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丹咽了口唾掖,道:
“那次事情之后——救了那老人之后,回去我们大吵了一场,足足有两天没见面,后来,还是我耐不住相思之苦,又过去要求她重修旧好,说尽了好话,赔尽了不是,她才答应下来……”
南幻岳冷冷一哼,道:
“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呀……”
唐丹沉痛的道: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不幸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也为这件事,我和她的这段情孽才是真正的,完全的破裂……我受了父亲之命,往五百里外的‘樟哑口’去采办一批药材,就在我出发的第二天近晚,大约便是同现在的时分差不多,我家突然起了大火,那是因为一个老仆在无意间碰翻了厨房桌上油灯,而灯又恰好掉进一边堆集的引火刨花里,顷刻间,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大火蔓延中,我母亲正巧在阁楼上翻整一些陈旧衣物,在家人惊慌呼救里,竟忘了我母亲在阁楼上,待到察觉,大火已经将阁楼围绕住了,家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武功,更没有人练过轻身之术,因此谁也不敢冒险往救,大伙正在急得跳脚之际,父亲忽然想起了巧怡,知道她的身法矫健,行动利落,在大火中飞掠救人或曰有险,但总比一般常人有把握得多——其实,我父亲没有我清楚,凭当时对巧怡的一身功夫,飞身在那只有三丈高的阁楼自窗口中救出我母亲,在她来说,差不多是必可成功的……等我父亲慌忙着人去找巧怡,才猛的发现她早已站在人丛里好整以暇的在看热闹了,就好像在观赏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把戏一样,当时,我父亲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当面发作,他老人家狂奔到巧怡面前,匆匆请她施展出功夫上楼去救我母亲,但是,天啊……”
已经料到是什么后果了,但南幻岳依然问道:
“怎么样,这次有难的人可能就会是她未来的婆婆,她该不会再‘各扫自家门前雪’吧?”
双目圆睁,唐丹咬牙切齿的道:
“这黑心的女人!当我父亲焦急无比的说出了心意,她竟漠然摇头,告诉我父亲她做不到,我父亲求她冒险勉力一试,她居然冷冷回答我父亲说火烧的不是她家,要道难的亦非她娘,凭什么要她赴汤蹈火?我父亲一刹间虽然悲愤至极,心痛如绞,但为了母亲的生命,也只好声泪俱下,哀哀恳求,请她看在我的份上设法救我亲娘,更答允她事后绝不再反对我们的婚姻,这时,她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提出几个要求,像什么我家财产完全要过继在她的名下,将来她进门之后一切内外大权全由她作主,甚至她还选中了居住的房间——那是我们父母所住的家里最好的一个房间,我父亲跟看熊熊大火,越发猛烈,我母亲身处的阁楼越发岌岌可危,只有汗泪交流,痛苦无二的答应她了,可是,她最后又提出了一个条件却几乎气疯了我的父亲——她竟马上要我父亲去把我家古代珍藏,轻易不肯示人的传家之宝‘血痕翠如意’交给她!那是我父母爱惜若命的宝物,只能传给唐家一脉的主母,其无比的纪念价值与祖宗的德泽福祉全在其上,更超过了它本身的珍贵,我父亲见她如此的贪婪自私,如此的绝情寡义,差一点就要愤怒得吐了血!但我父亲仍然尽了他最大的力量抑制住,全身发抖的答允了她,只求她立即行动救了我母亲,因火势太猛烈,再迟便来不及,父亲允诺她一定在事后将那‘血痕翠如意’交给她,父亲并反复保证,用人格、信誉,甚至生命的保证绝不食言,父亲并泣不成声的解释,说火势太大,如果她马上就要我家这传家之宝,要在四处烟火迷漫的困难情形中找出来,只怕时间上就来不及了,父亲还告诉她,东西是放在一个铁盘中,不会烧坏,好叫她放心,可恨可咒潘巧怡竟毫不通融,更不妥协,她固执的马上就要,并声言不等到翠如意决不行动,其意态之坚定,简直就令人不敢相信她会生有一颗‘人’的心!父亲涕泪滂沱,几乎就要向她下跪,但是,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听到一阵阵惊呼哗叫,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蒙着一条水湿的棉被,奋勇无比的冲过了围烧着阁楼的熊熊大火,毫不畏惧的,冲上了早被火焰烤成赤红的铁梯,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那人脚底被高热烧炙起的青烟,每一个人也能发觉棉被上飞溅的火星!那个人像丝毫不感觉痛苦似的冲上阁楼,须臾间,那人又抱着由大部分棉被遮掩的母亲跌跌撞撞的奔了下来,那人方才跄踉着冲出火场,业已被烧得不像个人形似的倒在地上,但是,我母亲却仅受到一点灼伤,她老人家因为惊吓过度,又道至薰呛,也晕了过去……当时父亲在激动的惊喜交加里奔上接应,他老人家方才骇然发觉,冒死救了母亲的人原来竟是我的——表妹!”
南幻岳大喝一声彩道:
“好丫头,有种,姓唐的,这个女人你要不要你就不算是人了!”
唐丹深深叹息,沉重的道:
“后来,母亲很快的恢复了健康,表妹却因受到太重的烧伤而卧榻三日,几度濒临绝境却又死而复生,我们尽了最大的力量,总算险极的从生命的边缘将她抢救回来,但是,她却已经五官变形,全身疤痕乌焦,不复昔日模样了,一夜,双亲召我,告诉我两条路走:一是娶表妹为妻,并发誓终身善待她,一是给双亲一碗毒药,两老自绝我面前……其实,无需父母相逼,早在我回家洞悉一切经过情形后,我即已在表妹清醒时向她跪地忏悔并向她求婚了……”
南幻岳连连拍掌,高叫:
“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唐丹拭去眼角闪动的泪痕,又道:
“当我与表妹成亲之前,潘巧怡约我出去了一次,厉声责问我是否做了选择,我告诉她我已选择了我的表妹为妻,她冷冷的蹬着我一言不发——如今我犹记得她那时的目光是多么的怨毒,多么冷森,又多么嫉恨,似一双蛇眼!最后,她向我说,说我玩弄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心,损伤了她的自尊,她离去前更诅咒要在日后报复我……第二天,她家就搬了,像三年多前悄然搬来一样又悄然搬走,自此以后,我便未曾与她晤面,仅耳闻及传言,说她在江湖上行走,混得挺有声名,亦搏了个‘翠蜘蛛’之号……可不是,她的为人,确如蜘蛛的阴毒相同……”
南幻岳缓缓地道:
“如今,你已和你表妹结成夫妻了?”
唐丹点点头道:
“我们成亲已快七年了,我们夫妇之间情感十分深厚,彼此全心全意相爱着,我们也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男孩今年五岁,二女儿也快三岁了,我仍然住在‘远苍镇’,我们已新盖了房子,比以前更高大,更宽敞,我双亲健在,全家相处,天伦之乐更胜往昔……”
南幻岳笑了笑道:
“恭喜你有这么一个温暖和祥的家……”
忽然,他又道:
“老实告诉我,你不嫌你妻子的丑陋,不怀念潘巧怡的美丽么?”
唐丹一挺胸毫不考虑,凛然决断的道;
“我爱我妻,爱之若命,南兄,我早已感到,一个人,不分男女,他的好与坏决不能凭诸容貌,真正的善恶分野乃在于这人的内蕴,不错,我妻丑怪,但她脸上,身上的任何一处斑痕,一块焦疤,全表示着她的勇敢、善良、与无比的美德,她的内心淳朴、厚笃,为人勤俭、忠恳、和善,她是世上量好的女人,是我眼中最美的妻子,面潘巧怡其容绝艳,但是心却绝毒,这种女人我绝不怀念,更无丝毫企盼之想,我和她的往昔情孽,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魔而已,是一条血淋淋的伤痕罢了……若非你问,南兄,我终身也不愿再提!”
南幻岳退后一步,道:
“很好,唐丹,你敢发誓你告诉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然无讹?”
唐丹用力点头,激昂的道:
“我发誓——方才所言,若有一字虚假,便叫五雷殛我之顶,天火焚之!”
南幻岳咬咬牙,低沉的道:
“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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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林边的阴暗里,一个洪亮又铿锵的语声传来:
“当然你信,因为唐老二所言句句真实!我们也以生命为其担保!”
霍然转身,目光尖锐的投注向业已是黑沉沉,灰苍苍的林影里,南幻岳冷厉的道:
“哪—条路的朋友?”
唐丹踏前一步,忙道:
“南兄切莫误会,这乃是我的拜兄‘不归斧’李长春……”
紧接着,阴黯中黑影连闪,两个不速之客已迅速无比的来到了他们面前,南幻岳仔细一瞧,嗯,竟然是不久之前在客栈中见过的那两个江湖朋友——被客店掌柜称为李爷与鲁爷的两人!
唐丹欣喜的迎上前去,边道:
“大哥,老三,你们到镇上多久了?怎么找来这里的?”
面如重枣般的“不归斧”李长春严厉的盯着南幻岳,大声道:
“我们业已到达‘陛安客栈’好一阵了,孙掌柜告诉我们你在这里,我和老三想歇会儿,还以为你很快便可回店,想不到等了老久也不见你回来,待我两人等得不耐烦找来此处之际,却恰好碰上此人像在审囚犯一样的审讯你,而你也竟然那样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恭立回禀,甚至将你这段最痛苦的往事也剜出来说给他听……”
李长春身侧,那英俊挺俏的人物亦愤怒的道:
“二哥,我们全都看不惯,他凭什么,能以这种方式,以这种态度,来质问你这件你生平最不愿告人的伤心事?”
李长春重重一哼,道:
“你难道没有察觉此人那种狂妄跋扈的气焰?老二,亏你还是川境有数的人物,你一向的威风都摆到哪里去了?”
唐丹又是急,又是气,又是窘的道:
“大哥,老三,你们先别冲动,听我解释——”
一挥手,李长春怒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忍得下这口气,我们哥儿可忍不了,我只问他凭什么用这种威胁,又霸道的口吻,逼你说出以前的这段往事?”
唐丹猛一跺脚,匆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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