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帝修这才收回视线,又给旖滟夹了些菜肴,方道:“来的不是京畿卫和防守京城的禁军,是附近城池集结的府兵前来救驾。”
旖滟闻言一愕,眨了眨眼,抬眸瞧向凤帝修,眸光不解。
君卿睿出兵围攻玉城,定然会封锁玉城到各地的言路,令消息不能抵出,也必定会派人到附近城池去做安排。这可不是现代,通讯发达,哪里出了什么事,莫说一两日,瞬间便能传遍了全球。在这古代,便是不封锁言路,玉城受困,还有隆帝和君卿洌在玉城的消息两日也未必能传到它城去,更何况还是这种情况下。
要集结兵马,又在两天内赶到了此地,这……
凤帝修却淡笑,抬手点了下旖滟的翘鼻,道:“君卿洌早在君卿睿身边埋着自己人,倘使不是瞧出隆帝对君卿睿确实疼宠,凭借这等手段,君卿洌只怕早便动手铲除了这个皇弟,欲下取,必想予,君卿洌是在等着君卿睿自掘坟墓,丧失掉天下人之心和隆帝之心,这等耐心,倒是我都要佩服了。滟滟只当他真需要滟滟帮助出谋划策呢?哼,居心不良,他可不是图滟滟做谋士的。”
旖滟闻言已然明白了过来,竟是君卿洌埋在君卿睿身边的人,提前得知了君卿睿的阴谋,前往附近城池集结了府兵前来救驾的。君卿睿行事,非深信的心腹之人,怎会告知,任由消息泄露?
能在君卿睿身边埋藏下这等心腹,君卿洌心机深沉,可见一斑,想想也是,元后过世时,君卿洌还年幼,能够步步沉稳走到这一步,他又怎会真的需要她为之出谋划策?
旖滟唇角微挑,露出一丝自嘲笑意来。若没她做的那些守城器械,这玉城也失不了呢。
见她神情,凤帝修心道,这傻女人,以后该是能离君卿洌远远的了吧。君卿洌司马昭之心,想到旖滟还帮过他,凤帝修心中便满是不对味。即便知道旖滟是求自保,他也心中吃味。
旖滟正想着,凤帝修却抬手弹了下她的眉心,道:“只准想我!吃饭!”
旖滟被他敲的回过神,见凤帝修一脸霸道,连这种醋都吃,失笑地摇了下头,却没反驳,取了汤匙也给凤帝修盛了一碗鲫鱼汤。
此刻的二进院中,君卿洌向隆帝复了命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屋中却已有人侯,那人不及弱冠之年,眉目俊秀,白皙透明的脸上一点朱砂痣,愈发显得钟灵毓秀,眉目如画,只是坐在轮椅之上,不良于行,令人惋惜,却正是谢明玉。
见君卿洌进来,他转动轮椅迎了一下,君卿洌见他欲行礼,忙上前两步,抬手道:“钟磬不必多礼。”
钟磬却是谢明玉的字了,谢明玉见他神色温和,态度亲昵,却依旧笑着在轮椅上俯身行了个半礼。君卿洌笑着拍了下他肩头,这才在太师椅中坐下,道:“我那皇弟性情孤傲,喜怒无常,这些年委屈钟磬在翼王府中安身,实在是本宫之愧。”
谢明玉闻言道:“当年若非太子殿下雪中送炭,收留了我,我此刻早不能苟活于世,太子活命之恩,钟磬无以为报,太子这般说,实在是折杀了钟磬。”
他言罢,见君卿洌笑着点头,又道:“这些年我留在翼王身边,秉持太子之命,一心为翼王筹谋,博取信任,也做了不少对不住殿下之事,还望殿下海涵。今次翼王举兵攻城,我得知消息,虎翼军已然出了军营,不能再给太子殿下报信,这才持着太子信物到周边城池去请救兵,钟磬来迟,有负殿下厚望。”
君卿洌见他再度行礼,忙摆手,道:“钟磬还是这般谨慎的性子,钟磬已然做的很好,这才若非钟磬搬动救兵,又或没有霓裳公主制造出守城利器来,未必便能脱险。钟磬之功甚重,又哪里来的过?”
他说着再度站起身来,走近谢明玉,道:“如今翼王府没了,钟磬还是搬来东宫住……”
君卿洌话未说完,谢明玉却道:“殿下此举不妥,钟磬在翼王府时也曾被众人所见,此刻翼王刚倒,钟磬便住进东宫去,于太子殿下的名声只怕不好。”
君卿洌闻言喟叹一声,道:“钟磬为本宫如今思虑,此心本宫记在心中。钟磬既不愿搬到东宫,本宫在东宫附近给钟磬置办一处宅邸便是,以后本宫仪仗钟磬之处还有许多。”
谢明玉却滚动轮椅稍退了一些,又郑重地施了一礼,道:“翼王虽于太子殿下不利,对钟磬却有知遇之恩,信任之情,钟磬心中有愧,已然不能尽心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钟磬残损之躯,实也不值得殿下如此的器重厚爱,以后唯愿经商,远离朝政,还望殿下许钟磬此愿。”
这谢明玉本是南沙国的明王府世子,自幼已因聪颖多才闻名天下,因容貌秀美而扬名南沙,被世人称为南沙国真明玉也,可就在其十四岁,最是恣意飞扬的年纪,南沙皇后后宫失宠,被赐死,太子落马,明王乃是太子姨夫,明王府受到牵连,加之南沙皇帝一向嫉恨明王在南沙国中的贤名,竟下令抄斩明王府。
明玉世子虽逃了出来,但双腿和嗓子却皆被毁掉,在他无处可去,是君卿洌救他出了南沙国,且给了他一席容身之地,故此才有了谢明玉报恩之事。
谢明玉少小便有性情温朗如玉的美名,此刻君卿洌见他请辞,微怔了下,心知依谢明玉的脾性,只怕便是他将人勉强留下来,他也不会再为自己献上一计,倒不如将恩情施到底去,还可换得一份感激。
故此君卿洌一瞬又敛了神情,叹息一声,几分惋惜,道:“钟磬既心意已决,本宫岂能不成全?罢了,钟磬若然何时改变主意,本宫随时扫榻相待。”
谢明玉闻言面上适时地露出动容之色,再度长揖一礼,这才道:“谢太子大恩!”
162 醋坛子
日落日升,转瞬便是翌日,一早天没亮,狄霍所搬救兵也到了。经此一事,虽各路的救驾人马皆已抵达,隆帝却是要在玉城中休整两日才返京的,护驾的兵马便尽皆驻守在了城外。
狄霍那日带人冲杀出城,虽未曾大伤,但身上却也挂彩不少。旖滟念着,听闻他回了城,不及用膳便出屋探望。她出了院子,却见一个穿青衫的单薄身影坐在轮椅上,正停在北墙的紫藤架下抬头仰望着从枯藤,如今已是初冬,花木枯萎,只剩三两片叶子缠在藤蔓上,初升的晨阳,从稀疏的藤蔓中泄下,在那身影上落下一束束光线。
光影下,那青年侧脸越发苍白,如画眉目融在光影中,安宁却又带着一些坚韧,即便是身有残损,却丝毫不影响青年的风采俊美。
这样一个不良于行的少年,身上又全然没有颓色,无论何时,都是令人赞赏的。旖滟从未见过他,不由脚步一顿,目光微凝。谢明玉似察觉到了旖滟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清楚的从旖滟美眸中瞧见了欣赏之色,却没有一点的同情和鄙夷。
他清冽如水的眸中闪过笑意,远远地冲旖滟颔首,示以礼貌。
旖滟瞧清他的面目,微扬了下眉,亦点头示意,这才脚步飞快地往狄霍所住的房间而去,她到了廊下,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粗浑的说话声,道:“楼主也真是,这么重的伤,都不能暂做处理再往回赶?!那些兵马又不是离了楼主便转不动了,楼主也不是御兵之人,何故如此白费力气,结果如何,楼主跟着援兵一路淌血,拼着命回来,公主还不是早便平安了,根本就没用上楼主搬的援兵!”
旖滟认出那是狄霍一个手下叫江成的声音,之所以轻易认出,便是这江成有一把粗浑的嗓音,却最是婆婆妈妈,啰嗦如同妇人,极是违和。
闻言,旖滟便明白了,狄霍这是一直赶路没能好好处理伤口,如今入城才在上药包扎。狄霍这般不用想也是因她,旖滟心头一暖。
“叫你上药便上药,粗手粗脚的,还废什么话!”
屋中响起狄霍斥责不耐的声音,虽是有些虚弱但却中气十足,旖滟稍放下心来,推门便进了屋。入目,狄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上身露着,衣衫退至腰间,旖滟目光一扫,已然将他前胸背后五道伤口瞧了个清楚。其中三处已包扎过,唯后背两道交错的剑伤刚清理过,露出狰狞的皮肉,淌着血,还未上药。
见伤口位置果真皆不在要害,旖滟才抬眸瞧向狄霍。狄霍显没想到旖滟会突然进来,面上有惊诧之色,接着神情一慌,忙去拢腰间衣袍,道:“臭丫头,进门不知道问上一声?你这般,也难为那无双太子看得上!”
旖滟却是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欲提的衣裳,道:“舅舅因我受伤,做外甥女的前来探望,有何不可?遮什么遮!再说,你这身子也没我家那位好,实在没什么看头,遮不遮没什么两样。舅舅若害羞,还是留给未来舅母好好瞧吧。”
她说着却已接过江成手中药瓶亲自为狄霍包扎起伤口来,见江成愣在一边,便道:“去,厨上的补血药膳若好了,就赶紧端过来。”
江成见旖滟动作娴熟,飞快地处理着伤口,显比自己粗手粗脚不知强了多少,当下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狄霍却是瞪眼盯着旖滟,怒声道:“你这臭丫头方才说什么身材好不好的!那混账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说着便欲起身,像是要去找凤帝修算账,旖滟摁住他肩头,扯了绷带缠上,这才道:“我欺负他还差不多!你老实坐着,瞧,刚上的药又要被血冲散了!”
狄霍闻言面露狐疑,又侧眸瞧了两眼,见旖滟面上无疑,这才微微放心,傻子都能看出如今他这外甥女是一头栽在了凤帝修怀中,皆是少年轻狂之时,情浓时若做了什么糊涂事,那可了不得。
他到底放心不下,又道:“那混小子可说了何时下聘迎娶?”
旖滟却笑,道:“这个舅舅可得去问他了,人家是闺阁女子,舅舅和人家说这话,人家是会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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