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梧听到之后立马回头看翠浀,翠浀刚刚喝了一口酒,被这句话呛到,大声咳嗽,“你,你在说什么……”
“没,我只是觉得延王大人也许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
风汉用爽朗得有些轻浮的语气说着,耸耸肩膀。祝梧没有理会风汉,直直地看着翠浀,轻声说。
“翠浀……我也希望你可以到我身边帮我。”
翠浀眼神复杂地看了祝梧一会儿,闷声说,“让我考虑一下吧,至少得问我家那只母老虎。”
“哦?你还是妻管严?”
风汉放下酒杯,倍感兴趣地笑着插话,翠浀虽然没有露出来,但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风汉,对国家大事毫无兴致,对家常八卦感兴趣随便插话,无法成大器。
风汉看那俩人没有理会他的兴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起身。
“那两位慢慢聊,我不打扰了,去给隆王敬酒。”拿起酒杯的手指着陵墓。
“敬酒?你也崇拜隆王?”祝梧回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风汉,风汉闻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崇拜?谈不上。”
说的好像隆王并不值得崇拜似的,祝梧心中冒出强烈的认同感,而身旁的翠浀却皱起眉头。
“你守着隆王陵却不崇拜隆王?”
“我连不崇拜一个死去的王的权利都没有?”风汉好笑地看着他们,以武人矫健的步伐跳下亭子,“多谢你们的酒,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喝过好酒了。”
“慢着!”祝梧说着拿起一瓶酒,从亭子跑了下来,“我跟你一起去。”
看祝梧都动身,翠浀无奈地也一起下了亭子,但可以看出来他对风汉的言行感到不满。
“你去……向隆王敬酒?”
“唔,”风汉随和地说,“死人也想喝酒的吧。”说着,微微倾斜手中的酒杯,让酒洒在地上。祝梧和翠浀盯着风汉的举动,风汉风趣地眨了眨眼睛。
“也许隆王在陵墓呆得不耐烦了,出来走走也说不定?在沿途喝上酒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怪人。”翠浀冷哼,他不是很喜欢眼前这太过无畏口无遮拦的侍卫。
祝梧却身躯一震,浑身冰冷,仿佛看到一个苍老的亡灵从坟墓爬出来,经过这里升入天空,盘旋在关弓山山脚。以前他不会想这么多,但现在的他知道鬼魂的存在,既然世上有鬼魂,那隆王的鬼魂有没有安然越过金刚山,如果没有越过金刚山,会不会还在雁国徘徊?
不,冷静下来,祝梧命令自己。隆王是一名真正的贤君,即使后代的王被隆王的成就所束缚,隆王无疑是一位仁慈贤明的君主,是一个宽厚明智的人,肯定能翻过金刚山,到蒿里迎接他的新生。
在祝梧安慰自己的同时,他们已经走到陵墓前,隆王以及其台甫的棺材从眼前一道暗门开始的一条地下通道的最里间,他们在暗门前驻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祝梧觉得这边的温度比亭子低好多。
风汉不嫌脏地随便坐在地上,管祝梧要了更多的酒后,开始往地上一圈一圈地撒酒。动作随意,没有敬酒的慎重,翠浀看不过去,一把夺过风汉手中的酒杯,以郑重的礼仪向陵墓祭酒,风汉饶有兴致地旁观。
“风汉不崇拜隆王?风汉是雁国人吧。”祝梧忍不住问出口,他太过好奇,一个身为底层人民却对隆王没有崇拜之情还一脸坦然的,他第一次遇到。
风汉歪头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什么时候雁国变成了国民一定要崇拜一个人才可以被认可的国度了?”
“不是这样,是……”祝梧否认这明显对雁国与隆王带侮辱味道的一句,却发现风汉指出的完全正确,他无从反驳。他记起以前也有过一些人对隆王嗤之以鼻,却被身旁愤怒的其他人孤立厌恶,都以惨淡的后生结束。那是来自于群众的力量,少数必须服从于多数,大多数雁国人选择信仰隆王的雁国,少数人否定了它,于是被周围以及国家抛弃。
祝梧知道这些,却从未觉得那些人可怜过,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那些不崇拜隆王的人才是真正无知自大的,他们并不晓得隆王的伟绩要达起来有多么困难,他们不知道一个国家治理起来有多么庞大,他们不知道一个王要走八百年是怎一个概念。
但是此时风汉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借口,只因他是雁国的王,他不是王的时候他保持何种态度只关他的事,而现在他的态度会决定一整个雁国的走向。他清楚地发现,现在雁国在排斥一切不崇拜隆王的人,雁人必崇隆,在不知不觉中,崇拜隆王与否竟成了是不是合格雁国人的条件。
翠浀冷冷地盯着风汉,说,“你现在说大话是因为你无知,你并不晓得隆王对于雁国的贡献,你对隆王的伟大一无所知。你生为雁国人,却对自己国家的事毫无了解,理应感到羞耻的是你才对。”
风汉挑了挑眉,直接拿过祝梧手中的酒瓶,直接洒在陵墓旁。“我不是针对隆王,我只是对现在的雁国感到惊讶,都过了几百年,雁国居然还活在死人的影子里。”
祝梧心跳加速,他的确也有过这个想法,隆王的影子太长太大,笼罩雁国几百年笼罩雁国整个九州。而这些,他都不敢跟其他人说,怕被人说是违反了他之前的立场,怕又像愚王一样被国民的愤怒吞噬。
“你居然说隆王是笼罩雁国的影子?你不晓得隆王给多少人希望,给多少人信念,隆王是雁国的骄傲,也是整个常世的骄傲,我们拥有过如此优秀的君王,隆王向常世证明雁国人可以做到无人可超越的辉煌……”
“等一下!”风汉举手,这时候风汉的脸色有些凝重,“无人可超越的辉煌?那有什么屁用?”
“什么?”翠浀简直无法相信这无知愚昧的侍卫可以如此无礼。
“向常世证明了雁国人可以做到又怎么样,如果无人能超越,那有什么意义?只有之后的延王超越,才有隆王做到这一点的意义不是吗?”
翠浀张了张嘴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翠浀早年引领崇隆的时候,靠他精彩的演说吸引过众多的民众,对愚王的劣迹做过深层的批评,也以锐利的眼光指出州侯与愚王的利害关系。但此时,他无法对风汉说教,这个男人只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打破了雁国几十年来几百年来大家都习惯的观念,以局外人的清醒指出了这些。
风汉继续说,“而且连你这个延王的朋友都这么说,那就严重了,人民在下面怎么做无所谓,人民齐心协力地贯彻一个观念,对统治者反而更有利……”
这下祝梧也跟翠浀一起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地听风汉说大逆不道的话,他们都知道予纲的第一条就是以仁道治理天下,祝梧一直被要求以仁慈对待人民,而风汉竟然想着最大程度地利用人民,还把这样的歪理堂堂地说出来!
“可是如果王身边的人都这么想就很危险,延王会挺不住的。”风汉耸耸肩膀,把酒瓶抛给延王,祝梧反射性地接住,心里惊涛骇浪,短短几句风汉就看透一切。
“什么意思?”翠浀惊愕地看看风汉,又瞅一眼祝梧,发现祝梧苍白的脸色之后,才发觉风汉那些话说中了。
“说隆王证明了雁国人能做到,那是雁国人对延王的期待,他们希望再出现一个隆王,但是他们心中隆王又是不可超越的,如果这思想太过浓厚,也许连每一代延王都会在潜意识中默认这一点,明明知道无法超越,又被自己的人民以及身边的人或者朋友……”风汉若有所指地瞄了翠浀一眼,“……一味地期待要超越隆王,至少可以和隆王持平,反差越明显,越容易产生反弹。”
风汉深深地吸口气,空气中酒香格外诱人,风汉苍白的脸开始带一丝红晕,显得更有人气。祝梧无法把眼神从风汉身上转开,他刚才为什么一直没发现风汉是如此厉害的人物,他重新打量着风汉,风汉微微一笑。
“也许对人民来说隆王是什么希望那种玩意没错,但对于延王,隆王是噩梦。”
祝梧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第一次,第一次他遇到了可以理解他的人。
“也许对人民来说隆王是什么希望那种玩意没错,但对于延王,隆王是噩梦。”
“胡……胡说……”翠浀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反抗,但心中一直在想,是这个吗?让祝梧如此疲倦的,让一向温和干净的祝梧带上阴沉气色的原因?
风汉笑而不语,轻松地岔开了话题。
“翠浀你有拿下酒菜吧?也分点。”
说着开始把下酒菜往陵墓前面摆,翠浀颤抖了一下,居然拿他们吃剩的下酒菜摆给隆王,他的心肝承受不了如此随便的举动。
“比起什么隆王不隆王,我反而对翠浀家的那些感兴趣。”风汉叹气。
“我家?”
“你不是说自己妻管严么,让我很意外,哈哈。”
翠浀沉默,他已经不知道风汉真的在抽风还是大智若愚。风汉有些怀念地望着远方,低低地喃喃自语。
“我以前有个……哦,朋友也是妻管严呐,看他在那里跳脚,最后却不得不听他妻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幸福了。”风汉收到翠浀和祝梧的眼神,冷哼,“别那么看我,我以前被那家伙奴役得很惨。”
风汉撑起了身子,对两个人说,“你们打算呆到什么时候,我不奉陪了。”
“且慢!”祝梧叫住风汉,看着风汉的眼睛认真地问。“如果是你,你觉得该怎么做?”
“什么?”风汉懒洋洋地回答。
“刚才我和翠浀讨论的,关于元州发洪水以及……”
风汉摆了摆手,表示没兴趣。
“我对现在雁国的政治完全不懂,也没兴趣知道,你不用问我的意见,延王大人。”
“但是……”
“不是有六官三公么,都空着?”
“不是……”
“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存在的吗?要不然雁国人民拼死拼活养活这帮人干嘛?”风汉理所当然地说着,祝梧更加无法说出什么,这人说的话都很像歪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