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一闻,立马怒目瞪尚隆。尚隆在六太的死亡瞪视下,泰然自若地执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杯倒酒。
“那个啊,麒麟不就那样吗,又像马又像鹿。”
延麒呆然。他一直以自己是麒麟为傲。麒麟可是上天派给王的灵兽,神圣的存在,他从出生开始被女仙们恭养,后来选上王之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有人用如此侮辱的语言说过麒麟。
六太瞄了延麒一眼,打了尚隆一拳,“你看,得罪人家了。”
尚隆耸了耸肩膀,没说什么。
六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那个啊,这家伙可缺德了。不是只有我遭殃,好吧,其实马鹿是这家伙明文下令赐给我的正式别字。”说完又瞪了一眼尚隆,延麒不由对六太感到可怜,他就是现在这么听也难受,更别提公众下被赐这个字。
“朱衡的无谋也是尚隆赐的字,其他两个人,帷湍拿到了猪突,哈哈,成旌就是醉狂。”
祝梧张了张嘴,然后什么都没说。王给臣下赐字应是荣幸,但按尚隆这有些欠扁的笑容来看,尚隆是故意的。他大概可以猜得出这位名冠天下的隆王大人的性格,应该和六太差不多,都比较喜欢整人,也许比六太还要恶劣。
然而,让他印象更深刻的却是朱衡的态度。朱衡最后用几十年的心血写了隆王纪,而最后给隆王纪落下的名字,却是尚隆赐给他的字,带有取笑意味的字。
隆王,很被他的臣子们爱戴。
“对了,我们死的时候为止,八百年还是最长的治世,后来有人打破记录吗?”六太问。
“没有,隆王是常世治世最久的国王。”祝梧面带复杂的表情望着尚隆,尚隆只是耸了耸肩膀,什么都没说。
“哦……谁知道呢,现在在世的王中也许可以出来一个治世千年的怪物呢。”六太深不以为然地说。
祝梧淡淡一笑,千年的岁月,说得简单,但一千年,世界都变一番,那么长久的岁月真有谁能可以忍受得了吗?
“实在是无法想象……六太你居然会是台甫。你怎么辅佐隆王的?”
六太眨了眨眼睛,拿着果干的手停在半空中。
“……不知道耶。”
“啊?”
祝梧对六太这半吊子的回答哭笑不得,用更认真的脸色期待回答的延麒也不小心叹出了一口气。
“虽然我不期待有多么详细的答案,但这也……”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六太一口咬下果干,吃完之后拍拍手,说。
“我当时选王的时候对尚隆说了,拜托了。”
“所以呢?”
祝梧不知道这和六太辅佐尚隆有什么关系,只能耐下性子问。尚隆在旁边笑着,什么都不说。
“就是说,雁国拜托你了,就这样。”
“啊?”
“我直接把雁国推给尚隆了,之后的事我不用管。”
祝梧的手一抖,酒洒了少许出来,掉在地上。他突然意识到六太在说什么,六太可以说并没有辅佐尚隆,他把担子扔给尚隆了。坐上玉座之后的他深深地知道国家是多么沉重的抱负,虽然很痛苦,但祝梧一直想着拉他上来的延麒也在和他一起背负着,如果延麒撒手把整个雁国推给他,祝梧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您……没有执政?”
延麒不敢置信地瞪着六太。
“哎呀,我再怎么说也是靖州的州侯耶,当然有参与呀,只是吧,嗯……没有撑起来?这种感觉吧,当时雁国都是尚隆做主的,大事一出,我都不用管。”
六太看起来也在困惑该怎么说。
延麒愣愣地转向尚隆,尚隆挑了挑眉,继续笑而不语。
“就是说隆王台甫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把国家托付给隆王大人了?”
延麒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苛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六太稍微皱了一下眉,也没在意地回答。
“哦,差不多就这么一个回事。”
麒麟不用考虑太多,不用害怕君主虐待百姓,不用担心自己过于仁义,不用操劳国家的命运,开开心心地玩,不用小心翼翼地看王的脸色,随意对待王,王却开创了八百年之久的盛世。六太何德何能……遇到如此的君主,延麒无法压制狂冒出来的嫉妒。
“隆王……你,一个人抗的?”
祝梧来回看了尚隆和六太,尚隆扑哧笑出声,揉揉六太的头发。
“还好,有这个家伙解闷,八百年也不至于太无聊。”
“哈啊?我是你解闷的玩具?”
“不不,你是我解闷的优秀的台甫大人。”
六太翻了翻白眼,拿一块果干扔向尚隆。尚隆接过果干,闻了闻。
祝梧用力抓了抓拳头。支撑一个国家是非常费神又累的事,可是如果他旁边有六太这样的麒麟呢?六太并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就可以让他放松,也让他从隆王的压力解脱一段时间,他之所以对六太是隆王台甫的现实感到无力和愤怒,亦是因为之前六太带给他的那些过于美好。如果六太属于祝梧他自己,六太的慈悲六太的恋主六太的撒娇要是面向他,那他该有多么开心?他会不会也可以像隆王一样……
隆王是幸运的人,祝梧闷闷地想。
尚隆又看了几下手中的果干后,扔进嘴中,一口吞下。
祝梧突然感到不对,鬼魂不是不能吃东西的吗?为什么尚隆可以吃东西,刚才貌似六太也吃了?祝梧一怔,低头看了一下盘子,发现装着果干的盘子满满的,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六太随着祝梧的目光也看到了盘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多了一分微妙的诡异。
“所以说,死者的世界是不同的。”
“是说气不同?”延麒问。
“嗯。”
“和蚀相同的吗?”
蚀是因为气场紊乱才会引起的天灾,即是不同的气不小心碰上的时候造成的扭曲。
六太摇了摇头,然后歪着脑袋开始说。
“和那个不同的吧,蚀的气不稳是因为本因该完全不相干的世界重叠。可是生者和死者的世界,虽然说气也可以分生气和死气或可以说灵气和鬼气这种完全对立的气,但是这两个世界有因果关系,有关联。死者的气可以影响生者的气,这不是蚀一般的紊乱,而是侵入。”
六太摘了一颗樱桃,放在唇边,双唇一用力,樱桃嫣红的汁液染上六太略显苍白的薄唇。
“延麒没有发动过鸣蚀吧?”
延麒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延麒去过那边的话,就可以明白那边的气和这边的气完全不同。”
六太扬起头,想了想,皱着眉问延麒。
“我们死了都多少年了?”
“三百余年。”
“那真的是很久了……”六太低声说着,用有些郑重的表情对延麒说。
“但我现在劝你最好不要去那边,至少三百年前我最后去蓬莱的时候,那个世界的气已经被玷污了。”
尚隆敲了敲六太的头。
“六太,去拿隆王纪。”
“拿那玩意儿干嘛!”
说是这么说,但六太眼睛骤然闪起亮光,一脸跃跃欲看的样子。瞧他一眨眼翻身跳起来的模样,尚隆也苦笑。
六太要跳下去的时候突然顿住。
“凭什么要我过去,你的陵墓你自己过去,可别使唤我。”
尚隆挑了挑眉,耸耸肩。
“我都呆了那么久了,真不想回去看。也许……延麒可以陪你一起去?”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延麒,延麒怔了怔,转向祝梧,祝梧讶异地瞥了一眼尚隆之后向延麒点了点头。
“好的。”延麒对六太说着,也起了身。
看着两只延麒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蹦一走地离开,祝梧慢慢地给自己倒了酒。
拿起酒杯,他向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的王者敬酒。
“支开他们,是为了什么?”
尚隆笑笑,把手中的酒洒到亭子外面,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一场王之间的对话,你今夜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不是吗?”
王者
祝梧黯然地垂下眼眸。
“说是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该和你问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尚隆低低地笑,额发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让祝梧看不到尚隆的眼神。
尚隆抿了一下酒,说是抿,只是将酒杯往唇边碰了碰。
“如果你开不了口,那就由我来开吧。”
尚隆说着,伸手指了指祝梧。
“你想要六太。”
祝梧颤了颤,他可以感受到尚隆锐利的眼神,剖开他的内心,将最隐秘的想法暴露在外面。祝梧闭上眼睛,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答道。
“没错。但也只是想过如果有六太这样的麒麟会怎么样而已。”
尚隆直直地看了祝梧一会儿,突然笑出声。
“真神奇,六太这个性格虽然说很容易交朋友,但也很容易得罪人家,很多人提到六太的名字就头疼。可就是一直会有人往六太这里撞过来,呵……神奇的雁国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说六太在雁国特别受到欢迎而已。”尚隆的眼神有些飘忽,“至少在我的雁国。”
“在我的雁国也一样。”
祝梧发觉自己的口气带着无法掩盖的挑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住。尚隆低声笑了笑,摇了摇头。
“天真啊。”
尚隆幽幽的目光紧紧地锁着祝梧,用有点嘲讽的口气道。
“祝梧,你养不了六太。”
“没试过怎么知道?”
尚隆用拇指缓缓地擦过杯沿,冷笑道。
“你连我的名头都无法背负,还能背负整个国家?”
祝梧噎住,他想反驳,但也不能否认隆王对他带来的包袱很沉重,应该说隆王带来的压力比治理国家带来的压力还要大。
“你们把我带给你们的压力排在国家带给你们的压力前面开始,就输了。”
虽然不甘心,但是隆王说得没错。
“六太不会管事,他不会反对,也不会哀怨地看着你,也不会对你讲仁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