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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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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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您不愿意啊。您明知我能生也不肯多等我几年,心心念念地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还跟我说,不管是哪个姨娘为你生的孩子,若我无子,便记在我名下,那孩子便是我亲生的骨肉。”

    “所以,我怎么忍心告诉你真相,怎么让你真的一生无子?”

    “你不是说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么?既然你不能生,那么,我跟别的男人生个孩子,只要记在你名下,也跟你的亲生骨肉没有差别吧?”

    “你说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那么,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

    “端王好心,借我御医,又借给我两个孩子,我很感激他呢。”

    姜素馨微微一笑,笑容温婉无比。

    “可惜我只生了清晗清芷两个,你和你爹娘都嫌少,我可是很苦恼呢。端王长居京城,我就是想多给你生几个孩子也没办法啊。”

    “还好,宋姨娘被你周家强抢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情投意合,本来都准备订婚了,谁知你娘横插一脚,可怜有情人自此劳燕分飞。”

    “我这人最看不得这样的事,心想正好你不想多要几个孩子么?我生还是宋姨娘生,也没什么区别吧?好在宋家表哥不像你一样,我不过是稍稍提供了几次机会,宋姨娘就怀了两次,真不愧是多子的命格……”

    姜素馨还在说着,然而周冷槐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尤其那些孩子的面容。他谆谆教导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视如珍宝一向宠溺的幼女,虽然不甚重视,但从未让他失望的庶长子和幼子……

    眼前画面的最终,是面前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她的口张张合合,吐出的利刃戳刺着他的五脏六腑,灼烧着他的血液,刺痛无比……

    “啊!”周冷槐痛苦怒吼,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身形一晃,砰然倒地。

    良久,天字甲号房里无一丝声息。

    穿着斗篷的女子用钥匙打开牢门,蹲下身,手指轻蘸地上未干的鲜血,在牢房空白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朝夕相处二十载,她早已熟悉他的一切,包括笔迹。她又是那样聪慧的女子,不过是模仿一下熟悉之人的字迹,自然难不倒她。

    空空的墙壁上慢慢显出四个大大的字。

    吾生有愧。

    “你不愿说四个字,我却想听地很呢,只是今生怕是都听不到了,那么用你的字迹写下,也能自欺欺人地聊以慰藉一下。”

    说罢,姜素馨打着灯笼,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步伐缓慢却坚定。

    空旷的牢房走道上忽然响起女子的低吟:

    空口约盟总无凭,问取花烛可垂聆。

    鸳鸯被里梦一生,不见红泪滴到明。

    声音轻轻地响起,慢慢地远去,灯笼发出的惨白光芒一点点消失,片刻过后,牢房重归黑暗。  



107|7。30

    襄城监牢后门前是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子,昨夜落了雨,路上泥土被雨水一激,再被来往车马碾过,瞬间变得泥泞不堪。

    巷子口驶进一辆马车,俱是朴素的青毡做盖,打眼一看,毫不起眼。马夫沉默地甩着鞭子,马儿便得得儿地跑着,直至停在监牢门口。

    前头的马车里先下来个灰衣管家似的中年人,正要拿轿凳放在泥泞的地面,里面的人却已经直接下来。

    玄色长靴上系着一条白麻布,脚一落地,溅起的泥点便纷纷落在那麻布上,黑与白无比分明。

    管家放回轿凳,小声喊了一声:“大少爷……”

    周清晗望了望老朽破旧,似乎一推就倒的监牢后门,轻轻点了点头。

    管家上前敲起门来。

    门吱呀打开,狱卒嘟嘟囔囔地探出头来,看见穿戴整齐的管家,嘴里的抱怨才停了,眯着眼睛道:“来收尸?哪家的?”

    后门前这条小巷子直通城外乱葬岗,因此牢里死去的犯人便都在这后门处理,有家人的通知家人来领,没家人的抬到乱葬岗一扔。自然,也有那有家人却没人领尸的可怜鬼。

    不过显然这次不是个没钱没家人的可怜鬼。狱卒掂掂手里成色十足的银角子,笑地露出了牙花子。

    裂开的嘴却在管家说出那个名字后僵住。

    “哦……那家的啊……”狱卒悄悄抬眼瞅了瞅管家身后,只见到一个清俊的少年人静静立着,少年身后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还真是人走茶凉啊……狱卒感叹着。

    “呶,在这儿呢,赶紧抬了去吧,这天儿放久了可就发臭了……”狱卒指了指门旁的一间倒座房。房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摆设,地上铺了稻草,几条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盖着几具尸体。

    生前多少荣辱,死后不过破布一裹。

    “老爷!”掀开几张破布终于看到熟悉的脸,三四十岁的管家忍不住哽咽出声。

    周清晗上前几步,盯着那栩栩如生的脸,眼里恍若蒙上一层白雾,再不复往日澄澈。

    马车辚辚地远去了,狱卒锁了门,看看倒座房里剩下的几具死尸,嘟囔着抱怨:“人家好歹还有人收尸,你们这些倒霉催的,还得劳动小爷拉去乱葬岗!”

    他的抱怨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人回应。

    钦差终于走了,所有的案件了解,又逢新皇登基大赦,襄城上空一直笼罩着的乌云似乎终于散开,衙门市井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热闹。

    沉寂压抑了许久,头上乌云一去,襄城的富商大户们早按捺不住,纷纷寻乐子去霉气,鹤望花铺也因此多卖出许多盆栽,据说是盆栽绿意盎然的能驱晦气。

    襄荷窝在铺子里盘账,看着账面上日进斗金的数字,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午后时分,店里也没了客人,店里静悄悄地,只有襄荷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

    忽地门前有人声传来,晃眼间薏米珠子穿的门帘被拨开。襄荷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见来人后眼睛倏地瞪大。

    “清芷?你怎么来了……”

    周清芷戴着帷帽,一身素服,通身上下没一个饰物,小脸比襄荷上次见瘦了一圈儿,衬着素白的衣领,愈发显得清瘦可怜。

    身后跟的几个丫鬟自觉的立在店门外。

    周清芷在柜台前的圆凳上坐下,静静地道:“打发人去书院找你却没找着,听说你在这儿,我便找来了。是为说一声……我要走了。”

    襄荷吃了一惊,“走?走去哪里?”

    “京城。外祖外祖母都在京城,昨儿打发了人来,说外祖母身体抱恙,想让我们去一趟。母亲说,去散散心也好。”周清芷低着头,声音掩饰不住地失落。

    “可、昨日不才——”襄荷讶异,昨日才过了周冷槐的头七,热孝当中,身为儿女怎能此时离去?尤其又是在周家这样最为守礼重孝的人家。

    周清芷将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如今周家……乱得很,叔叔伯伯们都在争家主之位,巴不得我们赶紧离开,尤其是大哥,昨日大哥还险些吃了有毒的糕点……祖母对母亲心存偏见,这次父亲出事,她总说是是因为母亲……加上海运案还没了结前姜家要母亲与父亲和离,如今祖母恨死了母亲……”

    周家竟已经乱成这个样子……

    襄荷蹙眉:“可是,你们这时离开,不是平白便宜了那些心思不轨之人?再说离开容易,日后若想回来,却是不容易了啊……”

    周清芷点点头,却仍旧说道:“家产什么的……大哥和母亲都不在乎,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襄荷却觉得此时离开实在太过憋气,还欲再劝,突然想起一个可能,蓦地收回了即将脱口的话。

    京城距襄城有十日车程,而昨天周冷槐头七,昨天姜家打发人来,也就是说,姜家是十天前打发人来的,十天前——不正是周冷槐在衙门受审,本以为风浪终于过去,却被突然冒出的一个宋巧儿搅乱了全局……怎么就那么巧合?还是……有人早就知道这个巧合?

    而且……昨日新皇登基。

    心思电转间,襄荷想通其中关节,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劝说周清芷。

    好在,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那位……应该不会薄待他们。

    “可定了何时启程?”她笑问道。换个角度想,如今的周家那么乱,走了也好。

    周清芷也挤出一丝笑道:“五日后。”

    然而,五日后送别时,走的人却只有周夫人和周清芷。

    送行的人不多,襄荷与周清晗恰好都在内。周夫人和周清芷的马车一走,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襄荷遥遥望着周清晗,便见他面色不喜不悲地朝自己微微颔首致意。

    周清晗要在周冷槐坟边结庐守孝,无论周夫人如何劝说都不改其意。他的理由十分正当:如今名下男丁只他一人,他若不守孝,周冷槐便无守孝之人了。

    至于周清柯周清枫,早在宋巧儿上堂状告周冷槐那日,就被愤怒的周老夫人逐出了周家门,周冷槐死后,周家人想去找宋巧儿母子麻烦,却早已找不到人。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总之不在襄城了。

    或许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此生再也不入襄城。

    而周清柯周清枫这么一走,周清晗便成了周冷槐唯一的儿子。周清芷此时离开还容易,毕竟是女儿,但周清晗若是离开,不论如今周家多么乱,他若留下多么危险,外人也肯定会乱嚼舌头。

    然而依襄荷对他的了解,他定然不会是因为怕外人嚼舌头才留下。

    他留下,定然只是因为想留下,想留下为周冷槐守孝,绝不是托词。

    那人一向厌恶言辞狡诈之人,性格又刚直不阿,绝不会为避祸便逃避为人子的本分。

    只是,虽然说要守孝,襄荷却看得出来,谈起周冷槐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以往那般神采。

    因为以往的那些小龃龉,襄荷与他一直不合,但正因为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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