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毕竟她没有除过仙籍。”
祝梧说着瞥了一眼翠浀，翠浀和他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着手组织崇隆，七年后愚王死亡，光州地方的一个高官就收了一部分崇隆的高层作为官员，入仙籍，直到十四年后延麒选祝梧为王。之后翠浀返还仙籍，不知去向。
“没想到是她在守隆王陵。”
“是她自己请愿的。”
“现在有没有什么人管住那丫头？”
面对翠浀的提问，祝梧只能苦笑，摇摇头。
“你不应该这么问，你也知道她一直都在倾慕你，从崇隆刚组织的时候开始。”
翠浀无奈地笑一下，什么都没说，有些事不是主观努力可以解决的。两个人默默地爬上关弓山，到一个被侍卫包围一圈的王陵门口，祝梧拿出令牌，侍卫们确认一下之后给他们开路。
祝梧看了一下黑暗的王陵内部，看到也有举着火折子巡逻的几个侍卫，就下命令让那些侍卫退出隆王陵，才和翠浀走进隆王陵。
隆王陵建成一个园林的样子，郁郁葱葱的树木巧妙地包围陵墓，墓旁还辟出一条小溪，溪中有大大小小各色的鹅卵石，溪水在月光中发出银色的光芒，园林里有一个小小的亭子，用琉璃瓦和古木、大理石建成，正对着月亮和陵墓，如果忽略陵墓，这个园林漂亮得与玄英宫有的一比。
陵墓内部应有隆王的遗体以及台甫的衣冢，还有数量庞大的珠宝玉石和各种古董瓷器，这些陪葬品随便哪一件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总价值几乎抵得上现在雁国的国库。这些宝物听说是在隆王时期的国库拿出来的，而装满王陵这些宝物，据说对隆王时期的国库来说非常简单，祝梧也会忍不住地去想，那应该是多么富裕的国家。
陵墓给了这个园林一股深冷的气息，整个园林没有一丝声音，静悄悄，即使漂亮，也没有生气，在关弓山的山脚静静地死着，如隆王的影子，盘踞在这个国度。
祝梧和翠浀即使进了隆王陵，也不会进地下陵墓，那是对死者的尊重。他们就坐在园林的亭子里，在月光下拿出酒盒里的酒、酒杯和一些下酒菜，张罗起来。祝梧先给翠浀倒了一杯酒，翠浀也随后给祝梧倒了一杯，两个人望着近在眼前的陵墓慢慢地开始对饮。
“此生来过隆王陵，无憾了。”翠浀悠悠的说着，眼中闪着出自内心的感动。
祝梧在旁边看着，也被带动，仿佛回到以前疯狂崇拜隆王的年代，即使之前已经来过几次隆王陵，这次并没有多少稀罕，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是啊，这里是隆王陵，雁国举国上下所崇拜的王者沉眠的地方，是他们梦想发起的地方。
“谁？”祝梧突然感到有人的气息，大声喝道，旁边的翠浀也紧绷了身体。
从阴影处走出一个人，借着月光，祝梧看到了来人高大的身体，套着简单的侍卫服，腰间斜斜地挂着一把旧剑，此人悠悠闲闲地踱步向他们走过来。
侍卫？祝梧皱了眉头。
“我刚才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吗？”
来人困惑地歪一下头，“这样的吗？哦，我没听见。”
“好了，现在退下吧。”
来人却停在原处，一动不动，祝梧有些动怒，毕竟翠浀就在身旁，翠浀说过他想和祝梧两个人一起喝酒谈心。
那个侍卫却自然地笑笑，说，“呀，对不住了，只是闻到了好酒的香味，就往这边来了。”语气懒洋洋，丝毫没有因祝梧的不快而动容。
翠浀看了眼来人，拉住祝梧，和气地说。
“算了吧，在隆王陵，反正都是雁国人。”随后对着来人喊，“要不要上来一起喝？”
翠浀没有意见，祝梧当然也没有，他刚才顾及的，就是翠浀，看到祝梧也点点头，侍卫欢喜的笑了一下，但还是慢吞吞地爬上亭子。
那侍卫来到近处之后，祝梧仔细打量。侍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长的墨绿色头发高高地束在后面，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结实，一看就是锻炼过的，如刀刻般的五官，噙着慵懒微笑的嘴角，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双眸，是不可多得的英俊男子。
侍卫没有多么客气，立刻在祝梧旁边盘腿坐下来，动作流畅毫不做作，祝梧也没有生出任何不愉快的情绪。翠浀给侍卫倒了一杯酒。
侍卫笑嘻嘻地道谢后，拿起酒杯深深地吸口气，陶醉地叹一口气。
“果然是好酒。”
“那是，这酒是从承隆酒肆带过来的。”
“承隆酒肆？”
侍卫扬了扬眉，翠浀笑而不语。承隆酒肆在关弓作为有名，是一家老字号，是经过官府严格审查后可拥有“隆”字的酒家，一瓶酒就可以花掉一个普通官吏几个月的月钱。侍卫却没有表现多大的惊讶，只是淡淡的一句，“酒还不错。”
三个人默默地喝酒。
侍卫看着酒面上盈盈的映月，开口。
“能随意进入隆王陵，两位不是普通人吧？”
翠浀看了一眼祝梧，祝梧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
“我是延王。”
“延王？”侍卫诧异地睁大眼睛，祝梧不紧不慢地点头，不知为何，看到这慵懒的侍卫大吃一惊的样子让他心情舒爽，总算让这个人变了一次脸。
不料下一刻侍卫回到了原来的表情，用一手对祝梧举起酒杯。
“向延王大人敬酒。”
祝梧有些尴尬地笑笑，问一直在闻酒香的侍卫。
“你是谁？”
侍卫眯起眼睛，有些无良地笑起来，让侍卫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不少生气。
“我是在这里守墓的。”
“哦？”
侍卫往后一靠，靠在一根柱子上，慢悠悠地说。
“认识一下吧，延王大人，还有那边的大人，难得这么一起喝酒也是交情。”
侍卫苍白的手指转着小巧的酒杯，里面的酒承受不住地开始往外跳。
“鄙人叫做——风汉。”
风汉（上）
祝梧一直处于轻微的亢奋状态。
当上王之后他学会了不向其他人透漏自己的想法，不随便找人讨论烦恼，不向人苦诉，让他第一个打破禁忌的是鬼魂少年，他不自觉地把一股脑苦闷倒给那个孩子，所以少年建议让他到下界看一下。翠浀是他年轻时结识的知己，风汉虽说刚刚认识却毫无做作之态，态度坦荡，让祝梧不自觉地开始论起国家大事，理智一直提醒他这么做欠缺考虑，他却在酒劲下顺从了自己的冲动，他想相信翠浀和风汉并不会鄙视自己，并不会到处散播延王很无能的消息。
说归说，祝梧主要是让翠浀听，他并不指望风汉一个守墓人给他什么指引，而风汉也只是默默地在那里端着酒杯听，并没有打断祝梧和翠浀的对话。
“……就是无法治他们？”
“是，我这个王……”祝梧苦笑，月下的隆王陵在眼中格外悲戚，“只能在国府说些什么，州侯一直不是我可以治的。”
“不能用赦令？强制性地革职？”
“不可能，没有证据。”祝梧缓缓地喝一口酒，“而且我也是今天才听到这个传闻，真实与否还需要再深的调查。”
“你派谁去调查？”
祝梧沉默，他心中真的没有人选，到这种时候他才真正地感受到孤独。他居于那最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他独处于冰冷的王位，身边的臣子隔了一层厚厚的墙壁，在位十几年，他居然没有心腹，没有可完全信任的臣子！
翠浀从祝梧的沉默中大概猜出什么，苦涩地喝自己的酒，一时间一阵寂静。
“祝梧。”翠浀想了想，说，“你当时回收州侯权利的时候没有像隆王派牧伯这类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派谁……我现在还真佩服隆王能够找到那些可以托付的人，我看不透臣子的心思，我不知道该信任谁，我怕一不小心就走错路。”祝梧嘲讽一笑，“我……也许真不应该当上王。”
“不要这么说！”翠浀厉声制止，“如果你这么说，那没有当上王的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但如果你当上王，也许真的好很多……”
祝梧听到自己的嘴脱离他的控制，开始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但他无法制止，酒的威力逼迫他失去自制力。
翠浀扔下酒杯，深深地叹气。
“果然，那时候我的态度对你影响很大吗？”
翠浀认真地盯着祝梧说。
“祝梧，你听着，你不必对我感到内疚或者什么其他奇怪的想法，你这人一向都想太多。我承认我当时非常失望，又觉得很丢脸，所以辞官流浪，但是祝梧，过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还没有想开？”翠浀微微一笑，“延麒选中你，那就是天意，上天觉得你比我更加适合。也许有些人在其他人看起来比较适合当王，但实际会如何，我们不知。史书有过太多非常优秀的暴君，好端端的一个人当上王之后性情大变可不是稀罕的事。大众的目光不一定是对的，别人觉得合适当王的人不一定是明君。祝梧，你不知道你其实有多么好，当年的崇隆因为我锋芒尽露，所以惹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都是你摆平的，你记得吗？”
“我只是……”
“你只是妥协，你是这么说，但你的细心和体贴让其他人感到舒服，你总是温和待人。”
“这不是一个王所需要的东西。”
“祝梧，你不要因为王这个身份抹杀你的优点，你的缺点就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你应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祝梧默默地转向自己的酒杯，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翠浀无奈地凝视祝梧。
“翠浀……大人？”
一直充当石像的风汉拿出新的酒杯盛满酒之后递给翠浀。翠浀点了点头，接过酒杯，对风汉说。
“不用大人大人地叫我，我又不是官吏。”
风汉挑一下眉，咧嘴一笑。
“但延王大人很信任你呀，你要不去当个官吏？”
祝梧听到之后立马回头看翠浀，翠浀刚刚喝了一口酒，被这句话呛到，大声咳嗽，“你，你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