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看了他一眼,“你要怎么样就说吧。”
倾垣闷了一下,没说话,就在西楼打算起身上楼的时候,才听见一个声音,“我想进宫,西楼姐姐你偷偷带我去好不好?”
罗衣笑了笑,“孙少爷别说傻话,快回去吧。老爷知道又要说你不思长进了。”
她看着沉默的孩子,牵着他的手,打算带他回去。
谁知他突然挣脱出,“西楼姐姐,我没有说傻话,我都想好了。我跟他们说我很困,假装睡觉。你进宫时,有一个随侍随行,我可以扮演你的随侍。好不好好不好,反正就算被发现了爷爷也不回责备你的。”
罗衣笑容僵了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有你这么小的随侍。”
“我看张一就比我高不了多少。”
一个侍女在门口说道:“孙小姐,单儿在外面,说想带孙少爷回去。”
西楼起身,“罗衣,把他送出去吧。”她没有看到那个孩子倔强的脸色,上了楼。
“我真的想进宫……”倾垣还在喃喃着。
上元灯节(2)
上元灯节夜,天公作美,风轻云淡,圆月盈盈生辉。
天色被烟火映得五颜六色,薄薄的云层,淡淡的灰色。皇宫的月明湖上腾升起的烟火,璀璨万分。湖面的倒影也是色彩斑斓,透着神秘而幽深的美丽。
湖边是鼎盛的宴会,贵族女眷们皆是身着华服锦衣。淡红色衣裙的宫女们举着托盘鱼贯来去。舞台上,歌舞升平。
西楼望向远处,看着模糊的明黄色身影,想着那便是大夏的皇帝了。远看着,与当年后楚的皇帝相比,只觉缺了几分帝王的气派。他对着臣下频频举杯,而离他较近的另一人,大约也是身份较高的王孙贵族,一个人自斟自饮,却怡然自得。
她想起了锦宁公主之约,看了一眼身边的孟倾城,孟家长孙女,思虑着如何脱身。
她目下尚不能得罪这位公主,要想为爹爹翻案,必须找到宫里的一切关于后楚的史书,寻出证据。只是夏朝对于史书记载一向较为严格,且一般人难以入内,西楼的目的,若无公主相助,绝无达到的可能。至于结交好了公主,能否成功,也便是后事。
女眷们一般是较为分散的集中,相熟的几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倾城,一段时间未见,出落得越发标志了。刚才还没见到你,我是想着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两位美人我还未注意。”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言笑晏晏。
孟倾城道:“堂姐说笑了。”
“这位莫非就是京城中盛传的才女,孟家二小姐孟西楼。”来人饶有兴致的看着。
西楼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韩露小姐,西楼听闻过,却是初见芳容。”
韩露是孟诤正房夫人韩氏的哥哥韩尚书的孙女。
她仔细看了看西楼,笑了笑,“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我今日是有了眼福。”
“堂姐,上次说带倾城去流星亭的,可是忘了?”孟倾城突然道。
“哪里敢忘,这不就是带你去!西楼也一同前往,如何?流星亭里观烟火虽稍稍远一些,但最是安静了。”韩露邀约道。
西楼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韩露不再勉强,礼貌一笑后,与孟倾城离去了。
西楼刚想着去锦华宫,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来晚了,西楼。我以为你会早些来,难道你对我说的一点也不好奇?”
来人身着浅蓝色的宫裙,有些嗔怪的望着她。
上元灯节(3)
“现在也不晚,你要带我去哪里?”西楼含笑道。
锦宁眼睛斜看了看四周,“你跟我来,现在没有什么人会发现我们。我带你去见我师傅,我跟师傅说起过你,可他偏生不信有这样一个女子。我非让他赌输不可。”
除了远处传来的烟火声,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巡视的侍卫齐齐走过,踩着步伐一致的步子。
草丛的深处,漆黑中,摇曳着两个身影,连带着草堆,时时晃悠着。
“哎呀……”锦宁叫了一声,西楼立刻捂着她的嘴。
幽深的草丛,只看到两双眼睛,一双眼睛很亮,透着不安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另一双眼睛,沉沉的黑色,月光下,深不见底。
听得脚步声走过后,锦宁迫不及待道:“刚才有虫子咬我了。”
西楼看着她,眸子有些无奈,而更深的是一种错杂。她原本以为锦宁是燕国师光明正大的弟子,但是,当锦宁带着她悄悄来到望天楼的时候,她想她似乎失算了。锦宁的心思很浅,也因为太浅,并非是很适合的利用对象。
望天楼在皇宫外围,隔得稍稍有些偏远。
两人安静的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锦宁长长嘘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带个人真够麻烦的,我一个人的时候一下子就溜过去了。西楼,刚才我被虫子咬了,你怎么没事?”锦宁忽又故作哀怨,“你不关心我?”
西楼淡淡扫她一眼,锦宁立刻闭上嘴,她似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从那双眼睛里传出来,丝毫不像是一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人。
西楼突然笑了笑,“公主,我们上楼吧。”
“哦……哦,好啊。”锦宁愣愣的走向楼梯,表情有些不自然。
望天楼是燕国师住的地方,也是所谓作法的地方。然而对于前三楼摆得琳琅满目的东西,锦宁只是撇撇嘴,说一句,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到了四楼,还未进门,首先闻到一阵酒气。
锦宁捂着鼻子,“又喝酒,早跟他说了今日要顾惜些颜面的,再这样下去,迟早让人说成是江湖骗子!”
推开了门,“哐啷”几声响,伴随着闷闷的重物落地声。著名的地神仙,大夏的国师,带着酒壶从椅子上跌下来。
上元灯节(4)
一只颇有些皱纹的手,首先扒在椅子上,再是另一只手。本空空的酒壶已经碎了,燕行柯丝毫不顾。红红的脸上,眯着微醺的眼睛,鼻子下的两道八字胡成诡异的角度向上翘起,嘴里还咕噜念叨:“怎么又喝完了,锦宁那丫头还没送酒来……”
西楼突然间知道了为什么锦宁一个小公主能成为他的徒弟。
“师傅!”锦宁大喝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燕行柯突然在凳子上坐好,笑道:“好徒儿,为师的酒送来了?”
锦宁有些歉意的对着西楼一笑,低低道:“我师傅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见怪。我真的跟他说过带你来的,他……大概忘记了。”
随后,她拎起裙子,踢踢踏踏的跑了过去。
“师傅,你忘记我说的话了么?”她愤愤的站在燕行柯面前。
燕行柯一笑,有些憨憨的,两道胡子又翘了些,“徒儿不是说,会给师傅带来两壶好酒?”话刚说完,一个酒嗝打了出来。
锦宁龇牙裂齿,“那是说你今天好好生生见一个人,明天就给你带酒!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真是丢我的面子!”
又一个酒嗝。
“见人……恩,好啊……人呢?”继续酒嗝。
西楼不知道此刻应该摆上什么表情,她径自走进,还是带着礼节道:“今日得见国师的……风采,西楼大开眼界。不知国师还有什么专长,让西楼见识一下?”
国师似乎睁开了眼睛,又似乎没有睁开,“锦宁,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你怎么好像在那儿?不是,好像有两个你……”
西楼再看向锦宁,却见她微笑得邪恶,背在后面的双手突然伸出一只,一个装着水的杯子高高举着,然后,从燕行柯的头顶,倒了下去。
锦宁侧头对西楼微笑,“没事儿的,我经常用这种方式给他醒酒。”
西楼没有什么好奇,毕竟是养在深宫的公主,大夏皇帝的亲妹妹。她想起后楚的吟风长公主,儿时的玩伴,比锦宁还要娇蛮。
“锦宁!你又来!”燕行柯大喊了一声。
一根绳子吊着的石头,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锦宁的另一只手上。
“师傅啊……我好怕我的手突然松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话未说完时,燕行柯的眼睛已经睁得圆圆的,脸依旧有些红,“不许动!”他的眼睛只盯在那颗石头上,眼珠也随着石头摇晃。
上元灯节(5)
锦宁收起石头,藏在身后,“酒醒了没有?醒了就开工。”
燕行柯突然泄了气,“我这辈子最错误的事情,不是进了皇宫,是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弟。”
锦宁笑道:“我可以将这句话当作褒奖。”
他端详着西楼,手微微摸着胡须,“这就是你所言的……异相?有点意思……”
西楼微微笑着,虽有些不满于自己被一个小公主折腾,却是客气道:“那么国师是否能看出,公主说的异相?西楼实在不知,自己如何成了异相,恳请国师解惑。”
燕行柯突然好似换了个人,严肃起来,并道:“可否请姑娘伸出右手?”
锦宁饶有兴致的笑着。
西楼如上次一般,将手伸出。
国师目光顿时如电似,看了她良久,却道:“锦宁,你先出去吧。”
“什么?这是我找来的人,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你你你,高深的就不教我了!枉我给你偷酒喝……枉我还认你作师傅……枉我每次辛辛苦苦来望天楼……”锦宁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燕国师叹了口气,“锦宁,听师傅一句。”
西楼淡淡道:“公主既然认了师傅,即便是公主,也应听师傅的话。承蒙公主厚爱,带西楼见得国师,西楼感激不尽。可是公主,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锦宁再次拿出那颗石头,“这个……我把它扔了”
燕行柯有些无奈,“锦宁,不要任性了,为师还不了解你,你不会扔的,你最多几天不会带酒来……不过今日的事情,没有商量。”
锦宁悻悻转过身,走出门去。
门关上后,西楼仍看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燕行柯就手在身后拉了一根绳子,“哎哟”的声音,立马从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