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正在揉胳膊,闻言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没事,看着恐怖其实伤口不严重,你不说我都没在意。”
“要我说他都不认你了,你还这么维护他干什么,之前就该把他绑起来,哪还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胖子看不惯他拿手背擦脸,抽了几张纸给递了过去。
“算了胖子,你也别把我说得这么惨,你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吗?我等于又和他认识了一次”,吴邪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站着一言不发的张起灵,接下去说,“多划算啊,我认识小哥两次,一般人哪有这种待遇。”
“天真,你……”
“不要再说了……对了,今天几号?记下来还可以当作重逢纪念日。”
吴邪正说着,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张起灵有动作,果然下一秒他就迈过地上掉的一个烟灰缸,似乎要走。
“你去哪?”吴邪忙问。
张起灵没应他。
吴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起身就上去拽住他后背的衣服,“别走,跟我回去。”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胖子见这两人恐怕又要拉扯不清,偷偷从腰间把麻醉针管解下来,还没瞄准,却被张起灵一个余光扫到,下一秒针管就碎在了地上。
“卧槽!”,胖子见被拆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一想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又栽第二次?
“放手。”
吴邪也不应他,只管把手又拽紧了些。
张起灵见他这样,强行要把他甩开,吴邪当然不肯,两个人就又纠缠在了一起。
突然“嘭”地一声,张起灵用力一挣,吴邪顺着力道甩出去,直接撞在桌子上,桌子倒地的同时,那一碗刚刚做好不久的炖汤应声而碎。
吴邪摔在地上,手被碎瓷片划了一长道口子,瞬间就有血渗了出来,眼见张起灵就要夺门而出,他也顾不上腰上是不是都撞青了,骨头错位似的疼,立马上去拉住他,道,“别走。”
张起灵回头忘了他一眼,吴邪似是有所感应,忙道,“别打昏我”,末了,知道留他不住,终于妥协,道,“你走吧,我不拦你了。我看着你走。”
张起灵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免麻烦,走回屋内将床单抽下来撕成条,先把胖子绑好,又来绑吴邪。
吴邪不像胖子还有些不乐意,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一直看着张起灵,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淡淡道,“小哥,我知道你的用意。”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我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我肯定,再见就不会再分开了,我不会让我们再分开了……”
张起灵一言不发,甚至看都不看他,绑完后站起来,转身走了。
经过那一摊汤汤水水的时候,他稍微偏了一下头,看到滚落一地的食材,眼神一黯,终于还是关上门,隔绝了背后一直追逐的视线。
“天真,你还好吧?”,胖子看人早都走没影了,吴邪还盯着一扇门看,也不知道松松绑,“要哭赶紧哭一个,哭完了好上路。”
“我哭个屁的哭”,吴邪白了他一眼。
“不哭啊,那好,来,跟我念”,胖子道,“杀…千…刀…的…张…起…灵。”
吴邪没有理他,开始给自己松绑。他的双手都被死死地困在身后,看样子显然是张起灵特意的,不让他轻松解开好追上去。
“那你就去给他念首诗……”
吴邪挪过去捡起一块瓷片,回过头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胖子一眼。
胖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样,继续道,“嗯,就念一首上邪。”
“有文化没有,那个字念ye,二声。”
“这叫暗示懂不懂”,胖子振振有词,看吴邪双手解开了,忙道,“赶紧的,快给我解开,他娘的勒死我了。”
“最好别让我逮着”,吴邪过去给胖子松绑,有些气闷,“妈的给我逮着老子非要上了他不可。”
胖子本来还在想怎么开解他,现在一听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说啥?”,一边说一边装着风太大听不清的样子。
“我说——”,吴邪拉长音调,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他要是给我逮着老子非得把他上了。”,“把他上了”这四个字说得格外响亮,也不知道是怕胖子听不清还是怕自己决心不能让人信服,末了,眼神里都迸射出某种欲望的幽光。
“真想把你这句话录下来”,胖子想笑,“看小哥到时候收拾你。”
“我他娘的怕他”,吴邪“哼” 了一声,似乎真的在讨论一件不久后就会发生的事一样,“收拾就收拾,他还能怎么收拾我?大不了他把我上了……又不是没上过”,说着脸不自然的有些窘迫,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黯,声音低了不止八度,喃喃道,“再不济,他能杀了我?不过……他要能想把我杀了,我他娘的也只能认命,他是真的把我忘记了……”
胖子本来还在纠结什么叫“又不是没上过”,他就纳闷了,这俩在什么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该办不该办的事都给办了,却又听到吴邪接下去说,声音低沉,“好像每一次他一反常接下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打雪仗那次他笑了,然后差点被打死,之前我以为我们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到了,然后他现在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他了,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把他关起来,再也不放出去。”
“那行啊,咱们赶紧去追,麻醉针管老子包里还有备用,麻倒了绑回来直接扔床上,胖爷把门,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不会再让我们找到了”,吴邪摇头,所以他刚才一点也不急,“我有预感,可能很长时间……”
他都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会露面了。
【47】蜕变
“所以你现在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小花看着刚刚醒转的人,“救他?”
匆匆就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吴邪的变化,全基地的人都看在眼里。甚至于他几十分钟以前刚刚为了跟黑眼镜争总教官的位置,和他打了一架,最后双手被缚,竟然面无表情折断了自己的几根指骨,也要抽刀直取对方咽喉。根本就是玩命的打法,黑眼镜本身也不爱当什么总教官,干脆就宣布他赢了,哪晓得话音刚落,吴邪就痛晕了过去。
“他不需要我救”,吴邪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
既然小哥选择了一个人去执行这任务,那么就是不想把其余人牵扯进去,或者说别人也无能为力。他不需要谁救,而他从来都知道。
只不过,“我只是想跟他并肩作战。”
吴邪想起当时那句诗,关于他是他的军旗,而此刻,他望着远方,突然心生感慨:
当你围困在不可知的海洋,向着天边眺望的时候;我是你的海岸线。
当你困顿于苍莽浩瀚的雪原,被无尽冰雪侵袭的时候,我来当你的新阳。
“恭喜你”,黑眼镜怕他当时可能已经没法听清了,又道,“马上就是我们的总教官了。”
吴邪闻言眉头一松,下一秒却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副作用又发作了”,小花给他搬来一个椅子让他坐着,“罗漾跟我说,你用药越来越频繁,你……”
这几年吴邪一直在注射一种药物,是他求罗漾研究开发出来的一种特殊药剂,能使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体质迅速增强。一开始用也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确实对于身体的支配更好了,但罗漾让他尽量少用,毕竟这种改变人体正常功能的东西,肯定同时有反作用。
“没事”,吴邪冷静道,“都已经习惯了。”
药用到后来,吴邪发现他对于痛觉的感知变得越来越灵敏,而且伤口愈合得也越来越慢,别人割破一道口子两天就愈合了,在他身上,蹭破一块皮都跟剜下去一块肉。
罗漾本来不同意继续给他配药,没想到从此以后吴邪受了伤就不跑医院了。他一天天在训练场往死里操练,积累下来的伤又还死都不肯治,罗漾拿他没办法,最后也只能妥协下来。
“你……”,小花出口又觉得不妥,虽然知道说不定谁心里都有个隐约的直觉,他也早都想问了只不过没赶上时机,却还是让黑眼镜先出去。
黑眼镜什么也没问,走出房门,在楼梯转角坐了下来,抽出根烟。
他突然想起张起灵执行任务之前跟他说的,“吴邪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是不自觉想跟人亲近,他自发地想要去相信别人,想要跟他们建立某种联系。”
他当时还说,“老张你不要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吴邪毕竟生长环境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再说了在外面年轻人喜欢交朋友是天性。”
可要是张起灵看到这几年的吴邪,整天不是训练就是拒绝跟别人接触,可以一连好几天把自己关在禁闭室推演他脑子里的东西,他一定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
老张啊,你看你作的孽。
黑眼镜深吸了一口烟,又深深地吐出来。
“你是不是跟张……”,房间里,小花问道。
“嗯”,吴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承认道。
他迟早要知道,瞒着也没有意思,何况他那么聪明。
小花沉默。
“你有把握吗?”
“ 把握这种东西,不好说”,吴邪道,“要说有,又还是有的。”
“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
“好”,吴邪应了下来,但其实他推演到最后,早把他们一个个都摘了出去。
最后一段路别人帮不上什么忙,他要自己走,也必须自己走。
小花没再说话,他只是看了一眼吴邪,眼前的人一身伤痕,跟当年初见已经脱胎换骨,不过说别人是脱胎换骨都是褒奖,可到了吴邪这儿,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怀念当时的天真无邪。
他走到门口,正欲开门离去,却听到身后的人缓缓道,“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小花顿了一下。
“我甚至不认为自己脆弱,反而,我很冷静,我怕我会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