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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等着。他看了着手表,时间是11点。今天是星期二,算是一个比较清闲的日子,他只需要把昨天没处理完的公文摘要和往来文件统统整理一遍。
房门打开了。他的女秘书任雪微笑着站在门边。每天只有这时候,水井才感到有一丝快慰,虽然很短暂。
“早上好,雪儿。”
看着水井的衣服,她那欢迎的微笑中本就不多的热情刹那间降了一大半。
“把你的上衣脱下来给我,”她说道,“你衣服上的火药味儿太呛人了。再就是,请别叫我雪儿,叫得这么亲密,象我和你怎么的了是的,别人会嫉妒的。”
水井脱下了上衣,她接过来把它挂在窗前的木质衣架上。
任雪身材高挑细长,皮肤白嫩细腻,面容秀雅,她是典型的东方传统美人,给人一种含蓄而完整的美感,她幼时父母双亡,历经不少磨难,曾被人买来收养后卖给了ji院,后被袁克定赎出送给了杨朔铭,以前的封闭式生活经历给她的美感增加了一层冷冰冰的外壳,这层外壳直到遇到杨朔铭后才真正的消融掉。她聪明好学,博闻强记,是第一批被杨朔铭调教出来的文书。她在督办府的生涯让她成了真正的文秘。
当然,被杨朔铭调教过的女人,很少有不会几下子的。
水井很了解她,在一起共事后,曾多次劝诫她:除非她马上结婚,或是找个情人,否则她那公事公办的派头会葬送掉她的美好青春。
对于她,水井不仅“言传”而且“身教”。他和特工处的其他四名成员曾经多次分别对她的感情世界发起过猛烈的攻击。她以同样凛然的傲气打发了他们几人。为了挽回一点面子,他们私下里把这归结为张竞生博士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著作里所说的“性冷漠”(张竞生当时写了一部书《性史》,宣扬了一些西方的性学观点,他提倡“第三种水”,即女性出现性的最**的时候,会从巴氏腺囊释放出来**。他的观点遭到了当时各种专家学者的炮轰,被骂为神经病,但这种观点,在1958年却被德国女科学家格莱芬通过科学手段得到了证实,后世称作“G”点。——作者注),不过在第二天,她又向他们表示了一点小小的关切和温情,向他们表明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希望他们不要见怪。
其实,水井他们并不知道,她那看似冷漠的外表下的有一颗温暖的爱心。每当他们几个陷身险恶之境的时候,她总是忧心如焚。她对他们几个人都颇有好感,只是她无意于和任何一个有可能在下星期就送掉性命的男人产生感情纠葛。在她来情报局之前,她已经在“人和”总部的情报机构工作过一段时间,她深深地了解这种工作的可怕与不择手段。正是因为如此,她不敢去爱,也怕接受别人的爱。她很矛盾,总是在忧虑不安中打发日子。
她的本能有时在提醒她,以她的性格,不适合这样的工作,应该退出情报局。但是,一想到杨朔铭对自己的恩重如山,总让她觉得辞职而去无疑是对他的背叛。她不能容忍自己那样去做。
此刻,她转身离开窗边,面朝向水井,用水井的话说,“一脸的官司”。她身上穿着一件深红色带黑条纹的短袖旗袍,显得端庄而窈窕。
水井冲着她的剪水双瞳微微一笑,“我就偶尔管不住自己,叫你一声而已,在其它时间里,我一直叫你任雪小姐,其实将军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不够温柔,不太适合于你。有我的信吗?”
“没有。”她简单地回答了一声。继而,又用略微温柔一点儿的口吻说道:“不过,你的办公桌上有不少公文。没有急件,但数量不少。哦,‘蓝裙子’那儿说,‘阿修罗’已经回来了,眼下正在上海休养。想不到吧?”
水井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两个小时以前。”
水井转身进入侧门,里面是一间较大的办公室。里面摆着四张办公桌,分别属于“阿修罗”,“苍松”,“青玉”和代号“冰火”的水井自己。四人之中,当数“冰火”年龄最长,资格最老,经验也最丰富。
水井随手带上房门,走到窗前站下,凝望着窗外香山公园内的绿荫。如此说来,“阿修罗”在四川的行动终究还是成功了,他也平安回来了。“在上海休养”这一句听起来可有些不太妙,估计一定是受伤了。
不过,这会儿也只能等着从大楼里唯一的泄密渠道——女秘书休息室——传出来的消息。负责保密工作的情报部官员曾对女秘书休息室的泄密现象敢怒而不敢言,只好愤愤地把这个地方叫作“蓝裙子”(那里的姑娘们都爱穿蓝色的裙子,故而得名)。
水井叹了口粗气,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手指轻敲着桌面的红木板,心中不停地推测着,思索着:“青玉”又怎么样了呢?两个月前他便只身闯入西康这块的“偏僻之地”,一直没见回音,消息全无。而他自己——代号“冰火”的特工水井,情报局里的金牌外勤,这会儿却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处理公文,**女秘书。他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烦燥。
对于代号“白杨”的杨朔铭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他一直想不明白。
他耸了耸肩膀,定下心来打开最上面的一只文件夹,里面是一张西藏南部和云南东北部地区的详细地图,还有一些相关的说明文件,这其实是一份在那里执行任务的参考资料。
水井掏出他黑褐色的铜烟盒和银质打火机,一起摆到桌上。这种烟盒是一种防身武器。外表与普通烟盒无异,内部构造除了装香烟之外,与手枪相同,但只可以发射一发子弹,有效射程为两米。他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这是北京一家有名的烟铺为他手工特制的“金丝”牌香烟,每支香烟的尾部都环绕着两条金线。他在铺了座垫的转椅上坐稳了身子,开始埋下头去研究文件。
对于水井,这是一天工作的“真正”开始。典型的“平庸之日”的开端。一年之中,那种需要动用他的特殊能力才能完成的任务有不少件。事实上,自从顺利完成很多艰难的任务后,水井的工作也变得轻松起来。在没有任务的日子里,每天的例行公事大概只有六小时,其余时间由他自己掌握。
还在“人和”的时候,对水井他们这样的“特殊工作人员”来说,他们就没有法定的节假日。这是情报工作的特殊性所决定的。不过除了必要的病假之外,每次执行完任务往往还能请到两周休假。他的固定收入是中国政府行政机构中级官员的薪水。除此而外,他每年还有2000银元的生活津贴。执行任务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花公家的钱。这样,以他的收入,纵使他不出任务,也能靠自己的薪饷过得舒舒服服。
在北京前门大街南路不远处,他有一套舒适清雅的四合院儿。院子通常都是一位由上了年纪的老管家看守着。他有一辆“人和”出品的仿美制“福特”轿车。同时他还有一辆考究的马车和数匹骏马,这就是水井的家和他的全部家产。他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些家产上面,所以,他打算一旦不幸因公殉职,房产全部留给曾救过他性命的那位老人,如果侥幸还活着,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靠政府给的退休金生活。
按照中国政府最新的规定,他们这样的人,到四十五岁就要退休的。不过,水井时不时的总是有这样自嘲似的想法:也许等不到四十五岁的规定年限,他就会送掉性命的。
有这种想法也难怪。从他入了国社党,进入“人和”情报部,现在又被杨朔铭安排到财政部情报局“特勤处”的名单中,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无数次死里逃生了。也正因为如此,不到万不得已,杨朔铭都是让他做现在这种半休假式的工作,以示对他的慰劳之意。
水井记完那份关于西藏和云南地区的备忘录上的细节时,硕大的青花瓷烟缸里已经有六个烟头了。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地图放回文件夹。他拿起一支红色铅笔,浏览了一下文件封面上的呈阅名单。名单用一些文字和数字表示,先是局长,接下来是杨朔铭。他在封面上写上了“冰火”两个字,然后就把文件放进标着“已阅,送出”字样的公文格内。
眼看要到中午了。水井从文件堆上拿出第二份文件。打开一看,里面是海外监视局送来的,标着“仅供参考”几个字,标题是“共有国际情报局欧洲活动近期情况”。
水井抓起其余的文件,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每份文件的第一页的标题。水井早已对类似的这些文件内容司空见怪。他所在的特勤处关心的只是背景情况。这些信息包括国外最新发明的毒药或先进武器的情况。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水井的办公桌上安着三部电话。黑色的是外线电话,绿色的是通往总部各部门的公务电话,红色的则是通往情报局长和财政部总长办公室的专线。
沉寂的房间里响起的,正是那部红色电话。
(三百一十七)昔年迷案
(三百一十七)昔年迷案
水井拿起了红色电话,通话的是财政部总长杨朔铭本人。
“你可以马上过来一趟吗?”听筒里传来财政部总长亲切的话语声。
“您找我有事?”水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是的。”杨朔铭似乎在笑。
“能不能先给我透**儿线索?”水井开玩笑似的问道。
“或许我是就想念老朋友了,想立刻见见你。呵呵。”杨朔铭笑道。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水井答应了一声,搁下了听筒。
水井起身穿好上装,告诉女秘书他要去总长那里,要她不必等他。说完他便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沿着走廊朝电梯走去。
在等电梯的时候,水井想到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在一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红色电话突然打破了沉寂,把他带离这个世界,投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