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不是岸,督主要的不是权利和财富,督主要的皇位!”
“没错!朱家将卜家灭族,我要他们加倍补偿!”
第十七章杀机暗伏
马进良有点发愣,雨化田要的是皇位,薄唇一张一合间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吐了出来,平平淡淡的音调却掩饰不住眼里闪亮的兴奋,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今夜见他这番舒心顺畅,仿佛初春的暖风吹化积雪,虽温柔却势不可挡的。
那人长发遮住双颊,眼神闪烁明亮的靠近,薄唇微动说着什么,马进良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做了这么多年鹰犬,嚣张过、残忍过、强势过,都是皇权给的这一切,纵使行事再张狂也能心安理得,倒是此刻,一个巨大的计划突然就呈现在自己眼前,突然要推翻自己的一切认知,仿佛要天翻地覆,全部颠倒重来,陌生,可怖,毫无头绪……
“进良……”
“进良,看着我。”
面对面,雨化田几乎贴着马进良,睫毛颤动,盯着那人的眼睛,他当然看得出马进良眼里的迷茫和涣散,相知相处了这么多年,将想法和盘托出时就没担心过马进良会怕,而且毫不怀疑马进良会跟着自己。
马进良回过神来,短短走神的时间里,一茬冷汗已经浸得后背发湿,听从命令看那人的眼睛,那双眸子深邃幽静,像是有股子力量把人往里拉,安静的夜里,自己咕咚咕咚的心跳声撞着耳膜。眼前这人这些年来一直拼命求活,塑成了亦柔亦刚的性格,炼造了胆大缜密的胆色,懂得何时该张狂,何时该隐藏,何时该杀戮,何时该挽救,何时该欺骗,何时该坦诚……
还懂得何时该说话,何时该亲吻,当双唇似有似无的轻啄上马进良脸,熟悉的檀香味道无声无息中包围了马进良,定人心神的香气,抚人心神的吻,渐渐的,惊讶迷惑消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安理得。
“跟着我,什么都不要多想。”雨化田耳边低语着。
马进良已经完全平静,突然感觉很踏实,从未有过的踏实。选择了进攻,就不用再想着怎么逃离,决心拼死一战,就无须费心再躲藏。雨化田无后,这是他最为避讳的心结,若他梦想成真,恐怕也就再无憾事,从此刻起,只需倾尽心力完成那人梦想,心里再也不需有杂念,倒也爽快。
君心已如此,我何惜此头。
“我要给天下换个姓,此大事一成,我许你余下的一生一世!进良”
马进良回握住那人的手,手掌炙热:“那我许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千里运河,万里江山,明月皎皎,杀机已伏。
皇宫深处,垂帘随风四动,香案上的逍遥香已经燃尽,地毯上是打翻的杯盏,酒气熏天,朱见深半卧在殿内的台阶上,面色潮红,眼角淡淡一点潮湿。
连续一个月,雨化田遥无影踪,派了东厂的大批人马四下排查,音信全无,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西厂督主这次凶多吉少,风华嚣张的人物恐怕已经化作荒山野草里的尸骸。东厂的探子们不断带来坏消息,朱见深越来越绝望,难道就此阴阳两相隔,此生再不得见。犹记得那人离开京城时,绝望怨恨的眼神,西厂大牢里,那人恳求留马进良一命,自己却阴差阳错的给马进良灌了毒酒。
心头挚爱已经魂断红颜。
他一定是恨我的,朱见深每次这么想心里都抽痛。
西厂一撤,朱见深仿佛少了眼睛和耳朵,雨化田的情报网尽毁,无人能接手,朱见深基本断了和外界联系的渠道,被雨化田打压得奄奄一息的东厂一时顶不上什么用场;言官们结党弄权,早就不把不上朝的皇帝放在眼里,联合起来给朱见深施加压力,谁人能用,谁人不能用,谁人该擢升,谁人该驱逐,谁人该活,谁人该杀,朱见深已经失去控制能力,连许久没有宠幸宫里的妃子这种自家私人的事情,也成了言官们上奏折批评的事项,朱见深觉得自己就是个木偶,任人拉扯着丝线,向东向西一刻不得安生,西厂撤了,雨化田不在了,朱见深的手里的剑没了,岂止是剑,说是自断一臂也不为过。
当真是皇宫深处,孤家寡人。
“化田,你真的抛下朕了么?”朱见深喷着酒气,宫里伺候的小太监早就被朱见深骂退了,一个人自说自话,谁能想到帝王家如此凄凉。
手高高举起,壶嘴落下最后的几滴清酒,又一壶酒见了底,朱见深挣扎着起身,半走半爬伸手去够地上的另一个酒壶,眼看就要触到红宝石镶嵌的金缕蟠龙酒壶,朦朦胧胧里,却看到了一双皂白的靴子,颇为眼熟,费力挣开眼,顺着靴子向上,被风微微吹动的素白直身,吹动飘舞间,素白布料上墨色字迹若隐若现:
“云外月,
风前絮。
情与恨,
长如许。
想绮窗今夜,
与谁凝伫。
洛浦梦回留珮客,
秦楼声断吹箫侣。
正黄昏时候杏花寒,
廉纤雨。”
朱见深一个机灵,这,不是三年前自己给雨化田写在身上的诗句么?那夜雨化田又笑又闹,疯疯癫癫的灌醉了自己……
抬头,那张熟悉的脸,嘴角微勾,如水目光,勾魂摄魄的笼罩了朱见深,柔然一笑,百媚俱生。
“化田,你回来了……”朱见深眼眶忽然一热,伸手去揽。
手到处,尽是空。
再仔细望,空无一人。
升腾在眼眶里的那股子热气不仅没消退,反倒淅淅沥沥烫了脸。
“化田,难道你是遭遇不测了么?你这是……给朕托梦么?”朱见深竟然有些哽咽。今夜,别再管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来朕梦里,我们再共醉一回。
“皇上……”幽幽缓缓的声音鬼魅般从朱见深身后传来,真真切切,带着扑在耳朵上的气息。
一只苍白冰冷的悄然手覆上朱见深的肩。
猛然转头,空无一人,但这肯定不是梦。
朱见深扶着香案努力挣开醉红了的眼睛,费力寻找。
白衣身影门口一闪,有咯咯的笑声。
朱见深用力甩甩头,踉跄着跟了过去,“化田,别走……”举步迈出门槛,拼命追着前面似有似无的身影。
朱见深伸着双手向前方抓着,深一脚浅一脚,前方的白色身影夜色里若有若无,又黑又直的长发随风飘散,仿佛蔓藤般无限延伸,扫过朱见深的脸,却怎么也抓不住,咯咯的笑声里,雨化田回头侧目,眼神狐媚,皎白月色下美好又诡异……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得宫里的灯火都看不见,只有四面树影重重,斑驳晃动,风刮过树间隙,丝丝呼呼像是野兽粗重的呼吸声。
跑得太快,朱见深酒力发作,头重得像灌了铅,有些天旋地转,身体开始又热又烫,伸手用力扯着领口,眼睛又热又涨,想努力看清周围,又看不真切……
头上有奇怪的树叶沙沙响动,朱见深抬头看。
雨化田那张美得异常艳丽的脸从上往下的望着自己,近在咫尺,长发垂落下来,发梢丝丝痒痒的搔着朱见深的脸。可是朱见深看不清雨化田的姿势,只是隐约觉得他像是一条白色的蛇,盘踞倒挂在树干上,从上往下的和自己脸对脸,眼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在看……
朱见深腿有些软,身子一瘫,坐到地上,雨化田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向下跟来……
密密麻麻的长发盖住了朱见深的脸。
“皇上……”熟悉的声音再度唤起,朱见深朦朦胧胧间,透过发丝看到那张妖冶的脸,那张脸越来越近,带着鼻息,朱唇轻启……
雨化田的凉凉的手探进了他的领口,抚摸他燥热的身体,这种心上人投怀送抱的景象,朱见深曾无数次梦到过。
芳泽近在咫尺,吸引人靠近,朱见深觉得整个世界什么都不存在,只有这两片红唇,半张半合,好像里面有东西闪动,朱见深眯眼仔细看去,突然有血红的蛇信子吐出,冰凉的喷在朱见深的脸上。
朱见深大惊,向后躲去,可是雨化田的长发像是裹茧一样牢牢控制住了他。
只见雨化田得意的笑着,微微抬起下巴,蛇信子一样的舌头慢慢舔过嘴唇,锋利雪白的牙齿瞬间就生了出来,闪着狰狞的寒光,刚才还柔媚的眼睛此时眼角上挑,幽幽发绿,长发里生出两只尖尖的耳朵……
朱见深吓坏了,腿蹬地向后努力退去,可是雨化田跟着他,怪笑着,刚才探进怀里的手开始骨关节变形,指尖如同鹰爪般锋利倒钩起来,捉住朱见深的锁骨用力一抓,顿时血肉迸溅……
极度的疼痛表明这不是梦,朱见深顿时酒醒大半,开始大声呼救,雨化田鬼笑着舔着爪子上的血,身后霎时间腾出一根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妖娆诡异的晃着。
朱见深扯断头发,转身欲逃,口中不断大声呼救,只听后边有尖利的怪笑声:“皇上……皇上……”
鬼影重重的树林里分不清方向,朱见深努力的跑,却如同中了迷魂阵,无论如何都跑不到尽头。
怪笑追逐着他,仿佛就在耳边。
白色的大尾巴勾了上来,扯住朱见深往回拉,朱见深回头看,只见雨化田的嘴巴在变长,如果狐狼般,嘴角流着带着血的口水……
此情此景令人肝胆俱裂,朱见深疯了般抓扯那根巨大的尾巴,大声呼救,眼看远处有卫兵晃动的身影,慌乱间脚步不稳摔倒昏死过去。
皇宫的卫兵听见呼救,全力赶过来,明火执仗,照亮了皇宫的后山。
没人知道皇上为什么半夜衣冠不整的独自跑到漆黑的后山,只是在发现他的时候,他只身一人,已经昏死了过去,身上有被野兽袭击过的痕迹,手紧紧攥着,里面满是白白的毛发,后经验定,是白狐的狐尾毛……
从这天开始,京城几乎每晚都有人被白狐袭击的事情发生,而被袭击的人往往是达官贵人,一时间人心慌乱。
京城惶恐,妖狐夜出。
全国各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