是胳膊上包扎好的赵通。
伤重的马进良执意要起,赵通只能扶着他到了洞外。
洞外的两个人正准备离开,带寒铁面罩那个人端坐在洞口的巨石上,等着另一个人整理着马匹上的物件……
马进良挣脱赵通,走向端坐的人,走至跟前“噗通”跪下,并不言语,只是望着那人好看的眼睛。
雨化田微微侧头,看到那人的目光,立即转开不再看,低沉但洪亮说道:
“你命不该绝,不必谢我。我走后,你伤好了自己回军营”
马进良不讲话。
雨化田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
“不想回军营就自己远走吧,就当你已经战死了,”
马进良不讲话。
雨化田依旧不想看那人的脸,低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死么?”
马进良眼底里有闪亮的东西,沙哑着说:“你昨夜既然让我活,那我重新活过来这条命就是你的!”
雨化田缓缓回过头,审视着马进良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这么说,你这个重新活过的人已经决定了?”
“是!”
雨化田站起身,负手昂然站立,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狠戾的压迫感:
“我,西厂督主雨化田,你……是要跟随我么?”
“是!”
“报上你的名字。”
“属下马进良,誓死跟随督主,刀山火海,绝不回头。”
雨化田抽手扯下自己的面具,狠狠按在马进良脸上。
“戴上,盖上你的疤,记得你说的要重新活过!”
“是,督主”
一张绝美狠戾的脸映在马进良的瞳孔里,马进良伸手去扣脸上的面具,碰倒雨化田丝丝滑滑的手指,那人雪白的食指上带着一枚雍容的金色扳指,晨曦里,反着点点金光,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恍惚了马进良的眼……
过去的三年里,马进良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身陷囹圄之际,那个人横空出现,挖去腐肉,给了他“重生”。
赵通那日在泥潭里,决意牺牲自己护马进良性命的举动,雨化田是看在眼里的。方建宗把他拉上来的时候,赵通已经憋得晕死过去,
“你多大了?”雨化田淡淡的问道,不似方才和马进良说话那般狠戾。
“回大人,满十八了,不对,是快十八了。”
“以后怎么打算的?”
“若大人不嫌弃,赵通愿跟随大人。马……马大哥去哪,我……我也想去哪。”赵通毕竟年龄小,一着急说出了真实想法。
雨化田一丝笑意:“是个实诚孩子,我收你了。我要的是忠心的人,我最恨人背叛,背叛我的人,不会有下一次机会,明白么?”
雨化田和赵通说着这番话,眸子却是望向马进良……
“赵通明白,谢督主!”
辗转回到军营,
所有人见识了雨化田古怪的脾气和暴敛的作风。
即使打败了鞑靼小王子部,几个主将还是被雨化田劈头盖脸训斥,全部官降一级。
马进良的直接上司更是莫名的被雨化田拍了一掌,一侧肋骨全部碎裂,就算伤养好了,以后也是废人。
(五)入西厂
雨化田居庸关一行十天,挫败了鞑靼人,处理了办事不力的各级统帅,救下了本来必死无疑的马进良和赵通,返程。
谭鲁子和继学勇驻守灵济宫,负责监视记录朝中各色人等一举一动,得知督主今日将返回京城,遂带上一队人马出城迎接。
西华门外
谭鲁子、继学勇望见远踏尘奔来的人马,西厂的旗号风中展开。
“督主,属下特来迎督主回灵济宫。”二人跪拜马上的雨化田。
“起来吧,我不在这几天有没有出什么乱子?”雨化田勒定马缰绳,眼角微斜,看着马下的二人,语气不再那么清清冷冷,只是隐隐中带着一股子傲气
“禀督主,一切如常,就是皇上打发人来西厂送过几次吃的。”
“哼”雨化田轻不可闻的一声鼻息,脸色一沉,随即说道:“知道了,回灵济宫。”
站起身来的谭鲁子和继学勇朝队伍后面望去,不禁眼前一热,那匹马上,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露出来的脸面色苍白,胸前打着绷带,此刻也望着自己,虽然虚弱,但也含着一丝笑意。
马进良,三年未见了,你终于还是回京城了。
是夜,灵济宫内
为迎接督主监军平乱之胜,西厂摆了洗尘的宴席。
雨化田端坐正中,西厂各档头端坐于两侧,马进良和赵通则在雨化田身侧。
美酒已经斟满,佳肴在前,却没人讲话,空气里一丝怪异的气氛,马进良觉得西厂的人都很怕雨化田。
机灵的继学勇一双大眼睛一会看看雨化田,一会看看马进良……
“我带了两个人回来。”雨化田先开口,语气听似随意。
“他叫马进良,死过一次的人,重活这条命是我的,我把他留在西厂,你们看,如何啊?”端起酒杯的雨化田轻轻呷了一口,稍顿,随即闭眼一饮而尽,侧脸映出好看的眼线。
话音刚落,西厂三个档头齐刷刷跪在地上:“全凭督主决断,属下没有异议。”
“那我该怎么安置他呢?”
“大档头!”谭鲁子、继学勇、方建宗齐声说道:“西厂一直没有大档头,他最合适。”几个人声音洪亮整齐,没有一丝犹豫。
一丝笑意勾上雨化田的嘴角……
督主今天很高兴,下令今晚喝酒不用酒杯,全部换酒碗……
开席,雨化田兴致不错,带头一饮而尽,接下来,觥筹交错……
喝得满脸通红的谭鲁子给马进良敬酒,揽住马进良的肩,手里的酒碗不断的和马进良酒碗碰撞着,嘴巴贴近马进良的耳朵,低声说着:“马……马大哥,你能回来太好了,我们都很高兴……高兴,从今儿个起,马进良三个字不在是督主的一块心病了,你不在这三年,谁……谁敢提马进良三个字,督主就……砍他脑袋……,我们都不敢说这三个字……”
继学勇步履不稳的凑上来,搂着马进良另一边的肩膀,激动的说道:“马大哥,哦,不……不对,是大档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再惹督主了,知道你在居庸关出事,执意连夜赶去的,皇上到现在还不愿意这事呢。”
马进良手里端着酒碗,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太多了,酒面微微的抖,马进良只是说道:“我这次回来,不会再离开。”说罢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来来往往,所有人都喝得很多,尤其马进良,新任西厂大档头,每个人都敬他酒,此时也有些摇晃不稳,雨化田似笑非笑,看着西厂今夜的热热闹闹。
酒酣耳热之际,一只挽着佛珠素白的手搭上马进良的肩头,那人浓重的酒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檀香,随着呼吸轻轻喷在马进良的脸上,马进良的脸上顿时有了酥酥痒痒的感觉,那人眼带笑意看着酒兴正浓的众人,用马进良能听道的声音低声说:“这西厂就是人间地狱,人人手上都沾满了血,有一天报应来了,都不会有好下场!”说着雨化田顿了顿,目光转向马进良,声音放得更低、更慢,道:“做我的大档头,便要刀口舔血过活,我带你下地狱,你去,还是不去?”
马进良微微侧脸,望着那人黑夜里闪着光的眼睛,那人眸子里几分蛊惑,几分醉意,几分询问……
“哪里都敢去!只要你在。”马进良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以前有人和我说过,我若想肆意妄为,他便帮我肆意妄为。”雨化田眼波流转等着马进良的答复。
“只要你想。”马进良血气往上涌,一幕往事在脑海里回放。
“不会后悔”雨化田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熟悉的问话。
“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马进良扶雨化田回房,外面喝酒的人酒兴正酣,嘻嘻哈哈声音将夜色氤氲得很欢乐。
雨化田也喝了不少,被马进良放在床上,倚着靠枕,马进良摇摇晃晃端来茶给他醒酒。
雨化田半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马进良走过来,接过那人端来的茶杯,沉吟半响,一把将杯子丢到地上,伸出双手拉过马进良的领口,将那人的脸拉到自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